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拿同僚的血染紅頂子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憂鬱笑笑生字數:10103更新時間:24/06/26 20:47:44
    【作者這章有點大,你們忍忍。】

    今天發生的事太多,黃通判的cpu不夠用了。

    李鬱慢悠悠的喝完一盞茶,他才睜開了眼睛。

    “賢弟,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可不能互相拆臺。”

    “我李某人對天發誓,定要推黃大哥坐上這知府的交椅。”

    “我黃某人也許個諾,事成之後,只要你不和官府對着幹,其他的事本官統統看不見。”

    “謝大人,到時候胥江碼頭有您一股。”

    “先不談這些俗的。正事要緊,接下來我們做什麼?”

    “把案子做大做厚,胥吏、鄉紳、鹽販子,起碼抓足100人。還有,立刻祕密抓捕富安鹽課大使。”

    “伱想和尤拔世翻臉?”

    “不想。但是我覺得這人可能會和我們翻臉,所以我們要做到手中有劍,心中不慌。”

    黃通判琢磨了一會,是這個道理。

    立即出門喊來心腹,耳語幾句。

    官場之上,

    仁慈是幼稚的品質,一定不要讓自己處在無準備的尷尬地步。

    對於潛在的“惡意競爭分子”,

    一定要有隨時反擊,而且戰之必勝的底氣。

    ……

    李鬱繼續說道:

    “有親筆書信,有鹽場大使,人證物證俱在。如果尤拔世這個兩淮鹽運使想翻臉,我們就狠狠的抽他,當着皇上的面。”

    “本官補充一句,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還可聯合揚州鹽商,內外合作,共同發力,抄他的老底。”

    “大人英明。”

    兩人哈哈大笑,日間的恐懼不安已經消散。

    “本官忽覺腹中飢餓,堡內可有吃食?”

    “鄉野鄙陋飯食,望大人不要嫌棄。”

    “本官可不是簪纓世家出身,最知這民間疾苦了。年輕求學的時候,窩頭鹹菜充飢,冷嘲熱諷環繞,夜半讀書腹飢難忍,只能勒緊腰帶,默誦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落榜晚生,亦有同感。”

    “你可知支撐我苦苦讀書的唯一信念是什麼?”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賢弟知我。”

    同是天涯讀書人,一時間兩人眼中含淚。

    這段時間,

    可謂是李鬱和蘇州府衙的友好期。

    黃通判帶來的那些官差,也在堡內吃飯,酒肉管夠。

    幸好,堡內的產業都轉移了。

    這裏,沒有任何祕密。

    深夜,

    一艘小船靠岸,下來了一面紗女子。

    被攙扶着去了黃通判的房間。

    “老爺,按照您的吩咐,已經送進去了。”

    李鬱一揮手,

    手下悄然退去,不再多言。

    高端的人際關係,往往只需要最原始的方法。

    ……

    第二天,日上三竿,

    黃通判才晃悠悠的離開了,心情大好。

    很顯然,他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

    雖然,他對夫人非常的感激,敬重。

    平時也極少拈花惹草,僅有一妾,還是夫人的孃家陪嫁丫鬟轉正。

    但是,在這種心理壓力極大,仕途抉擇的十字路口。

    又遠離府城,

    意志還是小小的坍塌了一下,就一下。

    男人嘛。

    ……

    “信任是奢侈的。”

    昨晚,李鬱臨時派快船去西山島。

    藍盈盈身子不方便,所以她的丫鬟小桃紅代勞了。

    千門女燕,

    這種事倒也不太在意。

    李鬱就更加不在意了,圈養的幾隻可愛寵物而已。

    八旗純血,奇貨可居。

    這些年藍盈盈浪行大江南北,讓受害人不敢開言,靠的不就是“污染高貴血統罪”嘛。

    雖然無恥了點,

    可爲了抗清大業,這點道德污點也不算什麼。

    畢竟,自己幹的缺德事太多了。

    如果進了教堂,大約是這樣的場景。

    “神父,我要懺悔。”

    “迷途的羔羊啊,你儘管講,大聲的講。”

    “咳咳,我李鬱簡單講幾句,浪費大家一點時間,懺悔內容總共5大點,28小點,大概浪費大家5個時辰。”

    “魔鬼,撒旦,你給我閉嘴。”

    ~~

    幻覺被人打破了,

    “老爺,這是黃大人昨晚作的詩。”

    “好。”

    小桃紅按照囑咐,在黃通判興致最高的時候,求他寫了一首詩。

    作爲回報,

    她們主僕倆在島上的生活待遇可以略微提高。

    同時,活動範圍可以擴大。

    ……

    這種事後不給錢,贈一首詩詞的做法,在文人圈裏不罕見。

    唐宋時期,尤爲盛行。

    《琵琶行》大約也是類似場合的產物。

    雅事!

    也不知道爲什麼,文人圈衡量道德水準的尺子,和庶民的那把尺子不一樣。

    一把特短,一把特長。

    秦始皇統一度量衡,似乎沒起到效果。

    所以在那種情況下,

    小桃紅索要贈詩的要求,合情合理,反而更顯風雅。

    黃通判想都沒想,就即興揮毫,成功掉坑。

    詩題是“七絕.贈李家堡美婢小桃紅”。

    “好詩,黃通判不愧是寒門才子,這等歪詩也能寫出不俗意境。”

    有私章,證據鏈充分。

    李鬱把紙小心摺疊,收入櫃子裏,鎖好。

    小桃紅還口述了他的特殊特徵,屬於平時看不見的。

    非常的有特點,

    一打眼,你就忘不了。

    關鍵時刻扔出來,比三個御史都管用。

    李鬱也記錄了下來,防止記憶遺忘。

    和大清朝的官打交道,時刻都得留一手。

    忙完這些,

    黃通判帶着大隊人馬用完早餐,準備離開了。

    臨行前,二人又商討了一下。

    湖州府的那個鹽幫據點,由李鬱去搗毀。

    這屬於跨省作業,有很多的忌諱。

    官府不方便出面。

    李鬱無所謂,就當是江湖火併嘛。

    畢竟,一個開煤礦的人,手底下怎麼可能沒有幹髒事的好手。

    如今倆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就沒必要虛僞,掩飾了。

    震澤縣的鹽幫據點,

    則是黃通判親自帶人去搗毀,抓人。

    而且,他準備把震澤縣衙也清洗一下。

    知縣他動不了,後臺硬的很。

    不過殺雞儆猴,把主簿,書吏搞掉幾個,還是可行的。

    屆時,

    一併打成逆賊的保護傘。

    只要朝廷認可,自己這個黃屠夫,就能立得住。

    再署理知府,那就沒人敢和自己對着幹。

    ……

    一石激起千層浪。

    黃通判的叛逆行爲,引起了各方注意。

    說情的,打聽消息的,絡繹不絕。

    然而,

    他已經拿定了主意,一條道走到黑。

    官場中人,切忌首鼠兩端,反覆橫跳。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兩淮鹽場的富安鹽課大使,已經在牢裏撂了。

    只是讓他觀摩了一場用刑的詳細過程,這傢伙心理防線就崩潰了。

    他是受上司囑託,親自來押運一批私鹽。

    說起來也好笑,

    尤拔世販私鹽,竟然是繞開幾大總商的獨走行爲。

    目的是爲了自己斂財。

    把兩淮鹽場出產的官鹽,漂沒。

    以洪災,龍捲風,海潮各種理由,報減產,然後拿到鄰省去賣。

    如果這些事寫進摺子裏,乾隆看了一定會發瘋。

    因爲歷任兩淮鹽運使,就沒一個乾淨的。

    本以爲尤拔世是個好奴才,忠心爲主子辦事的孤臣。

    結果,這位孤臣,

    也在拼命的挖大清的牆角。

    兩淮鹽業,那可是大清的唯一機動財源。

    乾隆的每一次征討,

    背後都是兩淮的鹽業稅,和鹽商的捐輸撐起的軍費。

    還有,他的四次下江南。

    所花銀子,也多是鹽商們報效的。

    黃通判想想,背後都冒冷汗。

    這份摺子上去,他不擔心尤拔世還能報復自己。

    尤拔世一定會完蛋,

    區別只不過是砍兩段還是砍一千段,用鹽醃,還是用糖醃。

    他只是擔心萬一把老皇帝氣出個好歹。

    畢竟,乾隆都60好幾了,屬實的老朽了。

    一份輕飄飄的摺子,

    寫了五遍,還是覺得不妥。

    此時,

    他才有些後悔,不該被李鬱蠱惑的,太激進了,太瘋狂了。

    ……

    江北來人了。

    兩淮鹽運司衙門的一個師爺,送上了拜帖。

    黃通判藉口生病,拒絕了。

    後來,這位師爺不知是受誰點撥,又找上了胡師爺。

    同爲紹興師爺,倆人自然是可以溝通的。

    同鄉,同年,同窗,在古代是天然的交友理由。

    胡師爺在府衙做了大半年的冷板凳,早萌生了去意。

    於是,倆人達成了互助的意願。

    胡師爺騎着一頭毛驢,來到了李家堡。

    “李小哥,別來無恙。”

    “胡師爺,我猜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你說對了,有一樁好事,老夫想牽個線。”

    楊雲嬌端上茶水後,就退出屋子。

    腹誹道,一個老狐狸,一個小狐狸。

    看倆人笑的那麼燦爛,背後算盤珠子都要打飛了。

    半個時辰後,

    胡師爺笑着離開了李家堡,李鬱執意要相送。

    騎着馬,竟然送出了5裏,還奉送程儀一份。

    因爲,胡師爺馬上要跳槽了。

    去淮安府漕運總督署,繼續做幕僚。

    漕運,一等一的肥缺衙門。

    李鬱很感興趣,主要不是爲了錢,而是漕運的巨大意義。

    他做夢都想插一腳。

    回來後,

    楊雲嬌立即湊上來,問道:

    “出事了?”

    “嗯,大好事。”

    胡師爺,作爲中間人,和盤托出了江北來人的意思。

    只要不牽扯出兩淮鹽運司衙門,日後定有厚報。

    ……

    李鬱讓胡師爺去詢問一下,

    日後,是多久之後?

    厚報,它有多厚?

    這些事要是不具體,可就沒法繼續往下聊了。

    不過一樁事他還是搞不懂,

    那封信,爲何是在鹽幫手裏。

    尤拔世這種老奸巨猾的官僚,怎麼可能讓區區鹽幫拿住自己的把柄。

    所以,絕不可能是讓鹽幫居中轉交。

    或許,鹽幫通過非正常途經,偷的?搶的?

    如果真是這樣,自己還真是低估了這幫人。

    真不愧是黃巢的後輩弟子。

    “派人去西山島,告訴林淮生,幹掉鹽幫的湖州府據點。”

    “速戰速決,不必戀財,繳獲能抵扣出兵費用就行。”

    “如果有可能,抓兩個活口回來。”

    正好是個練兵的機會。

    林淮生當即就抽調了100人,搭乘3艘船出發了。

    走水路,也就是百里左右。

    漕幫的這處據點,周圍荒僻。

    岸上四周是綿延起伏的丘陵,植被茂盛。

    林淮生拿着手裏的簡易地圖,

    也有些摸不準具體位置。

    不過,一處河叉吸引了他的注意。

    “讓最小的船打頭陣。”

    太湖附近支流頗多,這就是其中的一條。

    舵手拿着鐵秤砣垂入河面,試探水深。

    “水深1丈,可以通過。”

    林淮生鬆了一口氣,內河航運這個水深就不錯了。

    ……

    駛入河岔幾百米。

    岸邊有一處茅草屋,兩個漢子愕然的投來目光。

    很快,驚訝就變成了驚恐。

    倆人拔腿就跑,還拿銅鑼猛敲。

    這一敲,傻子都知道找對地方了。

    “除了水手,其餘人準備作戰。”

    “炮手就位,火槍兵下船列陣。”

    2條船,快速貼岸。

    放下了跳板,供人登陸。

    抱着火槍的人,快速踩上陸地。

    這一次,

    沒有人意外落水,都適應了晃悠悠的跳板。

    林淮生也鬆了一口氣,

    最近的登船登陸訓練,起效果了。

    天天讓這幫人踩着晃悠悠的跳板,快速登船,快速下船。

    還有從大船轉移到小船。

    因爲李鬱和他講,江南用兵,離不開船運。

    不求水性優秀,

    起碼要不暈船,在甲板和跳板上能保持平衡。

    ……

    “林頭,看見了。有座木寨。”

    幾百米外,

    一處木寨堵住了山谷,寨牆上站滿了人。

    看來,鹽幫在此地的勢力頗大。

    這裏應當是屬於湖州府長興縣管轄。

    幾十號彪悍的鹽幫漢子,正在冷眼觀察着船隊。

    爲首的一漢子說:

    “敢到閻王谷,去問問是哪路的弟兄。”

    “大哥,我看來者不善。”

    “怕個p,據守寨子,再派個人去甄老爺府上求援。”

    寨牆上,有弓箭,擡槍,還有投矛。

    嗯,還有十幾罈子石灰粉。

    在不要臉方面,鹽幫和維格堂是一路貨色,專攻下三路。

    一個鹽幫漢子張開雙臂,示意他沒帶兵器。

    慢慢走向正在列隊的人羣。

    “你們是哪路的英雄?報個號?”

    兩聲槍響,撲街了。

    “踏馬的,不講江湖道義。”

    “大哥,我看着不對,這夥子人全扛着鳥槍,搞不好是客兵。”

    “臥槽,那艘船上有炮。”

    話音未落,

    衆人就看到兩個黑點拉着白煙,在寨子前幾十米處墜地。

    然後彈跳了兩下,

    咚,撞在了寨牆上。

    爲首的鹽幫大哥,探出頭觀察炮彈。

    一顆黢黑溜圓的鐵球,

    沾着泥土草葉,卡在了木寨牆下。

    ……

    緊接着,

    又是一溜軌跡更高的炮彈,砸了過來。

    說來也怪,寨牆上的眼裏,這鐵球的速度似乎很慢。

    肉眼都能看到炮彈軌跡。

    但是,想躲卻又沒有時間。

    寨牆上,

    塵土飛揚,狼奔豕突。

    “是官兵,肯定是官兵。”

    鹽幫漢子們大喊着,到處竄逃。

    大哥早就消失了,

    掉到寨牆底下了,雖未摔死,卻已昏迷。

    林淮生臉色平靜,看着炮彈從船上呼嘯而出。

    砸在木寨周圍,

    暗自感慨,火炮的威力恐怖如斯。

    再勇敢的軍隊,也受不了這樣的被動挨打。

    “停吧,別誤傷了自己人。”

    火炮停止轟鳴,

    伴隨着鼓點前進的火槍兵,對着寨牆齊射。

    打完後,就地止步,裝填。

    第二排則是向前幾步,打出一輪齊射。

    鹽幫的人崩了,

    朝着山裏逃,只要逃入密林就不會有事。

    ……

    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

    打死了二十幾人,全部梟首。

    俘虜了3人,另外有幾百兩的金銀繳獲。

    一把火,將寨子付之一炬。

    然後,登船揚長而去。

    不過,卻遇到了些意外。

    不知爲何,竟然遇到了長興縣的官兵在河岸邊行走。

    看服飾,是綠營。

    二三十個人,懶洋洋的扛着長矛,驅趕着民夫推車。

    車上碼放的,似乎是糧食。

    隔着幾十米,雙方都驚呆了。

    林淮生吃不準這算不算鹽幫呼叫的援兵,也顧不得許多。

    “開炮,轟他們。”

    一側的數門3磅炮,炮口噴出火光白煙。

    岸上幾十米外的綠營兵扔了長矛,撒丫子就跑。

    騾馬受驚,拉着糧食亂跑。

    “林頭,讓我帶一隊人上岸,殺光他們。”

    “快撤,莫要無事生非。”

    “遵命。”

    “還有,以後叫我營隊長,不要搞的像幫派似的。”

    手下不敢多言,

    心想,咱們本來就是幫派。

    匯入太湖後,風帆全掛,藉着風勢往東北方向去了。

    此處距離西山島最近處,不足百里。

    ……

    僥倖躲過死亡炮擊的綠營兵,臉色慘白。

    看着一地的屍體,

    “快快回縣城,稟告大人們,官兵造反了。”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長興縣。

    知縣和綠營遊擊一致斷定,

    是某地的官兵反了。

    理由很簡單,他們有炮,還不止一門。

    放眼望去,

    除了準噶爾,金川這種割據勢力,其他哪股流賊有火炮?

    根據清軍樸素的認知,

    有炮的敵人定是精銳,需要慎重對待。

    當然了,那種山寨虎蹲炮,或者松樹炮不算。

    而報信的綠營兵,還帶回了一顆鐵球炮彈。

    那質地,長興營遊擊一看就斷定,

    是精銳!

    就這種精工鑄造的炮彈,起碼是綠營中的精銳才會裝備。

    一時間,

    湖州府數縣都陷入了恐慌,兵丁紛紛上城,虛空禦敵。

    而始作俑者,

    李鬱的慫恿下,黃通判終於把急報送出去了,800裏加急直送兵部。

    湖州府的急報後腳也跟着送到了京城。

    這兩份急報,在京城掀起了軒然大波。

    引發了軍機處的地震。

    以老臣于敏中爲首的一幫人認爲,蘇州府是謊報軍情,捏造軍功,妄圖博取封賞。

    而八旗少壯派認爲,江南(漢官)官場出了大問題。

    乾隆沒有表達態度,

    只是默默的看着這些臣工表演。

    他的心中毫無波瀾,

    這些人嘴裏都是大清,心裏全踏馬是生意。

    開口閉口我大清,朕真是不想點破,這大清與爾等臭讀書的何干。

    于敏中爲首的漢臣,籍貫多是江浙。

    害怕朝廷利用此事,增加在江南的滿人官員比例。

    剝奪當地漢臣的權勢。

    他們的老家,田地,子侄都在江南,天高皇帝遠。

    是最不希望滿人官僚染指江南的。

    ……

    而八旗那幫軍機處行走,也不完全是公心。

    他們巴不得借這個機會,

    讓朝廷懷疑江南官場不可靠,漢臣不可靠。

    試問朝廷中,誰最可靠?

    當然是咱們這些地道的八旗子弟,最擁護大清了。

    江南,膏腴之地,

    誰不想過去染一水,做上一任親民官。

    即使是軍機處幾位老成持重的旗人軍機大臣,在這種問題上也是幫親不幫理。

    道理很簡單,

    誰家沒幾個賦閒的子侄,親朋好友呢。

    京城的衙門裏早就人滿爲患,一個蘿卜一個坑。

    甚至有的坑裏,蹲着倆蘿蔔,假裝新品種。

    想當個差,太難了。

    而且這些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去邊疆靠軍功上位,是不可能的。

    去衝繁疲難州縣,比如改土歸流地區。

    若是能做出成績,倒也硬實。

    可這幫子弟,有這塊料嗎?

    如果科舉增加“養鳥”,“玩鷹“,“鬥蛐蛐”,“充大爺”,“唱戲”等科目,這些人肯定能雄踞三甲。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所以,

    儘量的去那些安全,富庶的地方,混個一官半職。

    少做事,多撈銀子。

    ……

    看着兩幫人爭執不休,甚至開始出言不遜。

    乾隆才介入了,

    他擡起右手,虛空那麼一按。

    彷彿施展了魔法,殿內頓時安靜。

    臣子們都乖乖跪地,虔誠的看着自己。

    這種感覺,妙不可言。

    權力的芬芳,是世上最難描述的成就感。

    任何人,

    只要一旦嚐到,就會爲之瘋狂。

    乾隆做了40年皇帝,太知道這箇中滋味了。

    “於愛卿,你敢擔保江南漢臣都是忠於大清的嗎?”

    “微臣不敢,但料想大部分臣子都是忠貞不二。”

    看着這個鬍鬚頭髮花白的老臣,

    乾隆心中暗罵,老奸巨猾。

    你這麼說,就是故意堵朕的嘴。

    難道朕還能說,沒有那麼多忠臣嗎?

    一旁的和珅,終於開口了:

    “於大人,那白蓮教案總是真的吧?”

    “當然,老臣覺得對白蓮教不可姑息。無論主從,一旦查出,皆應斬首。”

    乾隆點點頭,示意和珅繼續。

    “白蓮教案之後,又有賊船圍攻太湖協水師,炮擊湖州徵糧差役。於大人怎麼看?”

    “老臣覺得,此事定有蹊蹺。”

    衆人都笑了。

    和珅也笑着追問:

    “敢問於大人,蹊蹺在何處?”

    “老臣斗膽問各位大人,若是真有如此槍炮犀利,出手就幹掉一營兵的巨賊,江南還能如此安靖?”

    ……

    殿內一片肅靜,

    混到這個程度的都是人精,立即琢磨出了老家夥話裏的含義。

    “于敏中,你的意思是內訌?有人私自動用朝廷的軍隊,打擊報復?”

    “老臣不敢判定,但是有這般猜測。”

    乾隆臉色變幻,

    說心裏話,其實于敏中所說,和他心底的懷疑一致。

    這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

    乾隆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擊了幾下,下定了決心:

    “蘇州府通判黃文運,是幾品?”

    “回皇上,正六品。”

    “升一級,從五品,仍擔任府通判一職。”

    “蘇州府多有空缺,可否讓吏部擬出人選,供皇上聖裁?”

    “朕看就不必了,先空着吧。哦對了,巡撫到任之前,蘇州城守營暫時歸黃文運節制。”

    乾隆一甩袖子,

    準備離開軍機處,去給太后請安。

    一隻腳剛邁出軍機處門檻,又說道:

    “若是江南秩序長期無法恢復,朕擬在蘇州設滿城,拔擢副都統一名。”

    “天兵一至,魑魅魍魎煙消雲散。”

    ……

    軍機處內,

    衆人愕然不語,正在消化皇帝的話。

    “諸位大人,下雨了。”

    幾個小太監,端着銅盆進來了。

    他們將銅盆放在漏雨處,接屋頂漏下的水。

    堂堂大清朝的軍機處,這麼重要的衙門,竟然是木屋子,夏天熱冬天冷,不時漏雨。

    說出去,誰信啊。

    不明真相的羣衆看了,一定以爲這是一個清廉克己的朝廷。

    衆軍機處成員,

    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伴隨着雨打銅盆的滴答聲,開始伏案工作。

    大清朝的精英,最高理想就是進入這排破木屋,有一張屬於自己的書桌。

    然後,

    每天跪着記錄皇帝的口述內容,見證帝國的每一件大事。

    著名清吹,歐洲良心,法蘭西最優秀的詩人,法蘭西思想的王,即將在3年後進入天堂的,

    伏爾泰老先生如果親眼目睹這一幕,怕是要熱淚盈眶。

    再次呼籲歐陸皇帝們,多向東方同行學習。

    這種滑稽的誤解,

    即是文化的差異。

    也是信息的不全面導致的。

    所以,

    窺一斑可見全豹,很可能是誤人子弟。

    沒有全面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是對的。

    很多時候,自己看到聽到的信息,是片面的。

    甚至,是別人刻意修飾過的。

    ……

    李鬱深知這個道理,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的收集信息,試圖透過迷霧看到本質。

    大清到底是什麼模樣,電視劇說了不算,清史稿說了也不算。

    劉千來了,遞上了一份他的組建情報系統的草案。

    設固定點,

    以米鋪,布鋪,車馬行這樣的店鋪爲掩護。

    選址靠近衙門,或者鬧市區。

    啓用面孔陌生,之前一直在堡內效力的人作掌櫃。

    每點配兩三名護衛隊員。

    再選用一批相同條件的人,作爲流動情報人員,對外以街溜子,青皮角色出現。

    他們手握金錢,

    發展線人,重點是官紳的下人,碼頭的苦力,青樓的小廝,行船的水手。

    標準是,

    處於社會的底層,但是大量接觸其餘階層的服務行業人員。

    從線人處得到的情報信息,彙總到固定點。

    每一個點對應接洽,不超10個流動情報人員。

    點和點之間,除非極端情況,不存在橫向聯系。

    而李家堡,

    設置情報小組,每隔數日,固定上門取走情報。

    如果遇到緊急重要情報,由掌櫃的親自送到堡內。

    另外,

    若是需要武力支持,則由堡內護衛隊執行。

    李鬱不想讓情報組織擁有過多的武力資本,否則尾大不掉。

    還有一條隱含規定,

    固定點的掌櫃,一定要有家室(要有孩子)。

    ……

    “劉千,你的設想很不錯。我先撥給你8000兩,算是啓動資金,儘快把架子搭起來。人手嘛,你放手挑,最多90人。”

    “謝謝老爺。”

    “蘇州府9縣1散廳,先佈置起來。等運行成熟了,再考慮江寧府,太倉直隸州,還有松江府。”

    “遵命。”

    朝廷的旨意抵達蘇州府,已經是7日後。

    一家歡喜一家愁。

    愁的是太湖協副將施令倫,被降爲參將,仍署理太湖協。

    同時罰俸6個月。

    他在東山水寨,十分的抓狂。

    除非他能戴罪立功,否則仕途岌岌可危。

    但是,如何立功,卻漫無目標。

    他反覆詢問了逃脫的兵勇,卻是越聽越糊塗。

    裝配火炮的戰船,穿着官衣的火槍隊,怎麼看怎麼像是自己人下手的。

    他最近風聲鶴唳,

    出門必穿甲,枕下必放刀。

    他猜不透是誰要對他下手,但是絕對是大人物。

    最大的懷疑對象,是指向了兩淮鹽運司衙門。

    因爲,

    他動用了麾下親信幫着運鹽,而且多次幫着清理障礙。

    光這一項,

    他就多賺了6000兩,不可謂不暴利。

    ……

    “施大人,江北來人了。”

    “快帶進來。”

    施令倫把屋門關緊,瞪着雙眼問道:

    “你們是不是想卸磨殺驢?”

    來人一臉急切,解釋道:

    “尤大人也想問你,是不是你反水?”

    “放p。”

    “那就是鹽幫反水?”

    “更不可能,他們有什麼理由反水?”

    沉默,思索。

    既然都不是,那就只能是黃通判的個人行爲了。

    不過,

    施令倫還是有些不信。

    “我就是搞不懂,他搞這麼大圖什麼?”

    “圖立功,升官。”

    來人陰鬱的說道:

    “施大人不知道吧,黃文運升了一級,怕是簡在帝心。”

    “他把我們犯販私鹽的事捅給朝廷了?”

    “應該沒有,否則我們還能站在這裏嗎?”

    兩人沉默,

    目前的局勢很棘手。

    半晌,施令倫才問道:

    “尤大人準備怎麼善後?”

    “分他一杯羹,拉進來。”

    “行嗎?”

    “哪有貓兒不吃腥的,已經吃了一條大魚了。”

    ……

    來人又說了一些內幕消息,才匆匆離開了。

    施令倫臉色陰晴不定,拔出佩刀打量了許久。

    才喊道:

    “來人。”

    “標下在。”

    “把震澤縣合作過的幾個小吏做掉,裝作是土匪打劫。”

    “大人,怕是晚了。”

    “什麼意思?”

    “他們已經被府衙的人抓走了。”

    “如此大事,你怎麼不早說?”

    “咱們綠營和地方官署是兩條線,他們想瞞着,我們也沒辦法。”

    施令倫感覺到了殺機,

    似乎有一張網,正在朝他的腦袋罩來。

    他感覺,那個陰惻惻的黃通判,想拿自己的血去染紅頂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