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量產劈山炮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憂鬱笑笑生字數:6351更新時間:24/06/26 20:47:44
    西山島,

    第一爐鐵水終於出來了。

    衆人歡欣鼓舞,從今往後就不怕受制於人了。

    當天,一共出了5爐。

    其中4爐鐵水合格,冷卻後被繼續加工,煉成熟鐵。

    不合格的那一爐,就澆築成了鐵軌。

    澆築的方法如下:

    陳氏族人先找了一根木頭,切削成鐵軌模樣。

    然後尋了一塊地面,弄平整。

    用力將木模按壓下去,直到和地面齊平。

    再小心的提出木模,

    地面留下的凹槽,在表層塗抹油脂,沙子,放火燒。

    待土層基本固定成形,不易坍塌後。

    將鐵水倒入,

    地面的溫差,很快冷卻凝固。

    再用鉤子提出澆築成形的鐵軌。

    ……

    匠人們一口氣弄了8個凹槽,並重複以上步驟。

    短短一個下午,就完工了。

    張滿庫也混在人羣中,親眼目睹了這神奇的一幕。

    心中暗自感嘆,這幫粵人技術真牛。

    鐵廠比碼頭要高,

    所以這段百十米的路要先平整,然後用石磨碾壓。

    最後鋪上石子,三合土,再橫着鋪設石條。

    最終,鋪上鐵軌。

    如何固定,是個難題。

    陳氏族人就想了一個辦法。

    鐵水堪堪成形,就用方鋼棒在兩端各戳到底。

    成形後,鐵軌的兩端就各有一個方形孔。

    鋪設鐵軌的時候,用錘子把方形截面的鐵棍砸下去。

    如此,就有固定效果了。

    相當於長鐵釘的作用。

    張滿庫看的如癡如醉,頭一次對自己的技術產生了自卑感。

    他垂頭喪氣的回到家,

    和老爹訴說了今日見聞,卻被狠狠的罵了一通。

    “李老爺給你續絃,娶那好人家的閨女,又讓你到鐵廠當學徒,爲個啥?”

    老爹壓低聲音:

    “陳氏是外人,咱們老張家是自己人。這技術,當然要掌握在自己人手裏,你要認真偷師,全部學會。”

    “爹,真的嗎?”

    “伱個小兔崽子,爹的話都不信了?”

    張老爹氣的放下筷子,在兒子腦門狠狠的敲了兩下。

    “咱爺倆都不識字,你待會去找媳婦,你說,她記。把你白天在鐵廠看到,聽到的,一個字都別漏。”

    “哦。”

    桌子上,兩碗小餛飩,一疊烤餅,還有一條炸的金黃的魚。

    父子倆悶聲開飯,各懷心思。

    ……

    晚上,

    張滿庫把事都告訴了媳婦。

    “相公,還是聽爹的吧。”

    “你也覺得爹說的對?”

    “奴家是揣摩着李老爺的心思大抵如此。他待咱們張家不薄,真當自己人。”

    “那行,明兒我讓狗兒也去。”

    “狗兒才5歲,能去鐵廠幹啥?”

    “學技術就要從小開始,他拿個銼刀,幫着打磨吧。”

    狗兒,是前面一個老婆生的,

    正如名字一樣,有一種頑強的生命力。

    雖然才5歲,卻是天天搬磚。

    傍晚時分,自己就到湖裏摸魚蝦回來給爺爺做下酒菜。

    順便洗個澡,省水。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第二天,張滿庫就把狗兒帶着去了鐵廠。

    送給他一個錘子,一把銼刀。

    狗兒歡喜的很,走到哪兒都隨身帶着。

    這是身份的象徵,咱是有正經工作的。

    和其他孩子玩耍的時候,撿了山核桃,貝殼啥的。

    腰上解下錘子,

    咔,如果一錘子不能解決,那就兩錘子。

    他在鐵廠,屬於編外人員。

    一月拿300枚銅錢。

    打雜跑腿,匠人有啥事都喜歡招呼他幫忙。

    唯一禁忌是不許靠近高爐20米內。

    鐵水的溫度足有1000多度,一個不小心,就是殘廢。

    幾百年後的鍊鋼廠,傷亡事故都難以避免。

    何況這個時代,

    已經有一個爐工的腳,被濺出的鐵水融了個指頭。

    ……

    杜仁聽說後,

    讓人從府城採購了一批皮衣,皮圍裙,皮帽,還有靴子。

    至少,能擋住零星的鐵水飛濺。

    考慮到加工方便,熟鐵成形的時候,就儘量做成圓形棒。

    李鬱很重視模具,

    陳老漢和張鐵匠合作,選用最好的鋼材,在機牀上做出了多個模具。

    分別用於槍管胚,炮筒胚,刀劍胚,還有米尼彈。

    模具,是工業的基礎。

    精密的模具,意味着可以減少公差,批量生產。

    在這個,手工業時代向機器時代過渡的時代,意義重大。

    製造火繩槍的技術,目前是成熟的。

    待鐵廠產能爆發,囤積一批鐵錠後,才會嘗試彈性鋼的製造。

    燧發槍槍機,離不開彈簧。

    而目前的炮筒胚模具,只有兩種,仿製的是輕型火炮。

    前段時間,

    城守營胡千總來訪,和李鬱詳談了半天。

    老胡在金川前線打過仗,對清軍的常見火炮有大體瞭解。

    其中,他印象深刻的是劈山炮。

    所謂劈山炮,實際上是一種口徑很小的火炮。

    整體重量,在50斤到400斤內。

    纖細,修長,可以打霰彈,有可以打實心彈。

    因爲輕便,所以便於佈置。

    幾個人一擡,就能轉移了。

    在山地戰中,壓制金川兵的效果不錯。

    當然了,對付碉樓肯定不行,那得靠重炮。

    根據老胡的描述,

    李鬱敏銳的發現了一個事實。

    清軍的火炮,在兩極分化。

    要麼是重炮,要麼就是很輕型的火炮。

    中間威力的,似乎是雞肋。

    重炮攻堅,輕炮殺傷人馬。

    這個思路,李鬱覺得很贊。

    ……

    其實,

    這取決於戰爭目標。

    清軍很少進行大規模機動野戰。

    即使有,對手也缺乏對等的火器投射實力。

    多是攻城,或者治安戰。

    重型火炮的大自重,糟糕的道路情況,使得運輸成了難事。

    所以大部分軍隊,除非有明確的攻城需求。

    一般不攜帶重炮行軍。

    拿破崙,也實踐了類似的火炮思想。

    賦予了火炮前所未有的機動能力,騎兵拉着炮滿場跑。

    炮兵藝術,發揮的淋漓盡致。

    但是,最後一仗卻在擁有大批中型火炮的聯軍面前,吃了大虧。

    因爲射程!

    因爲對手也是純火器軍隊。

    時也命也。

    李鬱得出了一個結論,

    用兵,要靈活。

    吃飯要一口口來,鑄炮也是一樣。

    先從最輕型的劈山炮開始,積累經驗。

    好的炮胚,是圓柱熟鐵實心體,裏面沒有氣泡雜質,分佈均勻。

    陳廠長非常自信的說,

    鑄炮的這一爐鐵水,是他親自把關的。

    張滿庫把炮胚牢牢固定在鑽牀夾具上,開動了鑽刀。

    鑽刀全速轉動,炮胚緩緩的靠近。

    接觸的一剎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匠人不時的淋上鯨油,作爲工業潤滑油。

    鑽刀陷入炮胚當中,

    鑽入兩寸後,張滿庫操控着讓炮胚緩緩後退。

    再次在鑽刀淋上鯨油。

    窗口微風吹拂,冷卻降溫。

    然後,重複以上動作十次。

    終於鑽到了預定的深度。

    旋出炮膛,查看成果。

    膛壁光滑,粗細一致。

    也沒有氣孔的存在,說明鐵水質量過關。

    “量一下炮膛。”

    一個學徒拿起尺子,比了一下。

    “師傅,不多不少。”

    “接下來,就是炮筒的外部切削,你來。”

    ……

    張滿庫站在一側,不時的提醒着徒弟的動作。

    機牀寶貴,容不得一絲馬虎。

    車間外,兩個佩刀護衛天天站崗。

    這個徒弟也是跟着學了好久,細節爛熟於心,才讓他試驗的。

    炮胚緩緩旋轉,外側靠近鏜刀。

    多餘的部分,像木頭刨花一樣,打着卷落地。

    按照李鬱貧乏的科學經驗,

    火炮外壁的厚度,應該是尾部稍厚,前端稍薄。

    如此,既能減重,又能防止炸膛。

    火炮尾部膛壓最高。

    手藝人,眼睛很重要。

    張滿庫只是站在一側看着,就能大致感覺到尺寸有沒有問題。

    “師傅,您看行嗎?”

    “可以,今晚你們幾個完成拋光,多餘的毛刺打磨乾淨。”

    “哎,好嘞。”

    雖然徒弟心裏覺得這是多此一舉。

    稍微有一點毛刺,不影響火炮性能。

    但是師傅既然說了,就必須做。

    張滿庫瞭解李鬱的脾性,

    他們父子曾經多次出入書房,發現老爺是個講究細節的人。

    ……

    次日清晨,

    一尊品相完美的劈山炮,出現在了空地上。

    杜仁也來了,

    這裏瞧瞧,那邊拍拍。

    金屬的厚重感,令人安心。

    “有多重?”

    “稱了,80斤。”

    這個重量,在火炮裏算小家夥。

    炮架,是木匠臨時趕製的。

    最簡陋的木架,下面有四個木頭輪子。

    “試炮吧。無關人等,後退50步。”

    兩個自告奮勇的礦工,在張鐵匠的指點下開始試炮。

    絲綢包好的黑火藥,塞入炮膛。

    用杆子捅到底部,然後塞入鐵球。

    先拿鋒利的鋼釺,戳破絲綢包。

    在尾部的小孔,插入一根長引線。

    炮手點燃,然後趕緊後撤。

    1秒後,

    炮口噴出火光,白煙。

    山崖上,騰起煙霧碎石。

    “老張,老陳,你們倆可以啊。”杜仁的心情很好,語氣親切。

    “杜先生,多試幾炮吧。”

    “行。”

    炮車,往後移動了老遠。

    幾個人又往前推回原位置。

    這一次,稍微瞄準了一下。

    當然了,是最簡單原始的直接目視瞄準。

    200米外,

    一棵作爲靶子的樹冠,被砸斷了。

    ……

    衆人面露喜色,驚呼神炮。

    老張,老陳二人,則是一臉的淡定,盡顯大匠的風度。

    不過,第五炮的時候。

    出了點意外,引線燃盡,卻沒有炸響。

    這讓衆人一陣納悶,

    “是不是火藥受潮了?”

    “不是吧。火藥我都檢查過。”

    “那,是不是引線斷了。”

    “不可能,引線是昨晚我才製作的,檢查了無數遍。”

    過了一會,依舊沒動靜了。

    一個大膽的炮手才上前查看。

    重新插了一根引線,

    點燃後,這次成功炸響了。

    衆人這才如釋重負,待炮膛冷卻後,查找原因。

    然而,

    半天也沒發現問題,只能記錄下來。

    次日,

    李鬱看完了試炮記錄後,笑了。

    他知道問題的根源在哪兒。

    引線太軟,沒能接觸到絲綢藥包。

    解決方法很簡單,

    一段鵝毛管,前段斜着剪。

    將引線穿入其中,再插入尾部小孔。

    如此,就不會有引線接觸不到藥包的尷尬了。

    不要小看了這個隱患。

    到了戰時,啞火是很打擊炮兵信心的。

    當然了,

    炸膛排第一位,炮兵的終極噩夢。

    ……

    他在信中反復強調,

    鑄炮胚的鐵水,一定要合格。

    不要怕浪費,次品鐵水可以用作他用。

    比如,

    鐵製農具,鐵球炮彈,甚至是外銷鐵錠。

    思想要靈活點,次品鐵錠賣給其他人,賺點銀子也是好的。

    有幾個買家,是造槍炮的。

    稍微次一些,他們可以接受。

    在這種思想下,每一尊劈山炮都是質量精良的。

    一個月,造出了21門。

    兩種規格的劈山炮,

    一種發射2磅炮彈,一種發射3磅炮彈。

    都屬於絕對的輕型火炮,除了殺傷人馬,最多能擊毀盾車,木柵欄,木製箭樓。

    目前,唯一依賴外購的是,鐵礦石。

    幸好,產地不算太遠。

    江寧府旁邊的馬鞍山鐵礦,此地的礦石質量尚可。

    從當地私礦主手裏,購買鐵礦石,再沿着長江運回來。

    內河航運,不缺水手。

    清月村的人,還有粵人水手,都可以勝任。

    李家堡也有幾艘自有沙船,目前勉強夠用。

    只要鐵礦石不被卡脖子,西山鐵廠就能全速開動。

    只可惜,環太湖帶沒有鐵礦的存在。

    否則,可以建設一個煤鐵複合體。

    ……

    老胡來了,

    是應李鬱的邀請,來西山島參觀火炮射擊。

    10門劈山炮,一字排開。

    “李兄弟,這炮真不錯。你手底下有能人啊。”

    “和你在金川前線見過的相比呢?”

    “光看外表,不如你造的。”

    老胡俯身,用手掌撫過拋光後的炮筒,沒有毛刺坑窪感。

    再用眼睛瞅炮膛,更是嘖嘖稱奇。

    “開始吧。”

    李家堡的衆骨幹全部到場,

    炮兵是臨時拼湊的,都是護衛隊裏挑出來的。

    “裝藥多少?”李鬱詢問杜仁。

    “7兩。”

    “老胡,7兩裝藥多嗎?”

    “夠了,前線的小炮也就這樣。再多,炮兵就不敢放了。”

    “1斤吧,我相信陳師傅,張師傅的手藝。”

    衆人傻眼,

    於是現場重新拆開絲綢藥包,加量。

    不過,炮兵們有些畏懼。

    杜仁臉色不好:

    “誰點炮,賞銀2兩。”

    然而,這些炮兵還是面面相覷。

    這讓李鬱的臉色有些難看,正要發作。

    一年輕漢子分開衆人,站了出來:

    “我來。”

    “我怎麼看你有些眼熟?”

    “回老爺,上次您來礦山,賞了我一壺酒,一隻烤雞。”

    “原來是你啊,膽量可嘉。叫什麼?”

    “小人錢有膽。”

    噗,有人忍不住笑了。

    這個名字,取得蠻有意境的。

    李鬱則是欣慰的說:

    “有膽,才配有錢,有好日子過。去吧。”

    ……

    炮兵們依次裝填完畢,插上鵝毛管引線。

    然後,一溜煙的跑了。

    老胡見李鬱臉色不好,安慰說:

    “其實綠營炮兵也這樣,一般都不放足量火藥。”

    “那這射程,豈不是打折扣?”

    “嘿嘿,你是沒見過炸膛,慘哦。”

    老胡的思緒,又回到了金川前線做刀牌手的那一次。

    前面轟擊碉樓的一門火炮,

    突然炸膛,2000斤重的炮筒騰空而起,砸在步兵的陣中。

    好似,巨石落入番茄筐子。

    那慘景,午夜輪迴之時,時常是噩夢素材。

    錢有膽接過火把,走到第一門炮旁。

    依次點燃火炮,步伐輕快。

    白煙,依次從炮口噴出。

    看起來,非常的壯觀。

    衆人紛紛叫好,欽佩此人的大膽。

    李鬱也微笑着點頭,心想是條漢子。

    遠處,水面騰起水柱。

    目測距離,有5裏。

    考慮到火炮比湖面要高一些,實際最大射程也就在4裏多。

    對於不足百斤的劈山炮來說,

    非常優秀了。

    “老爺,小的幸不辱命。”

    “好,我提拔你做炮隊隊長,好好學,還有機會升。”

    “謝謝老爺。”

    ……

    李鬱口授,杜仁記錄。

    每5門劈山炮,編爲一隊,任命隊長一名。

    10隊,編爲一營。

    空缺,就從這些炮兵裏挑。

    標準是:忠誠,膽大,掌握炮兵知識的。

    “老胡,你幫着指點指點。”

    “我就沒使過炮,火槍刀盾還行。”

    “那你手底下有這樣的人才嗎?在綠營做過炮手的,最好是軍官。”

    “倒是有一個人選。”

    “靠譜嗎?”

    “此人是我老鄉,綠營炮隊千總,斷了一條腿,回鄉務農了。”

    “你派個人去,把他找來。就說,讓他掙一份餉銀。”

    “行,只要他沒死,肯定願意來。”

    老胡在對待同鄉這方面,有情有義。

    自從他發達了,把老母妻兒遷出後,就陸續有村裏人來投奔。

    千里迢迢,尋到他那裏。

    老胡都盡力幫忙,

    年輕的去府城鋪子裏做個夥計學徒。

    年齡大的就在郊區種菜,拉到城裏賣。

    婦孺就幫着營中洗洗涮涮,拿點銅錢。

    就連這些人住的地方,都是在老胡家的地裏搭的窩棚。

    有他綠營千總的身份鎮着,

    這些人不至於被尋常的混混,周圍的百姓欺負。

    ……

    突然,

    老胡表情凝重,指着湖面說:

    “看,那是什麼?”

    李鬱定睛望去,陽光有些礙眼。

    遠處的湖面,有個黑點。

    “是條船。”

    老胡也眯起眼睛,嘀咕道:

    “來者不善。”

    “爲何?”

    “你沒發現嗎,他這個角度很刁。”

    李鬱點點頭,

    這條船背對着陽光而來,就是爲了不讓島上的人太早察覺。

    “水匪?”

    “不像,倒像是水師戰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