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 人和猴子最大的區別是:人會用火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憂鬱笑笑生字數:5221更新時間:24/06/26 20:47:44
    於運和看着關銘恩,關銘恩又扭頭看着常火炎。

    長相酷似屠夫的常火炎,咬牙說道:

    “你們都看我幹什麼?去,先把那穿假黃馬褂的傢伙弄下馬!”

    漕標的軍官臉色煞白,望向關銘恩。

    關銘恩深吸一口氣:

    “照辦吧!告訴弟兄們,有重賞。他們一輩子也賺不到的豐厚賞銀。”

    “嗻。”

    ……

    望着軍官匆匆離開的背影,關銘恩終於恢復了理智。

    開始發號施令:

    “速調漕標中軍200人,便裝攜帶弓弩火器前來待命。”

    “老常,你有絕對可靠的人手嗎?”

    “不多,三四十個還是有的。”常火炎立馬吩咐周師爺,“去調兵吧!”

    於運和,額頭的汗珠一顆顆滾落,手帕溼透無法再用,又改用官袍擦拭。

    他頭一次領會到了,

    老爹經常感慨“京官做事大抵還是有分寸的,地方官做事那真是~哎”。最後的那個感慨詞“哎”如果展開講,至少一萬字。

    ……

    御前藍翎侍衛保周俯在馬背上,手握繮繩,猛抽鞭子。

    他用餘光瞥見,

    那些便衣漢子沒敢阻攔自己,心中大定。

    暗想:

    “老子穿的可是黃馬褂,這幫淮安土包子怎麼敢搞自己呢?不至於,不至於。”

    行轅內,

    90餘口當差的除了鄭謹生本人,其餘人都覺得不至於有危險。

    咱是奉皇命,代天巡狩的欽差!

    地方上得巴着、得哈着。我們要查你們的紕漏,你們還敢動粗不成?

    正確的打開方式——不應該是負荊請罪,拉幾車金子過來商量商量嗎?

    所以,

    雖然鄭謹生坐立不安。

    其餘人依舊滿心不在乎,還在討論着怎麼在歸京之前多撈點。

    ……

    保周縱馬跑出去2條,望見巷子口就在眼前十幾丈。

    懸着的心逐漸放下~

    突然,一道絆馬索拉起。

    馬失前蹄,整個人飛了出去,摔的爬不起來。

    他模糊的視線裏,

    出現了幾雙軍靴,一抹冰冷的刀刃按在自己脖子上。

    “別動,動就是個死。”

    隨即,

    被麻繩牢牢捆住,嘴巴堵住,拉上了一輛馬車。

    “搜出來這個。”

    一張匆匆摺疊的紙,蓋着鮮紅的欽差關防,上面潦草寫着:“救命!速速發兵!”

    頭目臉色大變,匆匆拿去告訴主子!

    ……

    關、常、於3人交換了下眼神,默默嘆氣。

    事到如今,

    沒得選了,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

    “調兵直接殺進去動靜太大了,手法也太粗糙了,還是~放火吧!”

    “附議。”

    “附議。”

    傍晚時分,

    太陽下山,視線變得昏暗起來。

    欽差行轅,

    榆木大門緊閉,鄭謹生翹首以待救兵到來。

    渾然不知,此時正有200兵丁,低頭猛搬,將一捆捆柴禾堆積在距離欽差行轅不足50丈一處預備糧倉中。

    然後把一桶桶火油潑灑在柴禾堆上。

    夜色當中,

    舉動並不引人注意。

    而爲了達到縱火的隱蔽性、突然性,他們甚至沒有撤退附近的老百姓。

    ……

    有些好奇的百姓想出門看看是怎麼回事。

    立馬被街道上的便裝持刀漢子,要求關好大門,不許窺視,否則就是自找麻煩,衙門口走一趟。

    威脅向來有效。

    半個時辰後,

    周師爺擦着汗,掀開馬車的簾子。

    “東翁,好了。”

    “有把握嗎?”

    “還行,風向、距離我都估算了。請幾位大人準在下臨時節制兵丁。”

    “好。”

    在場的小300名兵丁都得了承諾。

    此事過後,

    每人賞白銀800兩,願意留在軍中的全部提拔,不願意的可以立馬走人。

    ……

    至於說,

    接下來要幹嘛,其實所有人心裏都有數,但是依舊蒙着頭裝鴕鳥。

    謀害欽差是誅九族的大罪。

    可誰若是現在拒絕,當場就得被同伴誅了。

    800兩現銀,一輩子也掙不到的巨大家當,誰不眼紅呢。

    自己有理智,不代表同伴就有理智。

    所有人其實都陷入了一種“囚徒困境”,只能硬着頭皮幹!

    燒吧,燒吧,反正都是執行軍令。

    大人們之間的恩怨,與我等小兵何干。

    ……

    欽差行轅內,

    1名站崗的護衛突然覺得天空怎麼亮了?

    扭頭一看,傻了。

    東邊不遠處,火龍直衝雲霄。

    “不好啦,火龍燒倉,火龍燒倉啦。”

    行轅內亂成一團,與此同時,附近的百姓民居也亂成一團。

    常火炎換了身百姓衣服,現場指揮縱火。

    遠處,

    欽差行轅大門緊閉。

    他一咬牙,揪住周師爺:

    “你,到四周團團放火。就算把清江浦燒成灰,也在所不惜。”

    “東翁放心。”

    清江浦這塊區域其實不大,北邊是裏運河,西邊是大運河,東邊是文廟!

    喪心病狂的常火炎指揮手下從東邊、南邊縱火,正好藉助夏季東南風。

    ……

    木製房屋特別好燒。

    連續3天的大太陽,曬的乾燥無比,沾火就着。

    常火炎激動的手臂哆嗦,

    望着那耀眼沖天的火龍,他猛然間想起了自己名字的由來。

    出生後不久,窮困潦倒、瘦骨嶙峋的父母咬牙花了一筆鉅款(30文錢),請一位過路的算命先生給自己取個名。

    算命先生端詳許久,

    說:

    “這孩子體格健壯,還是個罕見的火震雷庭命格,未來必有大作爲”。

    後來,

    自己果然成了十裏八鄉的傳奇!

    鄉試放榜之日,

    縣裏的鄉紳們坐着轎子過來,送錢、送田、送耕牛、送丫鬟。

    26歲的自己一身粗布大褂,毫無窘迫,淡定自如,迎來送往。

    鄉人皆稱讚,常家出了文曲星!

    自己那一輩子沒穿過鞋的父母歡喜的老淚橫流,對着祖宗牌位嚎啕大哭。

    就連前來賀喜的知縣,也欣慰的唸叨:

    “誰言寸草心,報的三春暉。二位老人家,以後可以享福嘍~”

    少年拔貢,青年中舉。

    雖相貌醜陋,可方圓50裏,誰不誇自己長的相貌堂堂,多少大戶村花覬覦自己,暗送秋波。

    ……

    “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天爺也不配審判我。”

    常火炎攥緊拳頭,對着眼前刺破夜幕的那道火龍怒吼道。

    火場內,

    反應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怎麼回事。

    欽差鄭謹生的靴子都跑掉了,在護衛簇擁下狼狽逃竄,然而身陷火場,根本分不清方向,辯不明安全的道路。

    他抱着欽差關防金印,

    瘋狂的大叫:

    “是江北官紳要燒死本欽差,就是他們。”

    ……

    南邊火燒連營,幾乎形成了一道火牆。

    鄭謹生一行被迫擠在百姓當中往東跑。

    東邊,是文廟!

    漕督瓜爾佳.關銘恩騎在馬上,頂戴朝珠齊全。

    “江南賊兵潛入清江浦作亂,鳥槍手,打。”

    亂糟糟列隊的漕標火器營一陣亂放,快要跑出火場的衆百姓頓時倒下一大片。

    “弓箭手,放箭。”

    關銘恩足夠狠辣,

    指揮着底下兵丁不斷放箭開槍,把屍體犁了一遍,又下令對着火場裏的人影繼續轟。

    “制臺,槍膛過熱。”

    “炸膛算什麼?打,狠狠的擊退賊兵,才能救出欽差。”

    清江浦在燃燒。

    文廟在火中佇立,終究不堪重負,轟然倒塌。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漕運四大倉之一的豐濟倉也着火了。

    ……

    火,是文明的象徵。

    人類負責點火,但老天爺決定何時熄火!

    溫度不斷攀升,空氣逐漸稀薄。

    始作俑者——江北三人團也只能狼狽的撤退,再撤退。

    整個淮安府十幾萬人都在夜間被驚醒,無數的人在嚷嚷着救火。

    遠方,

    漢軍驍騎營馬隊不顧黑夜行軍風險,全部拔營趕來增援。

    碼頭停泊的數百艘船隻都在逃離,運河上不斷有船隻相撞,落水聲不絕於耳。

    亂了,全亂了。

    整個淮安府亂成了一團,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都在瑟瑟發抖。

    ……

    “老常,豐濟倉也燒起來了,裏面還有12萬石糧。”

    “燒吧,哈哈哈哈。”

    “這,這怎麼收場啊?”於運和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常火炎輕蔑的看了一眼這個“投胎運氣不錯”的後輩,心想,若我倆的出身換一下,你怕是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拍拍肩膀,說道:

    “鬧的越大,才越像真的。聲勢太小,對不起江南僞吳王的名頭。”

    “老周!”

    “東翁,我在呢。”

    “找漕幫的人,打着僞吳王的旗號趁亂在運河沿岸再搶一波。告訴他們,天亮之前隨便他們搶,都算本官賞給他們的。認本官這個大哥,他們不虧。”

    ……

    十幾裏外,

    都能看到清江浦那沖天的大火。

    劉千從畫舫裏爬起來,推開窗戶:

    “天亮後立即派快馬去揚州,通知四大總商撤退。”

    “另外,順便把這個消息帶回江南。轉告陛下,江北內亂,清軍渡江的困難再增一份。但巢湖那邊不得不防。建議陛下儘快結束江西戰事,將重心北移。”

    下屬恭維道:

    “署長,您這次又立下了大功。屬下覺得要不了多久,咱吳國的6大臣,肯定會變成7大臣。敵後戰場,我情報署可抵一滿編軍團。”

    劉千擺擺手,緊了緊絲袍繼續看夜景。

    遠處的烽火簡直是世上少有的美景。

    這種醉臥美人膝,醒執殺人劍的感覺令自己如癡如醉。

    今年,情報署悄悄吸納了衆多江湖刀客,編入江北行動隊。

    此舉,劉千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因爲總是依賴臨時調用專業的火槍隊配合行動,手續太麻煩了。

    江北行動隊有300人。

    閩浙邊境還有100人。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住在不起眼的區域。

    情報署行動隊擁有最優質的燧發槍、短手銃、還有板甲!甚至擁有少數比軍用款更輕便的3磅炮。

    ……

    大火燒了一夜,到午時逐漸熄滅。

    大隊兵丁和百姓才敢進入清江浦滅火,將那些微小火堆澆滅。

    豐濟倉主體建築完好,但是每一處通風口都在向外冒黑煙。人根本進不去~

    驍騎營漢軍旗副都統祖有恩表情呆滯,嘀咕着:

    “完了,完了~”

    關銘恩嚎啕大哭:

    “100萬石存糧,沒了,沒了啊。殺千刀的江南吳賊,他們不得好死啊。”

    常火炎則是跪在地上,捂着臉痛哭。

    於運和病了,不是裝的,是真的受不了這麼大的事,心理防線崩了。

    清江浦有2處常平倉,3處預備糧倉,5處莊倉,全部過了火。

    一路上,

    全是焦黑不成形的屍體。

    祖有恩帶着親兵四處找人。

    眼前的慘狀令他戰慄,牆倒屋塌,屍體隔幾丈就是一具。

    ……

    他從一具焦黑蜷縮的屍體上,摸出一塊燒融了半邊的黃銅腰牌。

    上面的字樣和花紋依稀可以分辨,這曾屬於一名2等侍衛~

    祖有恩也是世家子弟,乃是祖大壽之後。

    他感慨萬千,

    一名擁有顯赫家世,仕途無限美好的上三旗貴族子弟,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淮安。

    “尋找欽差大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嗻。”

    沒多久,

    有人高呼:“找到了!”

    鄭謹生死了,在一塊凹地裏蜷縮着。

    整個背面燒的焦黑,翻開後正面官袍有幾片補子殘留。

    更重要的是,底下壓着相對完好的欽差關防金印。

    ……

    祖有恩只瞅了一眼,就確定了身份。

    錦雞補子,沒錯。

    “來人,找口好棺材,收斂欽差大人。”

    尷尬的事再次發生了,

    鄭謹生的屍體擡不起來。

    就像是被燒透了的木炭,一碰就散。

    最終,

    親兵們拿4把鏟子,一齊發力給鏟起來了。

    祖有恩看的眼角直跳,眺望四周被燒的殘垣斷壁,右手不安的按着刀柄,

    澀聲說道:

    “來啊,在淮安北邊沿河找塊空地,按照戰時標準紮營。巡邏隊出營5裏,擅自靠近營寨者,殺!”

    ……

    次日,

    消息傳到了江北大營。

    海蘭察大驚失色,在帳內來回踱步。

    突然,

    他大喝一聲:

    “來人。”

    “都統有何吩咐?”

    “安慶那邊的公文到了嗎?”

    “剛到,還是和之前一樣的說辭。明亮大人拒絕先出兵,說一定要等兵部的公文,或者是撫遠大將軍的軍令。否則他堅決不出兵,也不許我們動巢湖的那些大船。”

    海蘭察憤怒,一腳踢飛了沉重的木案,

    他像一頭老林子裏受傷的野獸,眼睛泛紅。

    “派人再去一次安慶,告訴他這樣的機會一旦錯過,也許永遠都不會再有了。淮安亂局已現,我們的後院已經起火了。不是本官不想率先出兵,而是自古渡江的最佳地點,燕子磯和採石磯都在儀徵的上游,本官鞭長莫及啊。”

    “嗻。”

    【燕子磯和採石磯是江寧防禦北方的兩個拳頭。第1軍團在這2磯設有炮臺、駐軍。】

    【萬里長江,南岸有3磯,按照從下游往上游列舉,分別是燕子磯(江寧),採石磯(馬鞍山),城陵磯(岳陽)。燕子磯和採石磯,所對的江面跨度小,寬度在1裏左右,而且水流緩,灘塗淺。搶灘難度小,渡江後有不小的平原,方便進攻一方建立灘頭防禦陣地,爲後續渡江主力提供縱深空間,展開兵力,不至於被南方軍一鼓作氣推下長江。這一點很重要,哪怕是再過幾百年搞登陸戰依舊是必須滿足項。】

    ……

    2名騎士快馬加鞭,出營一路狂奔,往西邊的安慶府去了。

    自從阿桂走後,江北就沒有一個夠分量的重臣能夠聯合指揮所有清軍。

    清廷長期以來,

    軍隊互不隸屬,上下級之間各種制約的弊病在此刻展示的淋漓至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