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咱就關心一件事,剪了辮,能當官不?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憂鬱笑笑生字數:5620更新時間:24/06/26 20:47:44
    “引蛇出洞。”

    阿桂在船上就想好了,大戰之前先整肅內部。

    負責城防的將官,挨個接到了命令。

    若見城中拼殺起火,不要驚慌更不許調兵,那是在剿殺白蓮教匪。

    4更天,武勝門附近突然起火。

    喊殺聲四起!

    一羣百姓模樣打扮的人高喊着白蓮口號,進攻官兵。

    順手把周圍的房子也給點了,製造聲勢。

    1裏外,一家鋪子後院。

    幾十條漢子肅立,在傾聽着動靜。

    “帳主,我們要支援嗎?”

    “再等等,明明事先約好了的,怎麼會有人提前行動呢?”

    “也許是其他潛伏的弟兄們暴露了,被迫倉促起事了?”

    ……

    武昌城共有九門,西3東2南3北1。

    武勝門,是北面城牆的唯一一個城門。

    阿桂也是在賭,賭教匪會搶武勝門。

    見沒有動靜,武勝門守將下令朝着城外開炮。

    並且模仿白蓮前幾次攻城的行爲,打出了幾顆焰火,增加可信度。

    帳主是白蓮老人,站在院牆上觀察戰況。

    他的手心全是汗,因爲決定一旦失誤,就會壞了大事。

    潛入武昌城的教徒接近300人。

    各自之間也沒有歸屬。

    約定的信號是,城外一旦高呼萬歲,又放出信號彈,就全體殺出。

    搶武勝門!

    ……

    阿桂不愧是乾隆朝的軍事全才,猜的非常準。

    洪大昌那點軍事方面的小九九,在他面前如同小學生一般幼稚。

    沒過一會,城中民宅、鋪子、城隍廟、大車店紛紛冒出扎着白毛巾的彪悍漢子。

    他們手持利刃,沉默不語。

    一路縱火,見人就殺。

    直衝到武勝門下,才爆發出吼聲。

    “武昌城破,白蓮入城,投降不殺。”

    沿着臺階,仰攻城牆。

    在城中制高點,蛇山觀戰的阿桂,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笑道:

    “這下可以睡個好覺了。二位大人,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說罷,下山去歇息了。

    這種名將風度,讓衆人欽佩不已。

    ……

    阿桂是真的累了,除了疲憊,還有精神上的緊張。

    他酣然大睡,城中的廝殺聲也影響不了他半分。

    戰場老兵都有這個本領。

    隨時隨地的歇息、入睡。

    只有保存好體力,才能活的比別人更久。

    吃不好睡不好的人,縱然不死於廝殺,也會死於疾病、過勞。

    北面城牆上,清兵抵擋了一會,見衝上臺階的教匪越來越多。

    一位千總大喊:“撤。”

    清兵們扔了刀矛呼啦啦的往後逃。

    白蓮教徒大喜,以爲大功得手。

    衝到城門樓子前,突然遭遇了整齊的火槍射擊。

    三層的城門樓子,佈滿了鳥槍手。

    每一個窗戶後都站着人。

    而且打完一槍,後面的人就遞上裝填好的第二支鳥槍,槍聲密集連綿不絕。

    教徒們猝不及防,被打的一排排倒下,血霧漫天。

    “中計了。”

    有人迷茫,有人扔了刀劍縱身跳入護城河。

    還有人瘋狂的劈砍吊橋的起放裝置。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戮。

    清晨,200多具屍體被清軍搬到了西邊的漢陽門,挨個扔下城牆。

    撲通撲通,掉進長江裏。

    高聲吶喊着:“好白蓮,快來收屍。”

    折騰了半個時辰,江面飄滿屍體。

    白蓮教先鋒看的眼裏噴火,而武昌守軍則是士氣大振。

    士氣很重要。

    在冷兵器時代,尤其重要。

    阿桂不愧是一代名將,入城一天就穩住了軍心。

    ……

    次日午時,他才起。

    飽飽的睡了一覺,精神飽滿。

    “報,有密旨。”

    “拿來。”

    確認火漆完好,拆開蠟封的竹筒,取出仔細閱讀。

    阿桂那見慣了屍山血海的人,手微不可查的抖了兩下。

    跟隨他十幾年的親衛隊長,都心覺詫異。

    不過主子不說,奴才就不該問。

    密旨被收起,阿桂一個字都沒提。

    包括湖廣總督和湖北巡撫,拐彎的打聽了幾次都吃了閉門羹。

    軍事會議上,

    阿桂告訴衆人,他會立即向江西、湖南、貴州、四川諸省綠營下令,調集一半綠營兵力會剿白蓮。

    衆人狂喜,直呼湖北局勢有救了。

    600裏加急,算算日子,再撐上半個月這潮水一般的救兵就該來了。

    殺光教匪,大家又可以開心的做官了。

    笑容還沒持續多會,文昌門兵丁匆匆來報:

    “教匪大軍開始攻打龜山了。”

    阿桂收起笑容:

    “諸位,一起上城牆觀戰吧?”

    ……

    文昌門朝西。

    是西面3個城門當中,最靠南的一道門。

    周圍官宦雲集,總督衙門、江夏縣衙、綠營官署都在附近。

    鄉試之時,主考官走此門入城。

    新官上任,也必走此門。

    無他,名字吉利。

    玄學之說,越往上越敬畏。

    畢竟天地之間蘊藏的奧妙,怎麼可以用一般科學常理去推論呢?

    文昌門,城門樓子。

    阿桂接過千里鏡,觀察西岸白蓮大軍的軍容。

    第一印象,無邊無際。

    第二印象,銳氣十足。

    第三印象,缺乏火器,尤其是火炮。

    “想來那明黃傘蓋下,就是洪逆了。”

    “據說此賊還是個舉人,實在可恨,自毀前途。”

    旁邊的綠營兵心想,舉人的前途可沒這麼大。

    人家現在都稱帝了!

    還是聖帝,聽起來比皇帝還大。

    龜山炮臺,炮擊騰起股股白煙。

    仰攻爬山的白蓮大軍,立即綻開血霧。

    新任守備張九佬,這才意識到生命中的每一份饋贈,都是有價碼的。

    從汛兵,一口氣升成五品守備。

    價碼就是賭命!

    守不住龜山炮臺,就得連本帶息的償還。

    ……

    張九佬咬着後槽牙,大聲激勵。

    “弟兄們,守住龜山炮臺。我手裏有10個把總,20個外委把總的烏紗帽,就看誰能活到最後了。”

    “守備,教匪數量也太多了吧?”

    衆人放眼望去,漢水裏飄着的全是掛着白蓮旗號的民船。

    正在爬山仰攻的教徒更是螞蟻一般,看的人眼暈。

    張九佬內心酸澀,也狠下心了賭一把命。

    他就是不想當一輩子匠人,才出來當兵吃糧的。

    也許爹說的對,不要有那麼多的宏偉想法。

    你這輩子吃幾碗飯,出生的那一刻就決定了。

    ……

    而白蓮護教親軍的小馬伕,春壽可沒那麼多宏偉想法。

    湖北戰火燃起之前,他唯一的理想是全家人在一起,吃的飽。

    全家死的僅剩他一人後,

    想法就更簡單了,活着!

    幸好被護教親軍十夫長鄭九令認作了義子,在馬廄伺候戰馬。

    一天兩頓,倒是基本能吃飽。

    這一趟他跟隨義父出來打糧食,一行數十人離開了武昌城下。

    20幾輛大車,趕車的是新教徒。

    4個騎兵,3個步卒押運。

    走了60裏,才搞到了4車糧食。

    這讓衆人焦慮了起來,沒法回去交差啊。

    沿途的村子,十村九空。

    饑荒加上戰火,這片區域已經被官兵和白蓮拉鋸戰一般的梳了多次。

    狗都不敢叫出聲!

    ……

    “汪汪汪~”

    可在蘇州府吳江縣顧家村,狗兒們叫的很大聲。

    呼嘯而來的李家軍輕騎兵,在村口張貼了兩張告示。

    對於末尾有紅印泥官印的紙,村民都是敬畏的。

    絕對不會出現私自撕了,用於五穀輪迴的大膽行爲。

    這一點不是李家軍教育的好,而是清廷的積威。

    騎兵馬蹄聲遠去後,村民們趕緊圍了上來。

    “顧先生,官家說的啥了?”

    顧先生是私塾先生,本村少有的文化人。

    他咳嗽兩聲,穿着長衫走進去。

    周圍的人羣立馬分開道路。

    “乃是大帥府調整官鹽價錢的通知。”

    “漲價了?”衆人立馬緊張。

    “非也,非也。”顧先生搖頭晃腦道,“官鹽原售價一斤40文,調整爲35文。”

    衆人長出一口氣,好事哇。

    這年頭難得聽到一兩件好事,全是糟心事。

    ……

    “官家咋發善心了?”

    “這上面寫了,李大帥指揮江南團練在前線打仗,取得了空前的大捷。爲了慶祝勝利,故而降價5文,普天同慶。”

    “原來如此。”

    最近坊間傳說很多,

    有說朝廷大兵擊潰了李大帥,大清朝又回來了。

    也有說是李大帥的軍隊擊敗了周邊的官兵。

    原本在江南百姓眼裏,第一種說法可信度更高。

    他們更看好大清朝!

    但這麼一降價,大家就開始相信第二種說法了。

    邏輯也很樸素,如果李大帥打了敗仗,肯定得氣急敗壞的加稅,漲價,徵兵。

    如今怒降5文,說明李大帥肯定打贏了,心情大好。

    自古如此!

    “顧先生,那第二張講的啥事體?好事還是壞事呀?”

    “怪哉怪哉。”

    見本村最有文化的顧先生都眉頭緊鎖,衆人頓時緊張了起來。

    不會是食鹽降價,煤餅漲價吧?

    如果是這樣,大家高低要問候幾句李大帥的娘。

    “上面說除了李大帥麾下當差的,其餘人都不能私自割辮子,否則罰銀1兩。”

    “啊?”

    衆人都傻了眼,主要是猝不及防。

    有一老漢問道:

    “顧先生,你莫不是看反了。這辮子可是大清皇帝的規定呀,李大帥怎麼會~”

    ……

    “老夫,亦覺得此中有隱情。”

    顧先生謹慎的閉嘴,背着手離開了。

    作爲一個讀書人,他本能的感覺這是一個不能深入的話題。

    表態留辮?

    李大帥騰出手來,肯定要收拾自己。

    表態剪辮?

    大清的兵收服失地,肯定要誅殺自己全族。

    總之有些事,心裏可以琢磨,嘴上不能亂講。

    管不住嘴的人,腦袋就容易搬家。

    他心事重重的走到私塾,卻見到一個穿綢衣的大胖子正坐在自己的躺椅上納涼。

    還拿着自己視若珍寶的扇子,呼啦啦扇風。

    “哎呀呀,陸老爺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老顧啊,等伱好久了。”

    陸老爺,本村首富,坐擁700餘畝水田,4間鋪子,唯一的心病是家裏三代沒出過一個讀書人了。

    往上數最近的一個文曲星,還是他的爺爺,以舉人之身外放過一任知縣。

    除此之外,陸老爺還有個身份。

    是私塾的大金主!

    每年的束脩、年節都是出手不俗的。

    這麼說吧,自家這個私塾的一半,就是他撐起來的。

    ……

    胖乎乎的陸老爺,顧不得擦汗,把老顧拉到了一旁。

    “陸老爺,咋啦?”

    “噓。”

    陸老爺示意噤聲,謹慎的環視四周,一個人影都沒有,僅有個大公雞在覓食。

    “去去去~”,

    一驅趕,大公雞呼啦啦的飛上了土坯牆頭。

    陸老爺突然開心的誇道:“好,飛上枝頭變鳳凰。”

    老顧沒有出聲,他知道這是陸老爺的心病,凡事都能聯想到高升中舉。

    “顧先生,你怎麼看村口的告示?”

    “陸老爺是說哪一張?”

    “自然是關於辮子的~”

    顧先生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斟酌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

    “在下忝爲本村最有文化,讀書最多的人,對於官家還是有一些研究的。這辮子,事關國體,是最最敏感的話題。”

    “老顧,你能不能說話簡單點,咱不做八股文章,咱就想知道,剪辮好不好?”

    “在下只能講,可能不是壞事。”

    顧先生背過手,幽幽的分析道:

    “若李大帥要求所有人剪辮,那一定是壞事。”

    “如今他反其道而行之,剪辮罰銀,說明他不希望所有人都剪辮。爲何?剪辮可能有利。”

    ……

    胖乎乎的陸老爺瞪大了眼睛,問道:

    “利在何處?”

    “在下不知。”顧先生又解釋道,“在下若有那番高屋建瓴的眼光,又何必蝸在這小小私塾度日呢?”

    “也是哦。”

    陸老爺眉頭緊鎖,走了。

    第二天就提着兩個肘子進城了,去尋一個在衙門裏做事的同鄉打探情況。

    叩門,遞上禮物。

    寒暄片刻後,進入正題。

    同鄉原先是吳江縣衙的一書吏,如今處於半失業狀態。

    自從李家軍控制江南後,對於原先的地方官是拘押,對於小吏卻是模糊不清。

    既不抓,也不用,也沒個說法。

    這幫人心裏貓抓一樣,四處打聽。

    道前街周邊的飯館茶樓,天天坐滿了人。

    只要有身穿李家軍制服的人進來,他們就湊上去點頭哈腰套近乎。

    不過,範京早定下了規矩。

    若是和舊衙門來往過密者,清白堪憂,直接革職。

    哪怕吃人家一個燒餅,都算是不清白。

    ……

    所以這位書吏,最近也是愁的不行。

    倆人喝了幾杯酒,各抒己見。

    “老陸,你這人的嗅覺還是可以的。剪辮罰銀這個公文,裏面大有文章。”

    “怎麼說?”

    “咱和幾位同僚推測,這是一種信號。”

    “什麼信號?”

    “尊卑有別。有辮子爲賤,無辮子爲尊。”

    “啊?”

    “我這是看在肘~啊不是,同鄉的份上才告訴你的。這辮子,以後可能是區分身份的象徵。就好比是大清的滿人和漢人之分。”

    陸老爺連忙抓起酒壺,幫着小心的斟滿,問道:

    “有辮子就是草民,沒辮子就是老爺。是這意思伐?”

    “大約是吧。”

    “那您說,我剪了辮子能當官不?”

    書吏夾起一筷糟鵝,皮笑肉不笑道:

    “我要是知道,我還坐這和你閒聊?道前街的巡撫衙門,早有我一張桌子啦。”

    “是啊,是啊。”

    ……

    陸老爺越想越不甘心,

    他總覺得自己距離真相已經不遠了,可就是隔着一層紗。

    一咬牙,一跺腳,不回家了。

    僱了輛馬車進城,進蘇州城打探消息。

    主要是科舉太難考,他爹一輩子沒考個秀才,被爺爺罵了半輩子,鬱鬱而終。

    到了他,又是半輩子蹉跎。

    兒子十歲了,看着也不太聰明的樣子。

    天賦,

    在人出生的一刻就已經決定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孫子~雖還沒出世,大約也堪憂。

    三代出不了一個讀書種子,陸氏的社會地位肉眼可見的一路下滑。

    走出去,已經被人視爲土財主。

    衆所周知,在大清沒有士紳光環,卻略有薄財的人是很危險的。

    好比一個懷揣剪刀的小腳貌美女子,獨自走在山路上,路兩側的坡上蹲滿了面容猙獰的大漢。

    用後世時髦的話講,就是中產階層的老陸死心了,放棄了卷娃,準備卷一卷自己。

    爲了保住階層,不再下滑而努力。

    既然教育之道走不通,就走走歪門邪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