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帝國的體檢報告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憂鬱笑笑生字數:5959更新時間:24/06/26 20:47:44
    欽差行轅,一片狼藉。

    爆炸的威力,不可小覷。

    轅門,帳篷甚至飛到了幾十米外。

    屍體更是堆了一地,觸目驚心。

    潰散的綠營兵已經重新集結了,正在八旗大爺的監督下打掃戰場。

    把屍體堆到車上,拉走。

    順便,檢查這些人的來路。

    即使是斷刀,靴子,血衣,一張碎紙片,都要蒐集起來,尋找蛛絲馬跡。

    一個綠營兵悄悄的藏了錠銀子。

    被監督的八旗兵發現了,喊過去,一刀。

    嚇得其他人再也不敢私藏財物了。

    巡撫,布政使,按察使,知府一大幫人,簇擁着欽差出來了。

    剛一出來,就被血腥味薰的乾嘔。

    在場的大部分是文官,對於戰場認識還停留在紙面上。

    都是些慷慨激昂,令人振奮的文字。

    偶爾酒後也幻想着,書生萬戶侯,收服燕雲十六州之類。

    然後就去撕打丫鬟了。

    實際上,人真的到了戰場。

    就是恐懼,噁心,只想着遠離。

    即使是真正的勇士,也沒有滿心期待上戰場的。

    這才是真實的人性。

    ……

    按察使是主管刑名的,心理承受能力要強一些。

    他看到一具屍體的鞋子底,似乎有些東西。

    於是翻開查驗,希望能從中找出一些線索。

    “臬臺大人,有何發現?”

    “此人靴下沾土,似是~”

    突然,旁邊趴着的一具屍體活了,一個翻身。

    握着刀子,捅入了按察使的腰,深沒刀柄。

    還狠狠的往上一豁。

    按察使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又戛然而止。

    這個裝死的白蓮教,也被護衛立即亂刀剁死。

    “大人?大人?”

    一羣人慌張的擡起按察使,然而已經沒氣了。

    衆目睽睽之下,江蘇按察使,堂堂三品大員,被一個裝死的白蓮教徒給刺殺了。

    一羣人被氣的發狂。

    綠營兵們也開始對屍體泄憤,一具具的剁過去。

    所有紅頂子都垂頭喪氣,這都什麼事啊。

    可以想象,皇上在接到蘇州白蓮教作亂,刺殺欽差未遂的摺子後。

    還沒來得及吃飯,又接到一份按察使被刺的摺子。

    乾隆那小心眼,如何容得下呀。

    “諸位,咱們還是上請罪摺子,準備回家養老吧。”

    巡撫大人悠然來了一句。

    所有人覺得,是這麼回事。

    一行人默默的回到各自屋裏,寫起了請罪摺子。

    言辭誠懇,讀之令人淚下。

    只可惜,議罪銀制度還沒出來。

    和大人的爲官之道,還沒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主要是升的太快,來不及反思。

    ……

    雖然是做好了被罷官,回家自己啃自己的心裏準備。

    諸位大人還是有職業操守的,做出了一連串的安排。

    調兵!

    蘇州城守左營、右營,撫標左營、中營。

    還有匆匆趕到的平望營,太湖協左營水師。

    加上欽差衛隊的幾百八旗兵,進駐府城。

    零星的和白蓮教發生了幾次戰鬥,都是小規模的。

    很意外,沒有發現大規模的起義。

    所有地方官都不敢置信,只當是白蓮教又在憋大招。

    動員了府縣民壯,弓手,日夜提防。

    在各交通要道佈防,同時宵禁。

    黃四忙的腳不着地,幾天都沒睡個囫圇覺。

    他把所有的衙役都灑出去,挨家挨戶的抓白蓮教。

    白蓮教長什麼樣,也沒寫在臉上。

    不過衙役們只有辦法,抓陌生面孔。

    凡陌生臉,外地口音。

    除非有3戶本地人作保,或者是有身份人士。

    其餘的一概先上王法。

    府衙的大獄顯然是關不下了。

    按察使衙門又被炸塌了。

    只能臨時徵用了幾間糧倉,把人全塞進去。

    ……

    黃四雖然很累,可是心情極好。

    一來是大官人看到了自己的忠心,百分百的真。

    二來是這全城大搜捕,肥差!

    抓了一千多陌生人,這些人中絕大部分都不是白蓮教。

    但若想釋放出來,就要使銀子了。

    若是放在平日,這樣亂抓人,是會被詬病,甚至追責的。

    蘇州城文人,士紳多如牛毛,哪個都能指點兩句。

    可現在,白蓮教炸了按察使衙門,襲擊了欽差,官兵死傷無數。

    這種情況下,誰敢跳出來?

    立馬當白蓮教餘孽給抓了,定個死罪。

    藉着大勢,做的出格點也無妨。

    又是敲開一戶人家。

    院子裏有假山,說明有錢。

    “奉撫臺大人令,搜捕白蓮逆匪。”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把他拉到旁邊,小聲說道:

    “府裏有女眷,不敢驚擾。”

    “這是一點小小心意,官爺留着喝茶?”

    黃四袖子一沉,根據他多年執法的經驗。

    誠意滿滿!

    “走,弟兄們。下一家。”

    整個蘇州城,都處於一種惶惶不安中。

    扛着虎皮大旗的官差,把那點職權發揮到了極致。

    極盡刁難之能事。

    一羣未曾開蒙,也未曾接受過系統教育的人。

    卻使用的極度嫺熟,讓人挑不出刺。

    似乎,他們天生就會。

    結果就是,

    幾天下來,人均多收了三五兩。

    ……

    李鬱,也想抓着這個機會。

    官府沒心思找自己麻煩,甚至忘記了自己。

    那自己也不能閒着,趁着水混,多摸幾條魚。

    “列個單子,把和咱們作對的人全列出來。”

    衆人拾柴火焰高。

    今天的李家堡骨幹分子會議上,主題是“復仇”。

    李鬱是個寬容的人,一般不記仇。

    這種格局不大的事,還是交給手下人。

    半個時辰,列出了一張名單。

    李鬱接過一瞅,頓時震驚了。

    “這麼多?”

    “是啊。我來介紹一下。”

    “柴禾商會老張,有二心,妄圖從浙江長興煤礦購入優質煤,繞開咱們的供貨渠道。”

    “橫塘鎮風順船行,奸商,加暗倉多收了咱們三百兩保密費。”

    “府城王秀才,言論毀謗,說您是嘿澀會強買強賣。”

    “布政使司衙門的宋書吏,心向朝廷,拒絕透露本省賦稅數據。”

    ……

    範京一條條的念,足足幾十個。

    李鬱聽的目瞪口呆,我竟有這麼多仇人。

    “屬實嗎?”

    “千真萬確。”

    李鬱拿過一支紅色的毛筆,在名單上勾選。

    一共勾出了7個名字。

    “白蓮教猖獗,這些人可以死於白蓮逆匪。”

    “遵命。”

    又拿黑色鉛筆,勾出了3個名字。

    “此3人,頗有家財。現在世道不好,可以被綁肉票。能爲我們的大業作出貢獻,他們理應驕傲。”

    “好嘞。”

    “記住,無論做什麼都要敬業。每一行,做到極致,都能是仙人。”

    “啊?”衆人不解。

    殺人放火,這咋就成仙了呢?

    於是,李鬱耐心的解釋道:

    “何謂敬業?就好比嫁禍白蓮,你們就要穿上白衣白褲,動手的時候一定要高喊他們的口號。”

    “如果家裏沒人呢?”

    “在牆上寫字啊。”

    “寫什麼?”

    “學武松,殺張都監後在鴛鴦樓題字。”

    “懂了。”

    “綁肉票的江湖規矩懂嗎?怎麼定價,去請教一下劉千。”

    “軍師,劉千他去徽州府還未回來。”

    李鬱一愣,倒是忘了這茬。

    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

    李家堡的人,一羣羣的離開了。

    不進府城,裏面全是綠營兵,太危險了。

    在城外,挨個的清算仇人。

    ……

    倉庫裏有白布,臨時趕製了十幾套衣服。

    杜仁,範京,林淮生,劉武各自帶人,分頭行動。

    攜帶火油,火摺子,短刀,李氏二型截短霰彈槍。

    在郊區製造了若干起血案。

    最終,成爲馬忠義案頭的一疊紙。

    全部羅列成了白蓮作亂。

    李鬱是個很會抓時機的人,搞事情不早不晚。

    管一省刑獄的按察使都被刺殺了,衙門房倒屋塌。

    所以,白蓮再殺點鄉紳財主有啥奇怪的。

    面對報官的家屬,衙門只有三個字:知道了。

    這案,破不了。

    有本事去找白蓮教!

    有一戶家境殷實的,花了銀子請來了衙門老吏勘查。

    “官爺,您看?”

    “唔,手段極其殘忍,符合白蓮逆匪的作風。”

    這一點,劉阿坤做的很到位。

    “這牆上的血字?”

    “官爺也覺得蹊蹺吧。”

    “是有些~不合常理。”

    如果李鬱在場,他估計會暴走。

    牆上用血寫着“殺人者,武宋也。”

    然而,“武”字不會寫,連寫了兩個錯別字,劃掉。

    “鬆”也不會寫,於是寫了個“宋”。

    依稀可見,錯別字的模樣。

    ……

    老吏仔細辨認後,也是滿頭霧水。

    “這,似乎是水滸裏的做法。”

    “老夫推斷,此兇犯應是崇拜武松的。”

    “然文化水平不高,粗鄙。”

    面對家屬的殷切期望,老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說了句真話:

    “許是你們當家的,平時裏就得罪了某位潛伏的白蓮教徒,此人長期隱匿,藉着這個機會,上門尋仇。”

    “聽老夫一句勸,這仇,沒處報。”

    “堂堂三品按察使大人的家眷,還在靈堂嚎哭呢。”

    “老夫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諸位可願聽?”

    “官爺請講。”

    “搬家吧。”

    家屬如夢初醒,短短兩天,就從蘇州府消失了。

    因爲老吏的分析實在正確。

    再不走,怕是睡不着覺了。

    白蓮教或許就在鎮子裏,甚至有可能是鄰居。

    ……

    “白蓮”衆人是夜裏出動,清晨歸來。

    李鬱一大早,就站在堡牆上迎候他們歸來。

    “這是誰給你們做的衣服?”

    “嘿嘿,好看嗎?”

    白棉布的衣服,中間對襟處染了一個大大的“蓮”字。

    伱們這白蓮教,正經嗎?

    幸虧是夜裏,遇不到聰明人。

    綁票的只有2人,另一人因爲反抗激烈,失手弄死了。

    李鬱也無所謂,只是吩咐把人關到地窖去。

    李家堡爲了做事方便,挖了幾個地窖。

    終於派上了用途。

    其中一人是布政使司衙門的宋書吏,此人是秀才。

    一邊在衙門做事,一邊考科舉。

    抓他,費了不少心思。

    他家住在府城,很難動手。

    不過此人有個相好的,在陽澄湖一漁村口倚門賣酒。

    杜仁帶着人,先把相好的給抓了,然後讓她寫信。

    託人帶給宋書吏,約他見面。

    怕他不來,特意內容寫的勁爆了些。

    奴家有了!

    一下子就把宋書吏給釣出來了。

    麻煩就是,又多綁了一個女人,還不能釋放。

    “把她帶來。”

    一個有些姿色的女人,表情裏有害怕,疑惑,好奇。

    “我不會釋放你,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個,被滅口。第二個,我給你安排個地方,乖乖待幾年,做你的老本行。”

    “奴家懂規矩。”

    女人忙不迭的應聲。

    開玩笑,她開酒鋪子這麼久,能不懂點江湖規矩嗎。

    綁了你,還不怕露臉。

    要麼是準備撕票,要麼是有恃無恐。

    “以後,你只要不離開我安排的地方,你做什麼都不干涉,亦可嫁人。”

    “記住,如果想逃,發現一次你就活不了。”

    “是,是。”

    女人嚇的癱倒在地。

    ……

    “軍師,真不殺她?”

    “殺人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西山煤礦那邊,狼多肉少,若是有表現佳的,可以許配。”李鬱一臉淡然。

    目前,西山煤礦已經有500多青壯了。

    幾乎都是失去了家眷的年輕流民,天南海北的。

    那邊和李家堡不一樣,實施的是一手胡蘿蔔,一手大棒的策略。

    李家堡是自己人。

    西山煤礦,絕大多數人充其量算是僕從軍。

    沒有工錢,提供住宿,一日三餐。

    但是,給了一個承諾。

    表現優秀者,可以離開,成爲老爺的家丁。

    培養雙向信任,需要時間和精力。

    目前沒這個精力,只能這樣了。

    小五這段時間,一直待在那裏。

    李鬱給他撥了25個人的武裝,配備雁翎刀和李氏二型截短霰彈槍。

    彈壓亂子,霰彈槍比啥都好用。

    還多配備了一些刀棍。

    讓他從礦工裏挑選工頭,還有護礦隊。

    工頭配包鐵短棍,護礦隊配刀。

    不然,光靠那25人,根本管不過來。

    以夷制夷,永遠是有效策略。

    清廷也是如此,元廷也是如此。

    陰謀只能一時,陽謀卻能管一世。

    基於人性、利益分配制定的策略,才叫做陽謀。

    陽謀幹的最漂亮的是漢武帝,千古推恩令。

    最毒辣的是清廷和漢人士大夫三百年的合作。

    ……

    宋書吏終究是沒能抗住審訊。

    把他知道的江蘇歷年賦稅錢糧徵收情況全部交代了。

    包括徵收的時間,解送的路線,方式。

    乾隆四十年,稅賦排名三甲分別是江蘇,浙江,山東。

    一年的總稅收5000餘萬兩,本省就高達900萬兩。

    這些對於李鬱來說,都很重要。

    大清朝沒有互聯網,沒處瞭解這些數據。

    看似是一串串數字,實則是一個帝國的體檢報告。

    武斷的講,

    一切矛盾的根源都是錢。

    大到一個帝國,小到一戶家庭,都是如此。

    若是經濟寬裕,足以掩蓋九成的矛盾。

    若是兜裏沒錢,很容易分崩離析。

    從這些數據中,李鬱就能獲得很多的靈感。

    瞭解清廷的賦稅制度,健康程度。

    逐步給他埋雷。

    扯旗造反之前,一定會先把江南的賦稅錢糧截住,據爲己有。

    如果不能控制江北,就把淮安府清江浦給燒了。

    這是個節點,決不能爲敵所用。

    考慮到地理位置,甚至可以把南邊浙江的也堵住。

    即使自己拿不到,也不讓清廷拿到。

    少了江浙的錢糧,直隸一定會亂。

    李鬱對着口供,還有一張抽象的大清輿圖,沉思了許久。

    直到楊雲嬌送來了晚餐。

    “老爺,該吃飯了。”

    “好,放這吧。”

    他沒有注意到,稱呼變了。

    以前是李先生,現在是老爺。

    然而,心思白花了。

    正在猶豫,要不要使點什麼心眼。

    泡綠茶還是打豆腐,還是低血糖的時候。

    砰,李鬱一拍桌子。

    興奮的大叫一聲: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乾隆那麼重視清水教起義了。”

    “啊?”

    “因爲他們佔據的是臨清啊。”

    “奴家不明白。”

    “小小臨清沒什麼,然而卻卡住了京杭大運河。這才是乾隆最害怕的。”

    李鬱把她一拉:

    “你看,如果清廷是個人,那京杭大運河就是他的脊椎啊!”

    “脊椎在哪兒?”

    “就是這裏,從腰延伸到腦子的這一段。一共有34節。”

    ……

    “1,2,3,4,~”

    咦,怎麼只數了32節。

    李鬱臉一紅,惱羞成怒,記錯了?

    當初自己爲啥不去學醫呢,哦對了,學醫救不了帝國。

    學美術可以。

    “老爺說多少節,就多少節。”

    “不行,科學要講究嚴謹。少一塊,多一塊不行。”

    數了五遍,總算是對上了。

    李鬱鬆了一口氣:

    “總算對上了,學素描解剖圖的時候,我就老是記不清。”

    “原來是忘記了尾椎。”

    “好了,你可以走了。”

    楊雲嬌踉蹌的離開了,在夜色裏極度狼狽。

    好人,你都哪兒學的醫術。

    這數的哪是骨頭,分明是咱的魂兒啊。

    全訂加君羊,(41九1590九9)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