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黑暗人性

    索菲亞大姐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這瘦弱的女人張開雙臂，像只可憐的母雞，努力護着自己三個孩子。

    未成年的謝爾頓像個男子漢般摟住弟弟妹妹，努力不讓自己掉眼淚，也努力朝母親懷裏擠。

    兩個更小的孩子正在哭，小小的手兒緊緊抓住母親和哥哥的衣服，不停的喊着‘媽媽’。

    最小的妹妹才六歲，眼淚汪汪。她透過母親的指縫，看見一個高大的年輕人殺氣騰騰的瞪着自己。

    年輕人面色漲紅，呼吸急促，顫抖的手裏拎着一把錘子。

    在其身後，站着面容枯槁像具活屍的特蕾莎嬤嬤。

    “達武，想要我們釋放你祖父的靈魂，你得接受考驗來證明自己。

    這世間有太多無用之人，比如你眼前的一家。殺了他們，你便是我們的人。”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索菲亞大姐一家所在的位置有些光亮。

    達武從黑暗中靠近，捏着錘子的手忽緊忽鬆。

    他兩眼血紅，死死盯着已然聽天由命的索菲亞大姐，聽到對方最後的哀求。

    “殺我吧，別殺孩子。”

    “我喜歡偷東西，喜歡貪小便宜，喜歡跟人對罵。我有罪，殺我好了。”

    “孩子太小了，不懂事。但他們真的很乖，沒犯過什麼錯。”

    只要一錘子下去，索菲亞大姐的腦袋就會碎成渣。

    老修女還在蠱惑，“達武，爲什麼猶豫？不想救你祖父嗎？

    以四個無用之人的性命，換你祖父恢復健康，換伱家族興旺。

    動手吧！”

    達武捏緊錘子，兇狠的向前一步，口中發出一聲呼喝，手臂高高揚起......

    他轉身掄錘，怒吼的砸向特蕾莎嬤嬤，“你們根本沒想放過任何人。”

    “你們只想看我們的痛苦和絕望。”

    “我做錯一次，不會再錯第二次。”

    “我寧死也不會再向你們低頭。”

    錘勢如風，砸過特蕾莎嬤嬤的身體。可錘頭劃過一團虛影，達武什麼也沒砸到。

    只換來一陣沙啞的嘲笑。

    “好，很好。”

    “年輕人有一腔熱血。”

    “讓我們換一種方式來玩這個遊戲。

    “索菲亞，你想保護自己的孩子嗎？”

    一柄匕首憑空掉落在索菲亞大姐面前，噹啷直響，明晃晃的刀刃散發寒光。

    這可憐母親已然閉目等死，看到匕首，再看達武，她一臉慘然。

    數秒後，索菲亞大姐撿起了匕首，對視眼前的年輕人。達武的呼吸再次粗重，不由得握緊錘子。

    另一個空間，另一個場景。

    雷納德從黑暗中走出，看到站在光亮處的姐姐瑪德琳。

    特蕾莎嬤嬤同樣跟在後頭，呱噪的說道：“你們姐弟倆只能活一個，或者兩人都死。自己選。”

    看姐姐並無大礙，提着長劍的雷納德鬆口氣，“只要能放我姐，我願意去死。”

    看到弟弟出現，瑪德琳就面色陰沉。

    聽到弟弟要犧牲自己，她更是疾聲罵道：“蠢，你死了，我能活嗎？”

    雷納德沒任何猶豫，轉身朝老修女撒了把閃金粉，並迅捷刺出幾劍。

    劍光凌厲，卻沒命中任何目標。

    姐弟倆迅速背靠背，警惕的注視周圍。

    瑪德琳熟練的從弟弟腰間抽出自衛的短匕，急促問道：“你怎麼跑來的？”

    “我要救你。”

    “就你一個人？”

    “原本有四個。我、維克多、艾莉絲、達武。

    可艾莉絲是黑暗主教的女兒，把維克多弄暈了。我和達武爲了救各自家人，不得不投靠黑暗主教。

    現在看來，我們被耍了。”

    雷納德以最簡單的話語講述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聖女修道院。

    瑪德琳也沒過多廢話，只擡手瞧了眼指頭上的警示戒指，恨恨道：

    “魔鬼信徒最喜歡玩弄人性，喜歡看至親之人彼此殘殺。

    他們設下圈套不是真想動手，而是要從我們的痛苦中汲取力量。”

    警示戒指鮮紅如血，可戒指裏還有一絲紫色，堅韌不滅。

    “堅持下去，我們還有脫困的機會。”

    此刻，時間臨近破曉。

    聖女修道院內數百人正要起牀，準備開始一天的勞作。可當她們睜開眼，卻發現身處無邊的黑暗中。

    區區燭光無法穿透濃墨般的黑暗，連即將升起的太陽也無法將其驅散。

    熟悉的環境蕩然無存，修道院的人在驚慌中面臨一個個抉擇難題。

    唯一不受這黑暗影響的是盲女朱麗葉。她從小就沒見過光明，對黑暗已經習以爲常。

    她沒有恐懼，沒有慌亂，常年靠手指的觸摸在修道院內活動。

    結束夜間值班，盲女正打算回宿舍休息。修道院裏卻響起接連不斷的慘叫。

    修女們呼喊彼此的名字，卻在跌跌撞撞中激發彼此間的矛盾，平日小小的不滿逐漸化作無解的仇恨。

    當盲女回到宿舍，同住的另幾名見習修女正在吵架——平日她們恪守戒律，別說吵架，說話都不會大聲。

    “你們在做什麼？”

    盲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橫插進去試圖調解同伴間的矛盾，卻在推搡中被逐出宿舍。

    謾罵正快速升級，修女們一反常態的抄起手邊任何物品，在黑暗中死鬥。

    “停下，停下。”

    簡單的呼喊不起任何作用，修道院幾乎每個房間都在爭吵打鬥。

    盲女跌跌撞撞逃出來，想找個能做主的高階修女進行通報。

    可不等她找到誰，就聽到有個喵喵的叫聲，“嚇死朕了，這鬼地方還有個正常人嗎？

    朕跑了一夜，好不容易溜進來，已經快累死了。有沒有人能給口水喝？”

    “是誰？”盲女聽到聲音，下意識的摸了過去，“您好，有什麼需要，或許我能幫忙。”

    “總算碰到個正常人。快，快，快，把朕抱起來。朕的四條腿已經累的發軟了。”

    盲女摸了半天才發現說話的是只貓，伸手一抱，特重，“你怎麼會說話？”

    “別問了，現在情況萬分緊急，一刻不容遲疑。先給朕倒杯水。”

    盲女服從慣了，連忙在修道院的走廊找了個花瓶，拔了插花......

    “停，朕不喝這種隔夜餿水。有沒有燒開過的溫水？要不燙嘴又不太涼的。”

    這要求真苛刻。

    盲女乾脆拒絕，“沒有。”

    “那有沒有見到朕的皇家浴場總管，一個叫維克多的小子，他應該剛被抓進來沒多久。”

    “是跟艾莉絲一起回來的嗎？”

    “對對對，就是被那個惡女偷襲的笨蛋。他貪圖艾莉絲的美色，活該倒黴。”

    “他在地下懺悔室。”盲女抱着貓，摸着牆，一步步前往關押周青峯的地牢。

    修道院內已然亂成一鍋粥，打鬥叫罵的動靜越來越激烈。

    慘叫、咒罵、推搡，傢俱和器皿傾倒破損的聲音接連不斷。

    盲女和橘貓避開沿途糾紛，找到正在牢房鐵柵欄後愁眉苦臉的少年。

    “刁民，你也有今天。”

    看周青峯在牢裏關着，橘貓一蹦跳離盲女的懷抱，“還是要朕來救你。”

    地牢也被濃濃黑暗籠罩，周青峯啥也看不見。但盲女之前給他手指塗抹了魔藥，他能用手指感知。

    聽到橘貓的聲音，周青峯也很意外，“查爾斯？你怎麼來的？”

    “我抱它來的。”盲女答道。

    “修道院這會亂極了，我想找人稟報，正好遇到這只會說話的貓。”

    周青峯摸摸橘貓的頭，“你的眼睛還能看清周圍？”

    橘貓得意的很，“朕的眼睛可以看穿陰陽，區區邪惡黑幕算什麼？”

    之前周青峯說什麼‘絕不離開地牢’，現在地牢要變成死牢了，再不走就是傻。

    “朱麗葉，修道院應該是出了大變故，快打開牢門。”

    “懺悔室的牢門鑰匙在特蕾莎嬤嬤身上。”盲女也很急，可要她徒手開鎖卻是萬萬做不到。

    “還有什麼別的辦法打開牢門嗎？”

    “沒有。”盲女想了想，又說道：“不過我這有條項鍊。

    艾莉絲要我明天轉交給你。她說萬一你出不來，這項鍊能幫你脫困。”

    是那條傳奇項鍊，‘父愛延續’。

    項鍊入手，周青峯立刻啓動。

    少年力量提升一倍，敏捷提升百分之五十，且手裏多了一柄鋼劍。

    信手一揮，鋼劍劈在牢門鐵柵欄外的鎖頭上。銅鎖哐當一聲被劈開。

    周青峯推開牢門，讓盲女抱起橘貓，恨恨問道：“醜到死的老修女在那裏？”

    盲女搖頭，“我......我不知道。這時候我應該會宿舍休息，特蕾莎嬤嬤......也應該要休息吧。”

    “只怕那老家夥不需要休息了。”

    周青峯提劍離開地牢，靠橘貓的提醒，以及‘以手代眼’的魔藥觀察。

    盲女輕輕牽住少年的手，兩人組成更良好的感知。她低聲道：

    “維克多閣下，能不能幫幫我那些修女姐妹？她們不知爲什麼正爲些小事爭吵，乃至大打出手。”

    橘貓搶答，“她們是被這邪惡黑暗影響了心智，被激發了人性黑暗面。

    只要找到釋放黑暗的人，解決掉她就好。”

    “釋放黑暗的人有什麼好處？”

    “因爲仇怨而死於黑暗中的人越多越慘，她就會越強。”

    周青峯一時不知去該去救倒黴的無辜修女，還是去找製造這場災難的老修女。

    黑暗中一聲桀桀怪叫解決了這個難題——有個穿着修女服的枯槁身影在靠近。

    ‘大橘’喵了一聲，炸毛般尖叫道：“刁民，小心你後面。”

    一道腥臭惡風迅捷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