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做人,要聽勸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憂鬱笑笑生字數:6059更新時間:24/06/26 20:47:44
    堡外,

    一人騎馬狂奔而來,竟是巡撫衙門的抄手。

    “李大官人在嗎?”

    李鬱翻閱了一下他帶來的謄抄副件。

    皇上的懲罰,雖遲但到。

    這很乾隆!

    處罰如下:

    江蘇巡撫,布政使皆罷免,回去養老。

    按察使已死,不再追究。

    蘇州知府馬忠義辦事不利,貶到盛京去管馬場。

    蘇州城守營參將斬首,千總以上流放西北軍前效力,家眷沒爲官奴。

    京口副都統海兒哈,罰俸半年。

    吳縣知縣黎元五,罰俸一年。

    滸墅鈔關監督,調任他職。

    楓橋汛千總斬首,家眷沒爲官奴。

    巡撫衙門,知府衙門,從五品以上官員,全部罰俸三個月。

    ……

    李鬱點燃了謄抄副件,看着殷切的書吏,笑道:

    “一併給你結算,去找管事的吧。”

    “哎,謝謝大官人。”

    書吏眉開眼笑,走了。

    工作之餘,掙點外快,何樂而不爲。

    撫臺藩臺臬臺鯨吞狂撈。

    咱微末小吏,細水長流。

    靠山吃山,

    一年下來,能多掙出一份俸祿。

    什麼廷寄邸報,機密不得外傳,呸!

    ……

    官場地震。

    所有人都在惶惶不安,等震盪結束。

    這就是最好的窗口期。

    李鬱遣人到江北,購買了兩船青壯。

    這些人在法律上,已經不屬於自由人,而是奴隸。

    將他們投放到西山煤礦,緩解勞動力緊張。

    然而,和島上的原住民也矛盾日益增多。

    頭一條就是擾民。

    洗煤的黑水排入太湖,還有炸礦的動靜,島上漁民在附近捕不到魚了。

    還有,就是礦工們時常去偷採農作物。

    和原住民發生了幾次小規模鬥毆。

    西山百姓們寫了狀紙,去太湖廳同知那告狀。

    結果很慘淡,

    同知大人本身就是煤礦的股東,哪會替他們撐腰。

    一頓板子,算是表明了我方堅定立場。

    而西山的百姓們不服,誓要捍衛家園。

    又跑到了知府衙門,

    馬忠義正忙着收拾行李,添置棉衣,準備去關外養馬。

    從上到下,都沒心思管什麼西山擾民案。

    把麻煩留給後人。

    門子收了銀子,卻不給通報。

    再催,就讓人一頓水火棍打出去了。

    ……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更何況,黃四還在府衙做捕頭呢。

    消息,就傳到了李鬱耳中。

    引起了他的警惕!

    老子謹小慎微,低調發展,結果你們一個勁兒的咬着告狀,這是把我往聚光燈下拉。

    於是,他親自坐船,趕到了西山島。

    水都沒喝一口,就下令召集礦工。

    先展獠牙,和這幫本地“刁民”開戰。

    在大清朝,恩威並施的正確理解是,先威後恩。

    順序很重要,

    否則,別人就會以爲你是怕了。

    欲行菩薩心腸,先施閻王手段!

    李鬱站在礦區的高處,

    看着地下黑壓壓的人頭,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了:

    “我是李鬱,西山煤礦的主人。”

    “告訴我,伱們挖煤辛苦嗎?”

    沒人敢答話,只敢偷看幾眼。

    你辛苦嗎,幸福嗎,這種釣魚問題最好不要上鉤。

    李鬱又繼續問道:

    “誰能回答我這個問題,賞一隻烤雞,一壺酒。”

    沉默,令人尷尬的沉默。

    一旁護礦隊的人,

    用惡狠狠的眼神暗示,你們踏馬的識相點,別讓老爺尷尬冷場。

    終於,有個漢子舉起手:

    “很累,很辛苦。”

    ……

    李鬱點點頭,示意護礦隊把這個人帶過來。

    礦工們議論紛紛,

    有人覺得這憨貨要被當場打死,有人覺得他可能要吃雞了。

    “你敢站出來,說明你是個爺們。”

    “賞他一隻烤雞,一壺酒。”

    這個赤膊,渾身煤灰的漢子,笑的露出了牙齒。

    黑白分明。

    “吃!”李鬱頷首示意。

    漢子愣住了,左右觀察。

    護礦隊的頭目趕緊低聲說道:“老爺讓你吃,你就趕緊吃。”

    “哎,好。”

    漢子想了想,坐在地上。

    撕着烤雞,就着壺嘴。

    一口肉,一口酒,正好填補空虛的腸胃。

    所有人就這麼看着,目瞪口呆。

    礦工們,眼裏都快噴火了。

    羨慕嫉妒恨啊。

    乾重體力活,肚子裏缺油水。

    看不見還好,看見了簡直是百爪撓心。

    ……

    一炷香的功夫。

    只剩下了雞骨,漢子搖了搖酒壺,把剩下的酒液全部倒進嘴裏。

    “吃飽了嗎?”

    “飽了。”

    “我問你,真的吃飽了嗎?吃不下了?”李鬱重複問道。

    “吃的下,不過老爺賞我酒肉,我已經知足了。”

    “嗯,你說實話,就說明你對我忠心。讓廚房,再弄點硬菜過來。”

    李鬱不按常理出牌。

    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然而沒人敢異議。

    只有杜仁,嘿嘿笑了。

    他自然能猜到,軍師的用意。

    廚房的人很識趣,端來了一盆肉。

    原本是護礦隊今天的午餐,油汪汪的百葉結紅燒肉。

    “吃吧,吃飽了爲止。”

    “哎,謝謝老爺。”

    漢子笑的煤灰直掉,接過筷子。

    端着一碗白米肉,就地而坐,吃肉。

    風捲殘雲,如同胃裏藏了個黑洞。

    然而,沒人吃驚。

    現代人飯量小,因爲油脂糖分攝入多。

    還有各種零食。

    古代平民,經常乾重體力活兒,沒葷腥吃,都是這樣。

    敞開了吃,一頓飯兩斤餅,一斤肉。

    ……

    一滴肉湯都沒剩。

    漢子用米飯,倒進去拌了一下。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痛快。

    這大約是他活了20年,第一次吃飽飯,而且是十二成飽!

    李鬱示意他過來:

    “吃飽了?”

    “真飽了。”

    “我需要100個人,去和鬧事的百姓械鬥。自願報名的人,站到護礦隊那邊去。”

    沒一會,

    “老爺,人滿了。”

    “好。”

    護礦隊舉着棍子,讓反應遲緩的礦工們退回原地。

    這些人懊惱不已,

    失去了一次打牙祭的好機會。

    僅僅是打一架而已,誰還怕那幫原住民呀。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出了礦區。

    走了半個時辰,來到了西山島最大的一處聚居點。

    村口的漁民撒腿就跑,口中大喊:

    “礦工開鬧事啦,抄傢伙。”

    噹噹當,村裏銅鑼聲響起。

    杜仁笑着對李鬱說:

    “你準備打到什麼程度?”

    “打到他們服輸,搬家。”

    二人站在高處,身後是滿臉興奮的劉阿坤。

    護礦隊押後,礦工們在前。

    衝進了村子,一頓猛砸。

    石磨,給它掀了。

    柴垛,給它點了。

    散養的家禽,給它剁了。

    杜仁眼尖,看到了一頭驚嚇嚎叫的騾子。

    也被兩個礦工活活敲死了。

    “阿鬱,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沒看出來這幫人有這股狠勁?”

    “是。”

    李鬱笑笑,解釋道:

    “人的潛力,是需要激發的。每個人的心底,都藏着魔。”

    ……

    村子裏的青壯,也衝出來了。

    舉着鋤頭,釘耙,叉子,奮力對打。

    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保家衛宅。

    場面極度的混亂。

    不過,還是很壯觀的。

    一炷香的功夫,態勢竟被逆轉。

    戰線竟然有些後移。

    看來,村子裏的人氣勢很足,而且是全員壓上了。

    男女老幼,齊上陣。

    劉阿坤看的眼饞:

    “軍師,我也下去幫幫忙吧?”

    李鬱瞥了一眼,他杵在地上的長棍,前頭是包鐵的釘錘。

    鏽跡斑斑。

    “你這是破傷風之刃,犯規了。”

    “我們今天要對付的不是敵人,不需要你死我活。”

    “這都不是敵人?”

    “充其量,是對我方有利益糾紛的第三方勢力。”

    杜仁問道:

    “先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不過,你要是再不增援的話,今天就是村民打咱們一巴掌了。”

    ……

    自願報名的100礦工在前面械鬥。

    後面跟着來圍觀的礦工,還有好二三百人。

    李鬱大聲喊道:

    “再來30個人,給我打垮這幫種田打漁的。”

    “打贏了,殺豬宰羊犒勞。打輸了,都踏馬的給我滾。”

    這一次,呼啦就衝過來50個。

    護礦隊都沒來得及阻攔,人就超標了。

    “算了,不數了。把你們的短棍,給他們用。”

    李鬱一聲令下,

    50個礦工就配備了前頭包鐵的短棍,還有挖礦的鐵鍬。

    吶喊着衝進去了。

    援兵到了,就是不一樣。

    而且,這幫人裏面顯然有幾個老6.

    他們沒有徑直加入戰團,而是虛晃一槍。

    踩着一片菜地,衝進了村子腹心。

    看樣子,是去偷塔了。

    由於果樹的遮蔽,李鬱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是,他可以猜到。

    這幫偷塔的貨,幹的漂亮。

    因爲,村民的戰線崩了。

    一個個舉着鋤頭,嚎叫着回防了。

    這羣憨厚的礦工,在幾個老六的帶領下。

    在村子裏瘋狂的搞破壞。

    家裏的鍋碗瓢盆,家畜家禽,棉被衣物,都被這幫人給霍霍了。

    甚至把嗷嗷叫的豬仔,一腳踢進了水井。

    後續回防趕到家裏的村民,心疼的嚎啕大哭,軍心不穩。

    頂在前面的礦工,一口氣推到了村裏。

    把失去了組織的村民打的狼奔豕突。

    “差不多了,準備收場吧。”

    “把人都集中起來,我要和他們聊聊。”

    李鬱和杜仁,走進了村口。

    一片狼藉。

    頭破血流的村民,老實的聚集在了打穀場。

    ……

    “直說吧,我要整個西山島。”李鬱站在一輛車架上,大聲說。

    村民們顯然是不服的。

    他們生存了幾輩子的地方,哪能這樣輕易拱手讓人。

    這都在李鬱的預料當中,

    他繼續說道:

    “你們搗亂煤礦生產,斷我的財路,就如殺我的父母。”

    “你們如果不走,我就燒了整個村子。”

    村中的一書生站出來:

    “天底下總有講理的地方。”

    “我有人,有銀子,我說話聲音就這麼大。你有什麼?”

    書生垂頭不語,總不能說:

    吾有浩然正氣吧?

    萬一把面前這傢伙笑死,手下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鄉親們,天天和煤礦當鄰居,舒心嗎?”

    杜仁趕緊切入,這是他最擅長的角色。

    “鄙人是府城的大訟師,最瞭解人間疾苦。這樣吧,就當是我們買下來了。”

    村民們有所鬆動。

    這說的還像句人話,掏銀子!

    不過,李鬱立馬潑冷水:

    “我打下來的地盤,幹嘛要給你們銀子?”

    “你去衙門告我嗎?還是再打一場?”

    氣氛瞬間冰冷,村民們氣抖冷。

    這貨看着斯文,簡直是個惡魔。

    村裏最老資格的人,站了出來。

    拄着柺杖:

    “這位官人,你給個合理價格,我們才能搬家。不然,出了島,我們去喝西北風嗎?”

    “老人家貴姓?”

    “老朽姓李,今年70了。”

    李鬱肅然起敬,一拱手:

    “原來五百年前是一家。老人家,我們到一邊聊聊?”

    ……

    半個時辰後。

    李鬱拿出了一份方案:

    “原本我是不願意出錢的,但是這位李老先生成功的說服了我。做人,要聽勸,你們也一樣。”

    李老漢拄着柺杖,一副爲民請命的模樣。

    賺取了圍觀羣衆飽含敬意的眼神。

    “補償標準如下:

    房屋,三間以下,補償10兩。三間以上,20兩。

    田地,十畝以下,40兩。十畝以上,80兩。

    一口價,拒絕商議。

    村民們的反應不一,有的竊喜,有的憤怒。

    然而,李鬱繼續大聲說道:

    “前十戶和我籤合同的,可再拿一份獎勵。”

    “第一名,獎勵30兩,第二名,28兩,以此類推,先到先得。

    這個策略,極度超前。

    以至於村民們沉浸在盤算中,好久沒回過神。

    一個不起眼的婦人,走到李鬱前面:

    “我們家現在就籤。”

    “好,去那邊。”

    杜仁帶着兩個會寫字的,已經鋪開了桌子,現場辦公。

    簽字畫押,按手印,拿銀子走人。

    灘塗邊,安排了船隻。

    李家堡辦事,講究的就是一個快。

    前十位,喜氣洋洋。

    無他,賺了!

    後來者捶熊頓足,嚎啕大哭。

    很快,發展成了村民內部的矛盾。

    反應慢的,咒罵前十位拿了獎勵金的村民。

    尤其是第一位婦人,已經是千夫所指。

    把她嫁過來後的虧心事,還有孃家的密辛,全部挖了出來。

    而李老漢,也在這十位當中。

    排名不前不後,第四名。

    小賺一筆。

    既得到了爲民請命的美譽,自家又未曾吃虧。

    暗合“中庸之道”。

    袖中,還有晚輩李鬱給的一錠銀子。

    這是私人饋贈,和補償無關。

    登船後,李老漢盤算了一下。

    可以在岸上置個更大的家業,而且略有盈餘。

    經此一事,

    兒孫們,也更爲孝敬。

    他們再一次深刻的意識到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姜還是老的辣等等古訓。

    ……

    短短兩天,

    西山島就空了,幾百戶人家全部搬遷走了。

    對李鬱的仇恨不多了。

    反而內部仇恨頗大,上岸後四散居住,並未再聚居。

    因爲有人賺,就有人虧了。

    搬遷的人當中,顯然不是家家都划算的。

    但是,其餘人都搬走了。

    自家也待不下去了,所以仇恨就很神奇的轉移了。

    杜仁看到透徹,暗呼軍師實乃神人。

    世人皆以爲李鬱最擅長的是澀畫,其實在拿捏人心方面,他才是個妖孽。

    傍晚時分,

    李鬱在一羣人的簇擁下,爬上了島的最高處。

    海拔300多米的縹緲峯。

    俯瞰全貌,

    “此處乃是太湖第一大島,東西長30裏,南北寬20裏。”

    “除掉山地,灘塗,低窪處,還有很大的面積可以發展。”

    “精心選址,把那些工坊全部搬過來。”

    島嶼有一個天然優勢,那就是隔絕。

    只需一些瞭望哨,巡邏隊,配合水上船隻,就可以確保安全。

    比如,冶鐵,試炮,軍事訓練。

    隨時都可以進行,不必擔心泄露出去。

    李家堡不方便做的事,西山島都可以。

    距離最近的陸地,也有6裏。

    島上就算槍炮震天,也不怕泄密。

    儘量在山谷中,或者面向太湖一側進行槍炮訓練即可。

    從此,世上再無西山島。

    李家島!

    ……

    經過了械鬥考驗的礦工,也大不一樣了。

    其中150人,已經脫離了礦工身份。

    在聽了李鬱慷慨激昂,極具蠱惑的演講後,

    他們都成了李氏的家丁,

    生活待遇提升了兩個檔次,不必再像鼴鼠一樣下井。

    和最惡劣,最艱苦的環境鬥爭,獲取微薄的果腹食物。

    而是在陽光下,在天地間。

    握着長矛,列隊訓練。

    等互信建立起來後,會配發火槍。

    李鬱告訴他們,

    與其窩窩囊囊,死在陰暗的礦井,或死於疾病,或死於飢餓。

    不如搏一把。

    羊羣有了狼的帶領,就不再懦弱。

    回到李家堡,

    範京從石湖巡檢司匆匆趕來,就爲了告訴自己。

    沒錢了!

    西山島搬遷這一項開支,掏空了最後的家底。

    ……

    “怎麼辦?”

    “不急,車到山前必有路。”

    “可是,我們的哪個生意能掙錢?”

    “獲得財富最快的方式,不是生產,而是掠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