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再攻江陵之陷安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仁者爲鬼字數:3933更新時間:24/06/26 20:23:47
    焚燬船隻、擄掠工匠,錢道戢命一隊人馬返回向章昭達報捷,餘部回到大江幹流。

    偏師的任務,只完成了一半。

    安蜀城這座扎入南岸的釘子,一定要拔掉。

    於是二萬餘人繼續逆流而上。

    來到西陵峽口。

    侯勝北眺望兩岸拔地而起的山峯,大江受到來自左右兩側的約束,驟然收窄。

    此處是樊猛一戰成名的故地,他遙指前方,那裏就是曾經的七勝城。

    七哥勝了八弟,可惜最後自己作死了自己。

    如今在南岸的山岩之上,重新建起了一座堡壘,居高臨下俯視江面。

    這便是安蜀城。

    若是靠近,居高臨下一頓箭雨和石塊招呼,小船說翻就翻,難以抵擋。

    船隊停泊不再前行,商議攻城之策。

    ……

    本朝不是沒有攻擊過此地。

    安蜀城爲十三年前的孝閔帝元年,北周立國時所建。

    彼時由趙煚任峽州刺史,此人曾爲宇文泰相府參軍事。

    邙山戰敗,宇文泰率軍撤回關中,趙煚請命留下,率所部撫納亡叛,與東魏前後五戰,斬郡守、鎮將、縣令五人,虜獲甚衆。

    之後轉任陝州刺史,蠻酋向天王聚衆作亂,攻信陵、秭歸。

    趙煚勒所部五百人,出其不意襲擊破之,二郡獲全。

    乃是這等有膽有識的人物。

    趙煚鎮守安蜀城時,蠻酋鄭南鄉反叛,引時任武州刺史的吳明徹襲擊安蜀城。

    彼時正值霖雨數旬,城牆頹壞百餘步,從者皆勸趙煚修理城牆,加強守禦。

    趙煚不從,反而遣使誘說江外的生蠻向武陽,令其乘虛掩襲鄭南鄉的所居。

    鄭南鄉聽聞巢穴被襲,父母妻子盡爲生蠻所獲,黨羽各散。

    吳明徹失去呼應,撤兵無功而返。

    此後一年,趙煚與吳明徹前後十六戰,每挫其鋒。俘獲裨將覃囧、王足子、吳朗三人,斬首一百六十級。

    哎,吳明徹的敗績真是到哪都有,說也說不完,真不知道他何時才會轉運哪。(^_^)

    侯勝北心想,這個趙煚頗知人心如城,人心如垣的道理啊。

    城牆修得再堅固,人心若是崩壞了,那城池也就不攻自破。

    如今的安蜀城,城牆已經修繕堅固,若要強攻,必須付出不小的代價。

    那麼,攻破城中守軍人心的那個關鍵,在哪裏呢……

    侯勝北的視線投向了連接南北兩岸堡壘的那座懸橋。

    在收窄到數百步的江面之上,敵軍橫引粗大繩索,編葦爲橋,用以連接兩岸,往來運輸。

    若是斷了那橋,安蜀城就成爲一座獨懸南岸的孤城。

    內無糧草,外無援兵。

    到了那時候,城內守軍的心氣精神,還能堅持多久呢?

    侯勝北很想知道。

    ……

    只是這懸橋高出水面十餘丈,兩側皆有城壘防護,若不先攻克城壘,就無法破壞懸橋。

    要是能攻克城壘,還毀橋作甚,這不成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嗎?

    侯勝北繼續思考別策。

    若是用火箭,能不能射中繩索不提,待到了能夠射到懸橋的地方,早就進入了守軍的攻擊範圍。

    一個是仰射,一個是俯射,哪邊的射程更遠,不言而喻。

    一時並無善策。

    錢道戢命樊猛率本部五千人登岸,先圍了安蜀城。

    不過城內的上千江陵兵根本不慌,北岸隨時可以來援,真要抵擋不住還能撤,怕個鳥。

    守軍不但不怕,還不時加以挑釁,射些箭支投些石塊,彷佛頑皮的猴子從樹上拋果子下來。

    樹上的果子嗎……

    侯勝北笑了起來,向錢道戢請命,回中軍大營一趟。

    此事還需稟報主帥章昭達,請他相助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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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番錢左衛不是派人來報捷了麼,你回來作甚?”

    章昭達的獨眼目光灼灼:“安蜀城還未攻克?”

    侯勝北不慌不忙地道:“若是強攻,死傷數千士卒,也不是不可。關於如何攻城,末將有一淺見,只是要勞動主帥一行。”

    章昭達這些日子,試探着攻擊了幾次江陵,均被擊退,心情不是很好。

    聽了此話,他氣笑道:“爾等有二萬五千人馬,不能拿下小小一個千人防守的安蜀城,還要本帥放下江陵前去相助?”

    “若是此計成功,對於攻打江陵亦有幫助,總不能讓章帥空跑一趟就是。”

    看着面前這個淡定自若的年輕人,章昭達終於道:“汝有何想法,講來!”

    ……

    南軍大舉出動,方向卻不是向着江陵。

    數艘樓船大艦,載着上萬人馬,向着上游而去,旗號乃是“章”!

    青泥水的船隻被燒的消息,也已經傳到了江陵,樑帝蕭巋的心情同樣很不好。

    此時北周已由陸騰接替田弘,繼任江陵總管助守城池,蕭巋與他商議對策。

    “章昭達親自出動,前往安蜀城去了。”

    陸騰儀容甚美,拈着長鬚:“放着江陵不管,數萬人去攻打安蜀城,那是泰山壓卵之勢了,章昭達想幹什麼?”

    蕭巋急道:“不管他想幹什麼,若是不派出援軍,安蜀城必然不保!”

    陸騰的目光深邃,話語卻是冷酷無比:“安蜀城據險而建,本就是消耗之用,我死一人,敵死三人。南北兩城相通,援軍源源不斷,兩岸合計守軍三千,章昭達若想靠強攻得手,就得死傷一萬!”

    他冷冷道:“死傷上萬,章昭達還打什麼江陵,只有退兵一途。”

    蕭巋被他視士卒如棋子的態度所懾,苦笑道:“雖說如此,敵軍主將都去了,江陵一時無虞,理當赴援才是。”

    陸騰拂袖:“樑主若想派出援軍,但請自便。我江陵總管府,卻是要鎮守此地不動的。”

    蕭巋暗嘆一聲,北周這幫總管的態度一直都是如此。

    對他們來說,保住江陵即可,而不是幫自己擴大勢力,打回江南去。

    現在守衛安蜀城的,和南軍相互消耗的,可都是他的江陵兵。

    陸騰此人,聽說性情剛強,歷任龍州、江州、潼州、隆州刺史,鎮壓蠻獠手段兇狠,動輒斬首數千乃至萬級。(注1)

    曾積其骸骨於水邏城側爲京觀。蠻族望見,大聲號哭不已。

    自從他聽說母親兄長爲北齊人所害,行事更爲偏激,與他爭論純屬自討沒趣。

    蕭巋自行點了大將軍許世武,令他率萬人前去支援。

    ……

    數艘高七、八丈的樓船,光天化日之下,列成一排佔據了江面,向峽口緩緩駛去。

    兩座城壘中的後樑守軍,很遠就發現了來襲的南軍。

    即便是這種鉅艦,頂部最高一層也在己方腳下的三、四丈開外。

    這已是超出一般城牆的高度,帶給了守軍不少安全感和優越感。

    就算不能擊沉樓船,射些弩箭,投些石塊,羞辱敵軍打擊士氣也好。

    反正即使敵軍以弓弩還擊,這邊有城壘防護,對射不會吃虧。

    樓船沉默着承受攻擊,沒有發起反擊,只是緩緩地駛近。

    甲板船舷上插滿了箭矢,還有石塊砸出的破洞。

    火矢也有幾根,不過很快被澆滅了,留下焦黑的痕跡。

    樓船通過了兩座城壘,沒有任何行動,朝着上游去了。

    安蜀城的守軍發出了歡呼。

    然而駛出沒多遠,樓船就開始掉頭,改爲順流而下,再次朝着安蜀城而來!

    這下的速度比剛纔逆流而行時,快了許多。

    ……

    侯勝北在不遠處觀戰,想起了小時候和大壯哥在山野間嬉戲,看到樹上高懸的果子,伸手難以夠到。

    大壯哥舉起丈八長槊,八尺身高加上臂展,長槊的鋒刃足可擊打近三丈高的樹梢。

    那麼安蜀城和北岸相連的這座懸橋,距離樓船頂部,到底是三丈、還是四丈呢?

    無妨,丈六長戟的杆部,又牢牢捆上了丈六長的戟杆。

    士卒身高即便不及大壯哥,舉起之後也足夠超過四丈了。

    只是一人難以豎起,需得二人合力,左右再設四人,持大盾遮護。

    金鼓一響,樓船上瞬間挺立起了一排樹木,只是這些樹木的頂端寒光閃閃,皆是二尺利刃。

    樓船順流而來,行至懸橋下方。

    下一刻,船上抱持長戟的軍士都是身軀劇震,戟鋒夠到了粗索。

    是戟不是槊,戟頭帶有彎鉤,鉤住繩索,鋒刃反覆摩擦切割。

    橋索以四股麻繩編織,堅韌耐磨,否則也承受不起懸橋的重量。

    薅麻、漚麻、剝麻、洗麻,晾乾後的苧麻白亮柔軟,搓製成繩,防蟲防黴,柔中帶剛。

    粗壯的橋索與大江東流和樓船重量的巨力,以及鋒利的戟刃對抗。

    一如當初被鐮刀收割之時。

    守軍大吃一驚,向着持戟的南軍士卒射擊,大多被四周緊密防護的盾牌擋下。

    偶有射中,也立刻從持盾軍士之中頂上,馬上又替補上來一人。

    見弓弩無效,守軍手持長兵登橋,想要撥開這些長戟。

    以人力想要撩起,豈是那麼容易。

    足足數十根長戟,如何顧得過來。

    再加狹窄的橋面,難以施展。

    何況從樓船的其他幾層,紛紛射來弓箭。

    數丈距離,敢於登上橋頭的守軍非死即傷。

    終究是無法阻擋。

    嘣嘣嘣嘣之聲大作,一股股麻繩被割斷,每斷一股,橋索的抵抗之力就更弱。

    終於傳來譁啦一聲,一處橋索完全被斷,勾在長戟之上,被樓船一把扯去。(注2)

    鋪作橋面的木板紛紛落入江中,噗通聲不絕於耳。

    安蜀城的運兵運糧,更重要的是撤往北岸的通道就此斷絕。

    歡呼的變成了南軍一方。

    這次,守軍沉默了下來。

    ……

    此時斥候來報,江陵方向敵軍來援,船艦數百艘,萬人之衆。

    如今糧道已斷,還需破其援兵。

    許世武率軍趕來,在峽口被截下,被包圍。

    就在安蜀城守軍的衆目睽睽之下,南軍的樓船大艦、輕舟小船千餘艘,以三、四倍的兵力圍剿了自家援軍,許世武大敗。(注3)

    城內士氣更沮。

    還差一點。

    章昭達盯着侯勝北:“懸橋已斷,援軍已破,你說還差一點。”

    “正是,還請主帥亮出大旗,盡展我軍實力。”

    樓船之上,樹起“章”字帥旗,江面上更駛出數百艘大小船隻——這是埋伏起來,準備應對北周和江陵合力來援的預備部隊。

    龐大船隊結成陣形,直指安蜀城。

    “如若不降,城破之後,盡屠之!”

    數萬人的一聲聲齊聲呼喝,響徹在大江之上,兩岸峽谷回聲陣陣,更添威勢。

    “盡屠之……”

    “屠之……”

    如今的安蜀城中,已經沒有趙煚這等將領作爲主心骨坐鎮。

    守軍死傷不過十數,可是心力精神,卻已悉數耗盡。

    一輪鼓罷,南軍做出縱兵攻城之狀。

    棄械、出降、城陷。

    陸騰設想的流盡南軍萬人鮮血的安蜀城,搭上了自家江陵守軍萬人,不過換得南軍的死傷千餘人,數十艘船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