136 李施主,貧僧瞧着,你有好大慧根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憂鬱笑笑生字數:6322更新時間:24/06/27 14:29:21
    監寺匆匆趕到,

    中年,白胖,一身松江棉布僧袍。

    寶相森嚴,相貌堂堂,

    任誰見了都要贊一句,好和尚。

    一見面,就綻放出頗有親和力的笑容:

    “小僧智空,忝爲本寺監寺。施主,這邊請!”

    “勞煩智空大師了,在下李鬱。”

    李鬱也是入鄉隨俗,雙手合十。

    並打發了其餘護衛,

    寺外候着,休得驚擾了佛門清淨。

    只留下李小五,兩步外跟隨。

    智空瞧在眼裏,喜在心中。

    鮮衣怒馬,護衛成羣。

    豪客,上門了。

    今日務必好好表現,滿足豪客的心理需求,自願捐獻一筆鉅額香火錢。

    “阿彌陀佛,李施主,請到佛堂用茶。”

    佛堂肅穆,

    兩側是四大天王的泥塑金粉像,怒目圓瞪。

    爐中檀香,飄着淡淡的輕煙。

    “李施主,請坐。”

    知客僧,立即奉上了兩碗香茗。

    李鬱淺淺一嘗,讚道:

    “不愧是千年古剎,就連一碗茶都如此好滋味,不同尋常。”

    ……

    “李施主,似是第一次來本寺?”

    “在下雖心向佛法,無奈忙於俗務,抽不開身,向來只能委託女眷代行。”

    “啊,上次有位楊姓女施主,捐獻香火錢100兩。”

    “智空大師好記性。”

    “小僧忝爲監寺,就要挑起這廟裏幾十號人的吃穿住行,還有菩薩們的體面。不怕李施主笑話,與佛很遠,與錢很近。”

    李鬱哈哈大笑,智空大師也跟着笑了。

    一下子,距離就縮短了。

    李小五站在一側,

    心中暗想,這禿驢挺會說話的。

    果然,

    李鬱接了話茬:

    “在下此次前來,就是心中煩悶,求得菩薩開解。小五。”

    小五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

    雙手捧着,放在桌上。

    智空臉色不變,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

    心中頓時狂喜,

    豪客,出手不凡。

    不過,這種少年得志的人,得敬着,哄着。

    自己雖在紅塵之外,可還是聽說過李鬱的大名。

    本府豪強,撈錢如鯨吞,殺人如割草。

    ……

    智空,人如其名。

    不時將佛法,夾雜在聊天內容中,用於解釋生活瑣事,人生困擾。

    不高深,也不晦澀,讓人一聽就懂。

    不時產生共鳴,如醍醐灌頂。

    有人曾說過,

    將簡單的事情複雜化,讓人聽不懂。

    不容易!(例如磚家)

    將複雜的東西簡單化,讓文盲村夫都能聽的懂。

    更不容易!(不敢舉例)

    李鬱忍不住讚歎道:

    “大師若是去進學,一個舉人是少不掉的。”

    “李施主過獎了。”

    見李鬱打量了好幾次自己手中的念珠。

    智空告罪,

    匆匆離開了一會,拿來了兩件東西。

    放在墊着綢子的托盤上。

    “施主和小僧一見如故,又和佛門頗有緣分。”

    “這串念珠,是前任主持圓寂留下的遺物。這本《地藏經》,乃是康熙年間一位高僧蘸金粉抄寫,本寺8位得道高僧集體開過光的。”

    李鬱肅然起敬,

    雙手接過。

    撥了幾下念珠,口誦佛號。

    ……

    智空心中暗喜,

    卻突然聽李鬱問道:

    “大師,在下卻有一事不解。佛門淨地,如何做起了錢莊的買賣?據說是貴寺住持的決定?”

    這話一出,

    智空頓時臉紅,狼狽不堪,表情管理瞬間失控:

    “荒唐,荒謬,聞所未聞。”

    又連忙解釋道:

    “施主,不是說你。小僧說的是這返還香火錢的銅臭行爲。”

    李鬱點點頭,表示讚許。

    “在下亦有同感。”

    智空感覺找到共鳴,連忙說起了此事的來龍去脈,以及寒園寺內部的矛盾。

    他,以及絕大部分中層僧人,

    都反對住持的這種“驚世駭俗”的舉動。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哪兒有往回拿香火錢的道理?”

    “老住持生前,不知是喝了什麼迷魂湯,執意把衣鉢傳給他。本寺不幸,佛門不幸。”

    ……

    某種意義上來說,

    李鬱很理解智空的憤怒,

    作爲監寺,

    總攬寺院庶務,庫房,糧食、物品、法器、香燭都歸他管,甚至還管理山林、田莊、殿堂、房舍修繕。

    若是比喻成一家集團公司,監寺就是妥妥的副總裁。

    住持退還香客的香火錢,是在動他的根基。

    手裏沒銀子,監寺就沒有威望。

    “在下冒昧,敢問大師,這次退還數額有多少?”

    智空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4萬兩,只多不少。”

    嘶,站在一側的李小五都差點出聲。

    原來,香火錢這麼貴。

    真是小瞧了這幫禿驢,深藏不露啊。

    相比他的震驚憤慨,

    李鬱就顯得很淡定,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反而安慰道:

    “日後這些商人脫困,還會加倍回報貴寺的。”

    “但願如此吧。”

    此時的智空,哪兒還有講佛法時那種出世高人的智慧,

    活脫脫一個爲錢所困的俗人。

    這讓李鬱心中竊笑,

    這世上的雲淡風輕,都是因爲事兒和自己無關。

    一旦和自己牽扯上關係,大師也要急赤白臉。

    ……

    “此次南方海貿糾紛,怕是一時半會好不了。”

    這一句,智空的表情更失控了。

    眼神裏,已經帶上了一絲怨毒。

    如果說,此刻敲一下面前的木魚,就能讓現任住持圓寂的話,

    智空能從早敲到晚,

    木魚不碎,他不停。

    “大師勿憂,寒冬將至,若是遇上些難事,缺米麪,煤餅,儘管去李家堡尋我。”

    “李施主仁義,我佛會護佑你的。”

    智空收起心神,單手施禮,

    默誦阿彌陀佛,頗爲虔誠。

    短短1個時辰,

    二人的關係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無話不談。

    智空也放下了架子,

    把他的一些煩悶都告訴了李鬱。

    包括,現任住持的離奇上位史。

    “你是說,滅空住持,4年前才到貴寺掛單?”

    “對。”

    “那你呢?”

    “小僧在本寺修行,已有16年。從小沙彌做起,一步步做到監寺,靠的是勤勉。”

    智空很驕傲,也很憤怒,

    憑什麼,他不能做這個住持的位置。

    ……

    “滅空住持,想必對佛法很有研究吧?”

    “不過爾爾,稀鬆平常的很。”

    “那他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

    “不愛說話,一打坐就是半天。除了力氣大,沒發現任何優點。”

    李鬱差點笑了,試探道:

    “可是魯智深一般的人物?酒肉和尚?”

    這一次,智空倒是沒有潑髒水,搖搖頭:

    “住持在戒律清規這方面,無懈可擊。偶爾窮人來跪求山門,無錢吃飯治病的,他也都會施加援手。”

    “如此說來,是個純粹的出家人。”

    “他的人品是沒有問題的,否則小僧就算鬧到總督府,也要把他拉下馬。寒園寺千年清名,來之不易。”

    這一番話,

    讓李鬱對智空也有了更多的瞭解。

    此人雖然功利心不減,卻還是個合格的僧人,未曾失了底線。

    “哎呀,到了午膳時刻了。”

    “李施主,隨我一道用點素面如何?”

    “客隨主便,請。”

    ……

    齋堂,

    僧人們一個個端着飯鉢,排隊打飯。

    飯頭僧,

    舉着大勺,挨個給碗裏放滿。

    最後,再澆上一勺清亮的澆頭。

    智空輕聲說道:

    “香菇,木耳,山蘑菇,豆腐乾,加素油,醬油烹製而成。”

    李鬱嘗了一口,

    滋味清爽,但不寡淡。

    於是,大口吃了起來。

    吃完了,一擡頭,

    恰好和鄰桌的一道眼神交匯。

    智空連忙介紹道:

    “這位是李施主。”

    “這位是本寺住持,我的師弟,滅空。”

    李鬱微微頷首示意,滅空也是雙手合十,禮數周到。

    這是第二次見面,

    上一次是在橫塘鎮,超度死難百姓的法事儀式上。

    不過對於滅空住持而言,是第一次。

    因爲上次,他全程沒有睜眼。

    李鬱禮貌的近距離打量了此人,

    高大,白胖,光頭鋥亮,香疤醒目。

    手掌很大,手指沒有缺失。

    衣服之外區域,亦沒有看到疤痕。

    ……

    離開寒園寺,

    智空監寺執意,親自將人送到了1裏外。

    鈔能力,恐怖如斯。

    即使是跳出了紅塵,也不能免俗。

    所以,

    避世之天才往往後悔,例如龍泉寺之數學天才柳先生,歷經波折,總算參悟了人心。

    “智空大師,若是遇上難處,儘管遣人來找我。李某人於我佛有緣,不吝財帛。”

    “阿彌陀佛,李施主定然能修成正果。”

    道別後,

    等走遠了,李小五才問道:

    “義父,這寺廟有什麼奧祕嗎?”

    李鬱避而不答,問道:

    “你瞧那滅空住持,像江洋大盜嗎?”

    “啊?”

    “智空大師呢,像嗎?”

    李小五淡定了一下心神,說道:

    “一個都不像。義父,你是在開玩笑吧?”

    “嗯,就當是吧。”

    李鬱緊了緊身上的狐皮大氅,一夾馬腹。

    白馬,

    立即迎着寒風,奔跑了起來。

    騎術,已經比剛穿越時提升了不是一星半點。

    ……

    兀思買這個韃子,

    提供了很多養馬,挑馬的經驗。

    李家堡,培養了十幾個專門的馬倌兒。

    江南不似北方,馬匹稀少,金貴。

    李鬱不指望有太多騎兵,但是一支小型輕騎兵還是必要的。

    他大張旗鼓的從馬市,購買了10匹好馬,

    作爲一個有錢人,

    滿足一下鮮衣怒馬的出行需求,這很合理。

    同時,又暗地裏派人從其他州縣分批購買馬匹60匹,送到了西山。

    總之,李鬱做事既囂張,又合理。

    在西山島,以及李家堡附近,

    又開闢了一些良田,種植苜蓿。

    苜蓿,是上等的牧草,馬很喜歡的食物。

    黑豆,鹽巴,蘋果,雞蛋,黃豆,也都在馬的食譜上。

    李鬱告訴兀思買,

    給自己練出一支50人規模的輕騎兵,

    日後,他就是這支騎兵的指揮官。

    火槍,刀矛弓箭,騎兵可自由選擇。

    很顯然,

    沒幾個選弓箭的,都選擇了霰彈短燧發槍。

    掛在馬鞍旁,

    提前裝填好,到了臨敵前,抽出掰開擊錘,轟一槍結束。

    霰彈燧發槍,

    有繩子拴着,防止在顛簸的馬背上,意外丟失。

    這是兀思買的建議,

    李鬱見了一次,就大爲讚賞,覺得很實用。

    騎兵主武器是窄單刃長刀,刀前端有微微的弧度。

    張鐵匠監製,徒弟們精工打造。

    ……

    最近,

    李鬱有一個發現,武器的質量關鍵在於鋼鐵質量。

    只要鋼鐵優質,鐵匠的手藝不必太精湛,也無傷大雅。

    這是個好現象,

    意味着,可以引進更多的庸碌鐵匠。

    史書上說,

    當初後金爲了入關,

    在盛京城外,大辦兵器作坊,打造盔甲,刀劍,槍炮。

    作坊綿延30裏,爐火徹夜不熄。

    這樣的盛況,要不了多久,

    就能在西山島,重現了。

    爲了騰挪空間,西山島需要做出一些調整。

    西山煤礦,要封礦了。

    將一半礦工,搬到長興煤礦去。

    還有一半,編入軍中。

    增加6個火槍隊的編制。

    李氏軍中,每一火槍隊編制50人。

    最常見陣型,是5*10。

    林淮生,

    許久沒有露面,一直待在訓練場上。

    每天盯着訓練,合格隊賞,不合格隊罰。

    他作爲李鬱的死忠,

    爲人又冷酷無情,知道許多的戰略祕密。

    李鬱在數天前,

    曾和他密談,傳授了火槍隊的訓練祕訣,和戰場定位。

    ……

    除一兩支精銳忠誠,裝備最爲精良之近衛軍團外,

    其餘還需訓練數倍兵力的常備合格軍團,參考太平洋另一側的民兵。

    合格民兵,

    當逢戰事,即頂在前面。

    以排隊槍斃,和敵人打消耗戰。

    戰鬥力,戰鬥意志不需太高,訓練時常不需太久,3個月即可。

    參考某遊戲的廉價動員兵,除了便宜還是便宜。

    只要李家堡的槍炮生產能力跟得上,

    這樣的“廉價,短期,即損即補”之火槍軍團,完全可行。

    這個戰略構想,相對殘酷。

    因而,

    只在骨幹分子中,小規模傳達。

    爲此,李鬱還在做規劃。

    只等形勢一旦危急,就不再掩飾,快速招募壯丁。

    ……

    而訓練祕訣,則是:

    練,打,嚇。

    練,

    賣油翁說的很清楚,無他,唯手熟爾。

    裝填動作,練到形成肌肉記憶,不假思索。

    打,

    就是任何人出錯,就挨隊長的短棍。

    讓火槍兵對捱打的恐懼,超過對死亡的恐懼。

    積威之下,戰場上才不會輕易產生其他心思。

    嚇,

    就是適應戰場氛圍。

    訓練場兩側的山腰,有幾門炮,只裝火藥,不時就打一發。

    嚇唬這些訓練的火槍兵。

    偶爾,也打實彈。

    鐵球骨碌碌,落在遠處。

    直到有一次,炮手抽風,炮彈擦着隊伍僅有1米,滾過去了。

    ……

    最前排的10個火槍兵,瞅着這麼一顆鐵球,蹦蹦跳跳的從眼前飄過。

    魂兒都嚇飄了。

    這要是再歪一點,豈不是下半輩子都要坐在木車上,靠手撐着出門。

    沉默了半晌,

    集體爆發了,將火槍放在原地。

    一羣人衝上山腰,把炮手全部揪下來。

    輪流毆打,打的訓練場煙塵滾滾。

    林淮生聞訊趕來,沒有吱聲。

    他知道,

    訓練的火氣需要定時泄,否則會引起炸營事故。

    炮手們被打的爹媽都認不出,擡走了。

    火槍兵們,

    沒有被懲罰,還給放了半天的假。

    合格隊,全部發放了一張“快樂”券。

    這名字不是李鬱取得,是火槍兵們自己叫出來的。

    正式名字叫:

    “李家軍內部休閒娛樂券”。

    憑藉此券,

    可去本島最神祕的娛樂區,待不超過半個時辰。

    那裏,有本府獲罪士紳的女眷。

    還有教坊司挑來的上好貨色。

    總之,倚門皆官眷,往來全老粗。

    此區域,

    周圍戒備森嚴,堪比火藥作坊的保衛。

    挖了溝,放了水,

    豎了柵欄,還養了狗。

    就爲了防禦那些失心瘋,想混進天堂的傢伙。

    上個月,抓了4個。

    統統剝光了,抽50鞭,又示衆一天。

    ……

    此區域門禁森嚴,

    最外側一道門,兩個肩掛火槍的守衛。

    轅門掛着一幅對聯:

    左聯:騎兵的減速帶

    右聯:槍兵的打靶場

    橫批:一炮巡天

    ~

    訪客到此,交出券後,進入第二道門。

    又是一幅對聯:

    左聯:平時多流汗

    右聯:戰時少流血

    橫批:到此一流

    訪客,需將隨身攜帶之兵器,暫時存放,不許帶入,以免爭風吃醋順手抄兵器。

    ~

    裏面還有第三道門,

    站着兩個膀大腰圓的健婦,腰懸利刃。

    喝令交出隨身之身份鋼牌,暫存。

    此處還有一幅對聯:

    左聯:洞中方一日

    右聯:世上已千年

    橫批:寸時寸金

    ……

    這些對聯,都是李鬱寫的。

    雖然說,俗氣了點,可接地氣啊。

    遺憾的是,來此一遊的傢伙,大多不識字。

    識字的也沒心思瞧這些酸文假醋的對聯。

    火燒房樑了,箭在弦上了,

    誰踏馬還有心思和你談文學?

    這讓李鬱頗有些尷尬,

    不過,很快也忘了。

    太忙了,手頭的事千頭萬緒。

    福成在信中告訴他,粵海關出亂子了。

    盤剝太狠,引起了東印度公司商人們的抗議。

    他們暫停了所有的商業往來,商船停泊在近海不入港,希望粵海關能夠讓步。

    提出了兩個要求,一個是降低稅率,第二個是取消保商制度。

    現行的稅率是6%,

    考慮到我大清特殊文化,這個數字最終應當是在12%左右。

    保商制度,就搞笑了。

    英商想用自由貿易的“籠子”把大清關進去,

    結果,反被清廷關進了“保商一對一”的籠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