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亂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憂鬱笑笑生字數:6234更新時間:24/06/26 20:47:44
    小舢板朝着官船去了,所有人都在翹首以待。

    林淮生也瞅見了這艘孤零零的小舢板,猜到了是水匪派來的信使。

    “放下纜繩,讓他上來。”

    一個敵人,聽聽他說什麼也無妨。

    就算他是呂布再世,也得告訴他一聲,布,你給我趴下。

    作爲談判信使的原青木堂老大,攀着纜繩爬上了大船。

    刷,十幾只火槍就瞄準了他。

    “諸位軍爺,不要衝動。一個月就2兩餉銀,不值得拼命。”

    “你是來幹嘛的?”

    “我是來談買~”

    他的話說到一半,愣住了。

    因爲他瞅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劉阿坤。

    熊一樣的身軀,官衣特別不合身,就像是偷來的衣服。

    當初受範家所僱,爲了3000畝桑田打的那一仗,就是被這個傢伙衝破了圓陣。

    而且,這傢伙還撿了鐵鞭,滿地追着砸人膝蓋骨。

    一瞬間,他的寒毛就豎起來了。

    吾命休矣!

    而這種古怪的反應,也落在了林淮生的眼裏。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明白了。

    “青木堂!”

    “存菊堂!”

    ……

    砰,林淮生擡手就是一槍。

    青木堂老大胳膊中彈,飆血。

    但不是軀幹位置,所以他還有行動能力。

    狠狠的撞開一個綠營兵,從船舷跳湖了。

    撲通,激起巨大的水浪。

    貢山島的水匪看愣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剛登船,就跳水了。

    難道,這幫官兵喜歡兔兒爺?

    把武力值強大的同夥給嚇到投湖自盡?

    不過,他們很快就明白了。

    因爲,接二連三的火槍射擊聲響起。

    船上的衆人,對着水面影子瘋狂射擊。

    水面涌起了鮮血,一股股的。

    一具屍體,也飄了上來。

    西北的漢子,水性不好,潛的深度不夠。

    如果換了水猴子,怕是他一口氣扎到湖底慢慢遁。

    管你幾十只火槍集火射擊,也休想傷到自己。

    水的密度是空氣的八百倍。

    子彈最多能打到水下1米,動能就消失殆盡了。

    ……

    林淮生還是不放心,撿起一柄魚叉。

    對着屍體狠狠的擲了過去,噗。

    這下終於放心了。

    胡把總跑到船舷,看了一眼。

    大聲下令:

    “重新裝填,船靠過去。”

    所有人這才忙着重新裝填,剛纔太亂了,沒搞清楚是咋回事就跟着射擊了。

    大船朝着貢山島碼頭,衝了過去。

    水猴子一幫人這才明白,官兵沒打算放過自己。

    他抽出大刀,怒吼一聲:

    “弟兄們,上船,咱們和官兵拼了。”

    一羣人亂糟糟的登船,把各種礙事的貨物往水裏推。

    風帆,也開始升起。

    胡把總走到林淮生旁邊,問道:

    “怎麼回事?”

    “軍師的老仇人了,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

    “哦,那沒事了。”

    裝填完畢,一羣人紛紛蹲在船舷後,等待着進入射程。

    胡把總則是大聲的吆喝着:

    “從現在開始,不許隨便開槍。”

    “無令開槍者,殺。”

    “把伱們的手指,都給我離開扳機,放在護圈外面。”

    ……

    一些緊張過度的人,這才照辦了。

    打仗和練習是兩回事,心理感受完全不一樣。

    平日裏熟悉的動作,在打仗時也會出錯。

    想克服這一點,只有一個辦法,多聞硝煙,多殺人。

    兩艘水匪的船,一前一後過來了。

    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胡把總才大吼開槍。

    水匪們倒了大黴。

    船上木屑橫飛,鮮血四濺。

    這麼近的距離,火槍的威力有些過剩。

    擊中了就是一個大窟窿,人立即喪失戰鬥力。

    火槍手們忙着裝填,少數人還有第二支槍連續射擊。

    第二艘船上的水匪,終於等到了機會。

    4個手持長刀的水匪,跳幫廝殺。

    不過勇氣可嘉,效果卻無比拉胯。

    2個人在剛落到甲板時就被火槍轟倒了。

    1人在跳幫途中失手,掛在了兩船之間,被擠成了二維人。

    另有1人落在甲板後,一個翻滾,就往空曠的船尾跑。

    恰好遇上了小五。

    火光一閃,人就直挺挺地倒了。

    小五塞的是鐵砂,近距離打人都不要瞄準。

    ……

    胡把總過來瞅了一眼,拖着屍體扔下了湖。

    大船調轉了一下方向,繼續追擊敵船。

    火槍的射擊,陸續響起。

    不時有慘叫,求饒。

    最終,水猴子的人投降了。

    他們綁了老大,跪在甲板上,把風帆砍斷,這是標準的投降動作。

    胡把總派人接收了降船,又拖到灘塗邊。

    讓這兩艘船衝灘擱淺,以防萬一。

    然後把俘虜帶到了岸上,慢慢審問。

    審問的主題就兩點:

    錢財,和祕密!

    慘叫聲,嚇的島上的鳥類紛紛飛走。

    船上搜索發現了3000多兩碎銀,還有一些首飾。

    島上房屋裏,都是些不值錢的粗笨傢什。

    很遺憾,並沒有傳說中的藏寶山洞。

    5個俘虜,很快就只剩下四個了。

    劉阿坤這貨,下手總是沒輕沒重的。

    說是敲人家膝蓋骨,結果一棒子下去。

    反向彎曲了90度,當場死亡。

    於是,被趕去負責搬運東西了。

    ……

    水猴子,已經變成了血猴子。

    他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件件的往外吐。

    太湖四十八島,竟然半數都是匪巢。

    沿湖各州縣,處處有水匪的銷贓窩點。

    幕後多是世家大族,官紳老吏。

    胡把總聽的心驚肉跳,感覺自己捅了馬蜂窩。

    他心虛的看了一眼林淮生,卻發現此人很淡定的在啃滷豬蹄。

    看樣子,是上船前就帶着了。

    “好吃嗎?”

    “好吃。”林淮生邊說,邊掏出第二個豬蹄。

    胡把總心中鬱悶,你不分給我一個嚐嚐,我怎麼敢相信豬蹄真的好吃呢。

    不爽的問道:

    “這些口供,直接交給知府大人嗎?”

    黃四在一邊,突然插了一句:“不能交。”

    兩人齊刷刷的望着他。

    “我的意思是,趕緊派人問一下李大官人,哪些要刪除的,肯定不能就這樣交上去。”

    “好。”

    於是,林淮生派人划着小舢板上岸,拿着口供去請示李鬱。

    貢山島,距離最近的陸地,僅有5裏。

    不過上岸後,回到李家堡還有幾十裏路。

    ……

    黃四在衙門待久了,知道世上的事不能非黑即白。

    一定要給自己留出轉圜的餘地。

    關鍵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用於利益交換。

    畢竟,通匪的事說出來不好聽,而且是觸犯了官府的忌諱。

    不過,這活口也就不能留了。

    水猴子,果然不能上岸。

    被掩埋在了貢山島的灘塗邊,太湖亡靈又增加了一個。

    百里外的三山島。

    此時殺聲震天,槍炮齊鳴。

    官兵的30餘艘戰艦,和海龍王的船隊展開了激戰。

    施令倫沒料到的是,海龍王的反應竟然如此迅速。

    山頂的瞭望哨,在十幾裏外就發現了官兵戰船,三聲銃響發出了警報。

    隨後,是一直待命的水匪們快速登船,升帆。

    出港,和自己展開了水戰。

    弓箭,標槍,打的有聲有色。

    不過,僅有一門銅炮,還是虎蹲炮。

    太湖協的兩艘主力炮船,衝進了敵陣。

    “開炮。”

    裝備15門炮的這種戰船,已經是內河水戰的霸主。

    一頓齊射,兩艘水匪船就燃起了大火。

    施令倫陰沉的臉上,這才露出了少許的微笑。

    “傳我將令,讓右營的小崽子們登岸,掏他的老窩。”

    “左營和中營的弟兄們,跟着本將,慢慢的玩死這幫水耗子。”

    ……

    施令倫的坐船,很快通過旗語傳達了軍令。

    右營的5艘戰船,開始脫離本陣。

    繞到了戰場的一側,開始靠岸。

    很顯然,太湖協早就得到了情報,此處可以靠岸。

    大船沒有擱淺,靠到了距離岸邊僅有2米的地方。

    然後,放下了纜繩,兵勇們開始登陸。

    涉水走幾步,就踩上了灘塗。

    脫掉靴子的右營遊擊,抽出佩刀,大吼:

    “弟兄們,跟着老子,掏他們的老窩。”

    “搶錢,搶糧,搶娘們。”

    一片歡呼,嚎叫聲裏透出了嗜血。

    誰都知道,這是肥差。

    匪巢有金銀、有匪眷,還有女子。

    總之,危險不大,妙處不少。

    人人都是呂布再世,衝鋒在前,生怕落在後面喝不到湯。

    很快,村子裏就冒起了黑煙。

    到處是慘叫求饒,還有女子的絕望尖叫。

    清軍剿匪,是不分青紅皁白的。

    將遇到的所有人,全部殺掉,哪怕是百姓。

    ……

    三山島的黑煙。

    很快讓正在激戰的海龍王麾下,軍心不穩。

    有家眷的人,想要回援。

    稍微有點理智的人,都知道只能硬着頭皮殺出去。

    有些船,開始出現了混亂。

    海龍王也發現了不對勁,敵我差距太大。

    他雖然是太湖協的逃兵,卻不知道原來水戰可以這樣打?

    老東家的兩艘炮船,橫衝直撞。

    打斷了自己多次想跳幫作戰的意圖。

    用遠程兵器廝殺,己方太吃虧了。

    弓箭,火槍,火炮都遠遠不如官兵多。

    他依仗的是麾下兄弟不怕死,敢靠上去跳幫肉搏。

    但是打到目前爲止,只跳幫成功了一次。

    殺傷震澤縣官差30餘人,砍斷了桅杆。

    甲板上的肉搏戰,靠的就是血勇。

    海龍王的部下,用短刀,短矛,飛斧,石灰粉,打的船上官差紛紛跳湖。

    跳進湖裏,未必淹死。

    周圍都是自己人,有很大生存概率。

    但是待在船上,和這幫瘋狂的水匪拼刀子,十死無生。

    ……

    施令倫在千里鏡裏,都看見了。

    他失去了耐心,希望速戰速決。

    不停的開炮,打的可都是銀子。

    火藥很貴的,鐵球也是很貴的。

    “擒賊先擒王。”

    “上縱火船。”

    海龍王的坐船不大,只有200料。

    但是非常堅固,龍骨和排骨架都是用的數百年巨木。

    火炮打上去,只是一個窟窿。

    並不像其他船隻,捱上一炮就劇烈搖擺。

    再挨上兩炮,就幾乎散架了。

    民船和戰船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施令倫懶得搭理那些廢物點心,指揮手中的主力戰船圍攻匪首。

    兩艘小型舢板,滿載引火材料,在上風向駛出。

    船尾各有一個綠營兵,舉着火把。

    他們是死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那種。

    上船拿5兩,死了拿50兩,若是成功燒燬敵艦,無論死活都賞100兩。

    綠營兵日子過得不好,所以很多人樂意賭一把。

    反正賤命一條,死了造福家眷。

    活了大醉三天。

    清軍的勇氣,也是“薛定諤”式的。

    勇起來,遇上呂布也敢瞪眼睛。

    慫起來,一夫領跑,萬夫競跑。

    施令倫冷漠的看着縱火船,已有一艘偏航,人被射殺。

    另外一艘,帶着大火,撞在了敵船尾部。

    清軍齊刷刷的吶喊,歡呼聲震耳欲聾。

    縱火船的前端,是鋒利的鐵刺。

    一旦撞擊敵艦,就不會再分開。

    ……

    大火,慢慢的引燃了敵艦。

    水匪們知道大勢已去,紛紛跳水。

    “擊殺殘匪,不留活口。”

    “捉拿匪首,死活勿論,賞40兩。”

    清軍蜂擁而上,把湖水攪成淡紅。

    長矛,弓箭,火槍,不斷的對着落水之人下手。

    呼,施令倫鬆了一口氣。

    遠處觀戰的馬忠義也鬆了一口氣,摘下了頭盔。

    這種天氣穿一身棉甲,汗就沒停過。

    百里之外的李鬱,也鬆了一口氣。

    因爲,他終於能安心了。

    從此,世上再無青木堂。

    殘餘的三人,全部成了太湖魚蝦的肥料。

    而那口供,他草草挑了一遍。

    把一些他覺得不宜公佈的口供劃去了。

    讓人重新謄寫一遍。

    至於說手印,隨便找幾個人按吧。

    反正我大清司法清明,從不冤枉一個壞人。

    “你辛苦一趟,騎馬速速回去。”

    “告訴林淮生,向主力船隊靠攏,尋找時機打黑槍。”

    ……

    李鬱覺得自己的殺心越發重了,一言不合就想滅人全家。

    方捕頭,老熟人了,也是老仇人了。

    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幹掉比較穩妥。

    張有道戲謔說自己是曹操,那就學一回曹丞相的作風吧。

    根據府衙內部人士透露,方捕頭在出兵前一日曾被馬忠義召見過。

    密談了半個時辰,無第三人在場。

    當晚,方捕頭就購買了30口大箱子,提前趕到了胥口鎮。

    還僱傭了一艘帶蓬的船。

    李鬱揣摩,他是幫着馬知府運輸戰場繳獲財物的。

    馬忠義雖然忠於大清,但是並不影響他貪財。

    這兩者一點不矛盾!

    在大清官場,離不開迎來送往這一套。

    既然他是想斂財,那必定會提前運走。

    否則,和主力船隊一起走,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臨行前,李鬱向林淮生再三叮囑了。

    擇機幹掉方捕頭那艘船。

    連人帶船,全部沉入太湖。

    ……

    順便,藉着這個機會,讓所有人納一份投名狀。

    日落時分,夕陽西斜。

    三山島,也安靜了。

    碼頭附近的水域,到處是屍體。

    在浪的沖刷下,有節奏的搖晃着。

    馬忠義的坐船來了,水手們用竹竿撥開屍體,靠岸。

    他是文官,自然要有文官的矜持。

    等島上的匪眷全部死光了,他再上岸。

    這樣一來,就不容易被人彈劾一些奇怪的罪名。

    可以接受結果,卻不能接受過程。

    翰林院那幫人都是重度人格分裂。

    “老爺,這位施將軍的麾下都是些虎狼兵。”家奴劉路在一邊小心的攙扶着。

    “唔,兵勇就當如此。”

    馬忠義上岸才走了兩步,就看到了一具屍體。

    拐彎再行幾步,石階上又是一具屍體,還是個小娃娃的。

    他心生厭惡,喚來了一個綠營兵:

    “去,告訴施副將,把屍體都處理掉。”

    “夏日炎炎,到了明天就得臭死。”

    “嗻。”

    綠營兵一溜煙的跑了,留下一串血污腳印。

    ……

    太陽落山了,一溜火把。

    三山島遠離陸地,夜晚若是沒有月色,當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圍着篝火,

    兵勇們三五成羣,聊得興高采烈。

    無非是這一趟能分多少賞銀,還有殺了幾個人。

    遺憾的是,島上的匪眷實在太少了,年輕女子還不到20個。

    一個頭上裹着布的傷員,正在眉飛色舞的講他的遭遇。

    “我就知道,肯定有人躲草垛裏。”

    “他們都去屋子裏找人,我拿着長矛挨個捅草垛。”

    “裏面真躲着個匪眷,是個女的,長得還不錯。”

    一羣丘八頓時樂壞了,催着讓他趕緊講,別賣關子。

    頭部受傷的丘八正要開口,被旁邊一人先揭穿了。

    “他扔了長矛去抓人,被那個女匪眷一磚頭拍在腦門上,打了個血葫蘆。”

    “後來呢?”

    “那女的想跑,咱們施將軍正好路過,一箭就射死了。”

    “哎。”

    一羣人搖晃着腦袋,直呼可惜。

    施令倫和馬忠義,按照事先約定。

    將三山島分爲了兩半,各自派兵蒐羅財物。

    而匪村,則是均分。

    馬忠義對此沒有異議,畢竟還得靠太湖協這幫丘八衝在前面。

    不把銀子給足了,下一仗怕是要磨洋工。

    次日清晨,一艘船悄悄的離開了碼頭。

    船上是方捕頭,和他手下的幾個心腹親信。

    烏篷下,那沉甸甸的木箱裏,都是金銀珠寶。

    按照馬忠義的吩咐,將這些送到一家錢莊,存起來。

    方捕頭很高興,能爲頂頭上司做些私事。

    這就說明,上司信任自己,沒把自己當外人。

    未來可期!

    湖面平靜,幾乎沒有風浪。

    船航行的很平穩,站在船頭非常愜意。

    “老大,咱們這一趟不會遇到水匪吧?”

    “烏鴉嘴,滾。”

    方捕頭沒好氣的罵了一聲,不過他的眼皮也有點跳。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