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酒館

    周青峯在城市廣場的人流中游來蕩去，一無所獲。

    廣場的公告欄上層層疊疊貼着一堆告示，最顯眼的是幾張通緝令，包括‘夜梟’的。

    通緝令上，‘夜梟’被畫成蒙面的青年男子，犯下盜竊和故意傷害等多項重罪，凡是能將其抓捕歸案者可以獲得十金鎊的賞金。

    十金鎊是多少錢？

    周青峯在個烤肉攤前問過，夾肉餡餅只需一銅刺，不夾肉的只需四十鉛尼。一個肉餅夠成年人一餐吃飽。

    一金鎊相當於一百銀蘇，一萬銅刺。這三種是紙幣，此外還有輔幣‘鉛尼’，一銅刺相當於一百鉛尼。

    這城裏大部分平民月收入不到一銀蘇，賺夠一金鎊要好幾年。十金鎊足以讓不少人無視道德，鋌而走險。

    燈神給的穿越大禮包是每日使用一項臨時技能。

    如果周青峯當天不動用技能，隔天技能威力將加強。如果連續七天不動用，他將獲得一項永久技能。

    按周青峯的想法，他只要躺平七天，永久技能自然到手。沒想到穿越不到半小時就不得不使用‘召喚武器’，結果來了一把煙花。

    公告欄上還貼了幾份招工告示，招水手、招苦力、招雜役。

    周青峯兜裏有一金鎊，是‘夜梟’臨走前給的，說是獎勵他收拾了城裏人見人厭的託比兄弟——就是‘護心毛’兩人。

    除了有錢，他明天可以再次使用臨時技能，但危機意識還是促使他找份工作，多多瞭解眼前這座城市。

    公告欄上有一份酒館招工告示，他打算去碰碰運氣。

    ‘鱒魚’酒館，就在廣場旁邊，門口支了個招牌介紹酒水和優惠。推門進去，酒館裏光線昏暗，曲尺般的吧檯配零星幾張靠窗的桌子，白天人不多。

    有個胖乎乎的女招待在吧檯後擦拭杯子，擡頭瞧了眼進來的少年，懶懶的說了句：“小子，滾出去。我們這不招待外鄉人，尤其黑頭發的。”

    周青峯還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組織話語想着該如何介紹自己，如何裝可憐點，如何求份餬口的工作，如何保留最後的體面。

    女招待一句話把少年怒火點着了，心頭鬱悶轟然爆發，他質問的大喊道；“爲什麼？”

    吧臺前坐着一人，扭頭瞧了進門的少年一眼，嗤笑道：

    “因爲在當地人眼裏，黑髮代表災厄，是魔鬼代言人的標誌，其實就是瞧不起你這外鄉人，覺着你沒錢付賬。”

    說話是個年輕人，估計二十出頭。他解答了少年的質問，笑道：“你有錢嗎？有錢就可以坐下。”

    周青峯掏出了‘夜梟’給的一金鎊，魔法鈔票上閃爍象徵財富的光輝。

    說話的年輕人哈哈大笑，招手道：“來吧，來吧，小子，坐我旁邊，你是這座酒館的貴賓了。”

    胖胖的女招待沒倨傲的勁，只問了句：“要喝什麼？”

    “我不喝酒，有什麼吃的嗎？麪包肉餅熱湯之類的。”

    “有的。”女招待點點頭，朝後廚喊了幾嗓子。

    年輕人舉起手裏的朗姆酒，伸手攬住少年的肩膀，熱情說道：“我叫雷納德，也是外地來的。你呢？”

    “我叫維克多，來自很遠很遠的.....東方。”

    “你多大？”

    “十幾歲吧。”

    “一個人？”

    “至少目前是。”

    “那你可得小心，這城裏的壞蛋可多了。他們最喜歡你這樣孤身一人又身懷鉅款的外地小子。”

    “包括你嗎？”

    “我不一樣，我可是正義的使者。”

    女招待端來餐盤，裏頭有少年需要的一切。餓極了的周青峯撕了塊肉餅塞進嘴，含糊的跟雷納德聊天。

    就這時，一股特別的淡淡煙味飄了過來，讓周青峯猛然一驚，擡頭四顧，尋找其來源。他驚訝發現是另一個酒館女招待端着別桌的酒水從背後走過。

    “她叫什麼名字？”周青峯急切的問吧檯後的胖女招待。

    胖女招待白了一眼，懶得回答。

    倒是雷納德嗤嗤發笑，低語道：“看上這姑娘？她叫艾莉絲。來這酒館的男人就沒有不喜歡她的。不過她很難接近哦，從不答應任何追求者。”

    “她是本地人？什麼來歷？”周青峯繼續問。

    胖胖女招待急道：“小子，想幹嘛？艾莉絲不會看上你這種外地來的野小子。別癡心妄想了，她有男朋友的。”

    周青峯不理會這嘲諷，丟下還沒吃完的晚餐，幾步跑到叫艾莉絲的女招待身後，貼緊對方髮梢，再次嗅了嗅。

    沒錯，是這個煙味。

    叫艾莉絲的女招待感覺身後有人，連忙回頭，看到少年的臉，驚叫後退，“你想幹嘛？”

    周青峯卻一臉壞笑的興奮，仔細打量女招待艾莉絲。

    對方大概十五六歲，和他差不多個頭，面容姣好，胸鼓腰瘦，穿着黑色長裙和白色圍裙，頭上卡着粉色髮箍。

    女僕裝嘛，可可愛愛的。

    吧檯後的胖胖女招待高聲喝道：“小子，別以爲你有點錢就可以爲所欲爲。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離艾莉絲遠一點，否則就把你丟出去。”

    女招待艾莉絲驚嚇的倒退好幾步，周青峯寸步不讓的緊緊跟上。

    這急色的模樣讓雷納德都深感不滿，高聲警告道：“維克多，別這樣。我可是正義的使者，別怪我沒提醒你。”

    周青峯卻寸步不讓，趕在酒館其他客人介入之前，對暗號似得笑着低語道：“夜梟，我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艾莉絲懷抱餐盤，神情如常的搖搖頭，“你在說什麼？”

    周青峯只是笑，又回到吧臺前，喜笑顏開的繼續吃自己的晚餐，邊吃邊瞧忙碌的艾莉絲。

    酒館裏調戲女招待事常有，漂亮又嬌弱的艾莉絲更是被打擾的重點目標。胖胖女招待見怪不怪，確定外來的黑髮小子沒啥進一步的行動，也不再阻止啥。

    倒是雷納德冷哼了幾聲，公開撐場的喊道：“艾莉絲，別害怕。這小子若是敢騷擾你，我來收拾他。”

    艾莉絲忙着擦桌子，一副很膽怯，很怕怕的模樣，抱着餐盤‘哦哦’的應了幾聲算作迴應。

    雷納德又警告周青峯，“小子，我一開始對你印象不錯，沒想到你膽子比想象的大。

    你要是敢對艾莉絲動歪腦筋，我保證你的屍體會幾個月後在臭水溝裏被人掏出來。”

    周青峯對這警告置若罔聞，吃完飯就坐在吧檯，點了最便宜的劣酒，盯着忙忙碌碌的艾莉絲，就是不走。

    艾莉絲在幾張酒桌間遊走，看似神色如常，偶爾朝少年那邊瞧幾眼也露出厭惡和害怕的表情。每次她這麼做，同樣沒離開的雷納德就會找茬罵周青峯幾句。

    隨着時間推移，酒館逐漸人聲鼎沸。幾杯‘馬尿’下肚，客人們少不了聊幾句今天城裏的異聞。傳播最廣的就一件：

    城區長官的走狗，臭名遠揚的惡棍，爲非作歹的流氓，一貫惹人厭的託比兄弟被人給收拾了。

    不清楚是誰下的手，只知道兩人嚴重燒傷，已經去了‘公理教會’開設的診所，至少要住幾天才能出來。

    這事傳開，整個酒館洋溢歡樂的氣息。不時有人舉杯相慶，津津樂道託比兄弟有多慘，也祝收拾託比兄弟的‘大俠’身體健康。

    艾莉絲忙着給客人送酒水，並不參與議論。

    倒是雷納德對這事非常亢奮，先是掏錢請了酒館衆人喝一杯作爲慶祝，然後揭祕般喊道：“我知道是誰收拾了託比兄弟，是‘夜梟’。”

    哇哦......酒館內響起附和聲。

    “託比兄弟這段時間一直想拿下‘夜梟’的賞金，非常賣力到處尋找其下落。

    我判斷是‘夜梟’故意設下圈套，白天現身引誘那兄弟倆進行追逐，趁其落單時予以重創。

    雖然沒能弄死那兄弟倆，但這事肯定會讓城裏那些爲非作歹的混蛋小心點，免得成爲‘夜梟’的下一個目標。”

    雷納德說得言之鑿鑿，有鼻子有眼，酒館內頓時一片歡騰，衆人紛紛認同。

    “對了，根據內部消息，託比兄弟受傷昏迷前傳出個重要信息，這次埋伏行動中，‘夜梟’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同夥。

    執法處對此事非常重視，發誓要把‘夜梟’及其同夥逮捕歸案，並將他們審判後統統吊死在廣場的絞刑架上。”

    酒館的喧鬧頓時降了一大截。

    對於這場熱鬧，周青峯一直沒怎麼在意。他始終盯着艾莉絲，直到雷納德說什麼‘執法處’‘夜梟同夥’‘絞刑架’，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雷納德，你怎麼知道這些？哪來的消息？”

    “因爲我就是執法處的。”雷納德大概是喝多了，有點忘記周青峯是誰，拍胸脯道：“告訴你一個祕密，是我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並把託比兄弟送去教會診所的。

    託比兄弟在重傷昏迷前還透露一個線索，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可以直接指認‘夜梟’同夥的線索。而這個線索只有我知道。”

    啥？

    線索！

    周青峯心跳都快了一倍，急急問道：“具體是什麼？”

    雷納德迷迷糊糊的，嘴角咧開，滿臉傻笑，然後腦袋一沉，哐當磕在吧檯桌面上，醉死過去。

    酒吧裏有人喝多了，這很尋常。嘈雜的環境中，除了周青峯，沒誰聽到雷納德說了啥。

    吧檯後的胖胖女招待過來瞧了眼，招呼另外幾名酒客把雷納德扶到後廚去，免得他醉倒後被人踩着。

    周青峯心亂如麻，還想跟到後廚把雷納德弄醒問個究竟，卻感覺有人在背後扯了扯他的衣角。

    是艾莉絲，她冷着臉說了句，“跟我來。”

    酒館快要打烊，少女到後廚打包些食物當夜宵，換身衣服，出現在酒館後門。周青峯在外頭與之對視一眼，很默契的不說話，無聲的跟着離開。

    胖胖女招待在後門瞧見這一幕，大爲不屑，嘀咕什麼‘一金鎊’‘太現實’‘會後悔’之類的話。

    夜已深，城市的街道空蕩而幽深。艾莉絲帶着周青峯走了一段距離，忽而回頭，厲聲低喝道：“小子，你是纏上我了不成？”

    “我也沒辦法嘛。”

    “信不信我一劍捅死你？”

    “有點怕怕。”

    “我的外貌、身高、體型、性別、聲音，全都改變了，我的僞裝從未被人識破過。你怎麼認出我的？”

    “你頭髮上有煙味。”

    “我出入酒館後廚和桌臺，身上有煙味很正常。”

    “有油煙和捲菸的味道是這正常。可你頭髮上還有硝煙的味道。這是煙花獨有的，就很不正常。”

    周青峯嬉皮笑臉想緩和氣氛，卻在少女的冷漠面前不得不收斂。他只能求情道：“姐姐，收留我一下嘛，我真的乖巧、聽話、飯量還小。”

    艾莉絲狠狠的一甩頭，“騙誰呢？你明明是叛逆、執拗、膽子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