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維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落葉凋謝字數:3674更新時間:24/06/26 20:35:21
    “臣還有奏……”

    李適之心中很不舒服,明顯皇帝更信任李林甫一點。

    是李林甫陰謀詭計在前,卻讓皇帝對他產生懷疑。

    “講!”

    李隆基語氣重了一分。

    “臣得知在上洛郡洛南縣的龍沙河中,出現大量金粒,按照地誌,那裏必有一處金礦,採之可以富國。”

    李適之平靜地說出李瑄告訴他的金礦位置。

    一衆大臣,嘀咕幾句後,面面相覷。

    看李適之言辭鑿鑿,連縣河之名都報出來,一定是提前勘探過,絕非無的放矢。

    李林甫都沒有懷疑李適之話語的真實性。

    欺君之罪,可是不小。

    他只能在心裏,暗罵李適之這個後生陰險。

    他被昨天李適之的爽快欺騙。

    但此時此刻,也無法做出反駁。

    “左相,洛南縣龍沙河金礦由你全權負責,若真如此,卿爲大功。”

    李隆基摸了摸鬍鬚,怒氣平息,轉爲笑顏,自宰相宇文融被貶後,雖國庫收入與支出,一直平衡。

    在李隆基看來,這就是拮据。

    哪怕是這幾年李林甫在關中地區推行和糴法,也只是解決長安糧荒,和減輕江淮漕運負擔,並沒有使國庫增加多少。

    他貴爲天子,不該只有這些!

    若能得到一些黃金,以後就不必那麼精打細算。

    此時的李隆基,勤奮節儉已經不在,只想快快樂樂,安享晚年。

    盛世之下,極盡奢華,賞賜無度。

    上行下效,使整個長安,都是一片奢靡之風。

    “遵旨!”

    李適之作禮領命。皇帝命他全權處理此事,李林甫也無法干預。

    “退朝……”

    當朝會落幕後,李林甫看着李適之的背影,眉頭久久無法舒開,心想是低估了這傢伙?

    洛南如果有金礦,那李適之定會被皇帝信賴,嚴重打擊他的朝堂威勢。

    他必須再想對策。

    不論如何,這次朝會,讓大臣們對左相李適之刮目相看。

    一旦洛南傳出金礦的信息,必然有大臣向李適之靠攏。

    不滿李林甫專權的大臣,敢怒不敢言的官吏,滿朝皆是。

    ……

    長安,朱雀街。

    李瑄帶着羅興,去東市取好宣紙後,來到長安各坊曲巷遊覽。

    可惜天公不作美,剛來到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就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長安的繁華,不會因爲一場春雨偃旗息鼓。

    寬五十餘丈的朱雀街道上,楊柳如煙。

    路上行人步伐漸快,小販們搭起簡易棚子。

    來往商人依舊,戴着胡帽的胡人屢見不鮮。

    車道上的車馬,川流不息。

    遊街的青年男女,舉傘享受者春雨的愜意。

    那些“肩挑春色”的賣花者,穿梭春雨中,更顯朱雀大街上的繁華。

    “七郎,下雨了,請先迴避!”

    羅興抱着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宣紙,向李瑄提醒。

    他們出門的時候,沒有帶傘。

    李瑄不急不慢,雨水已打溼他的頭髮,他看到旁邊的裏巷口有一個古香古色的茶肆,遂帶着羅興進入。

    “博士,上茶……”

    一進茶肆,羅興便吆喝道。

    “郎君請上座!”

    茶肆的管店看李瑄穿着、氣質,立刻應和。

    李瑄身邊有青衣僮僕跟隨,明顯是王公貴族。

    他親自引着李瑄,來到二樓。

    李瑄聽到羅興稱呼管店爲“博士”,不禁一笑。

    這個在後世高大上的詞彙,在唐朝只是對某種行業精通者的稱呼。

    以至於演化爲一種口頭俗稱。

    類似於後世的“師傅”。

    假如唐代看到後世到處的“師傅”,也會和李瑄一樣。

    “郎君,此座在窗前,爲上座,可見天街的一切。”

    管店指着一個靠着窗的矮桌,向李瑄請道。

    李瑄點頭,席地而坐。

    羅興在一旁吩咐管店,上最好的茶。

    管店不敢怠慢,立刻離開去安排。

    “咯吱!”

    “嘩嘩……”

    李瑄推開窗戶,聽到雨聲的同時,能看到開化坊前,大街上的全景,一切形形色色,芸芸衆生。

    在不知不覺中,整個茶肆二樓上,落座不少人。

    此茶肆經營特色,在朱雀大街上頗有名氣,來者皆非平民。

    有的互相認識,各自攀談。

    “此爲峽州的明月茶,芳香沁人,請郎君品嚐。”

    茶煮好後,面容姣好的侍女,爲李瑄奉上,並向李瑄介紹。

    “峽州,去年已經改州爲郡,名夷陵郡!”

    李瑄下意識的向茶肆侍女糾正。

    “妾知諸州大改,卻不知具體,還請郎君不要見怪。”茶肆侍女很有禮貌,頷首向李瑄賠禮。

    “不必如此,是我多事!”

    李瑄最近接受時政太多,有些鑽牛角尖,他也意識到向一名茶肆女子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見李瑄風度翩然,倒是讓茶肆女子更不適應,手忙腳亂的爲李瑄擺好茶具,含羞離開。

    李瑄還不待品茶,就聽到樓下一陣嘈雜。

    他讓羅興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回稟七郎,是大詩人王摩詰來茶肆避雨,長安推崇王摩詰者,比比皆是,連聖人、王公,都對其備受青睞。故而如此!”

    羅興打聽好後,跑上來告訴李瑄。

    他所說的“聖人”,爲李隆基。按照大唐禮制,在朝堂上,百官稱皇帝爲“陛下”,皇帝自稱“朕”。

    但在私下,官吏、百姓,多以聖人、至尊稱呼李隆基。而李隆基一般以“我”自稱。

    王摩詰!王維!

    李瑄心中一動,這個名字,他如雷貫耳。

    結合這一世的記憶,李瑄知道此時天下最出名的詩人,不是“謫仙人”李白,而是二十一歲就狀元及第的王維。

    這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才子,是自宰相張說、宰相張九齡之後的“一代文宗”。

    他彈奏的詩篇,是真正的“盛唐正音”,是盛唐氣象的重要組成。

    他名滿天下,是無數文人士子心中的楷模。

    李瑄早就想一睹王維的風采。

    夢迴千年,與李杜、王維這樣的大詩人暢飲,是後世每一個華夏兒女的願望。

    也是李瑄今生重要的計劃。

    因爲李瑄需要“文人”“大詩人”“才子”這樣的稱號。

    李隆基啓用張說、張九齡,除了張說的能力,還有就是張說、張九齡的才華,能裝扮盛世,粉飾太平。

    一個名動天下的才子如果犯下“罪責”,會有無數人爲其求情。

    安史之亂時的李白、王維,就因此逃過一劫。

    王維現在任左補闕,雖是一個從七品的諫官,但李林甫定不敢明目張膽去動他。

    另外,李瑄覺得“文人才子”的稱號,可以讓一個人由內到外的昇華,變得更有魅力。

    還能讓天下人通過詩,更瞭解其主人,哪怕其主人的真正想法,與詩中的描述迥異。

    期待感和憧憬,文人們從來都不會缺少。

    比如三國時的曹操,如果他不是文人,他沒有寫下《短歌行》《觀滄海》《蒿裏行》等詩篇,沒有開創建安文學,後世對他的評價,不會比司馬懿好到哪去。

    李瑄沒有比肩李杜的才華,但他來自未來,知道不少詩詞佳作,他可以在適當的場合,適當的場景,演繹出來。

    當然,李瑄不會抄襲同時代的詩人。

    如果記錯創作時間,將名聲掃地。

    李瑄也敬佩這些創造盛唐氣象的詩人,這是他們的時代。

    當李瑄決心改變歷史,可不單單是蝴蝶效應那麼簡單,那將是改天換地,自李瑄以後的詩人、文人,會受李瑄影響,不一定誕生。

    他們的萬丈光芒,將由李瑄繼承。

    在得知是王維後,李瑄立刻起身下樓。

    茶肆一樓的大堂內,一名青衣男子被衆星捧月般的圍着。

    此人就是王維。

    年輕時的王維,容貌潔白,風姿鬱美。現在依然是魅力四射,那些茶肆的女子,看着王維,顧盼含笑,雙眸放光。

    在歷經大起大落,喪妻喪子,政治失落之後,雖然心灰,但他依然幽默詼諧,平易近人。

    並非李瑄想象中的隱士詩佛,安安靜靜的儒雅君子。

    周圍的文人都想邀請王維同座飲茶,但都被王維婉拒。

    “讓開,我家郎君要見王摩詰。”

    見一衆人擋住李瑄的去路,羅興吆喝一聲。

    羅興是奴僕,一切以主人爲主,許多奴僕的劣性他也存在。

    雖然這兩個月李瑄一直批評他,但他依舊難以改正。

    李瑄準備在從軍的時候,帶上羅興,磨掉他“惡劣”品性。

    被羅興一喝,一些文人看羅興穿青衣,知道他的身份,立刻讓開。

    因爲像羅興這樣的身份,在長安被稱爲“青衣惡奴”,人們敬而遠之。

    王維見這一幕,眉頭微皺,他也有僕人,但對僕人的約束嚴格。

    對於李瑄這樣的王公子弟,他一向不見。

    “在下李瑄,爲當朝左相第七子。對王補闕仰慕已久。”

    李瑄見王維後,向他揖手一禮,不卑不亢,沒有一點盛氣凌人。

    王維在得知李瑄是李適之的兒子後,眉頭舒開。

    左補闕歸於門下省,門下省的長官爲左相,李適之是王維的直屬上司。

    今日在朝會上,李適之能向權傾朝野的李林甫發難,讓王維看到一些希望。

    日常朝參,在京五品官吏方可“見言陳事”。

    但王維是諫官,有資格參加早朝。

    拾遺補闕,甚至可以在朝會後,參加宰相與皇帝的祕密會議,位卑而職重。

    然王維這個補闕,當得十分憋屈。

    張九齡被李林甫扳倒後,李林甫曾將所有諫官召集在一起,警告道:天子聖明在上,文武百官順從聖意都來不及,還需要勸諫嗎?看看那“立仗馬”,它們只要一聲不吭,就能得到三品的飼料。但那些馬如果亂嘶鳴,就會被踢出儀仗。以後就算想不亂叫,也不會再被任用。

    當時有一名叫杜璡的右補闕,不信李林甫能一手遮天,立刻上奏彈劾李林甫。

    果不其然,第二日,杜璡就被貶到下邽這個窮鄉僻壤當縣令。

    從此,大唐朝堂,成爲李林甫一個人的舞臺,盡情表演。

    所以,王維被召爲補闕,心裏是抗拒的,他早已有歸隱田園的想法,但皇帝需要才華橫溢的王維爲官,以點綴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