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南朝亂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仁者爲鬼字數:4326更新時間:24/06/26 20:23:47
    江陵陷落,蕭繹身亡之後,南朝四分五裂,分爲了幾大勢力,各自割據一方。

    樑王蕭詧坐鎮江陵,背靠襄陽,以西魏爲後盾。上書稱臣,奉北朝爲正朔,史稱後梁。

    是爲其一。

    ……

    湘州刺史王琳率兵自小桂北上,至蒸城。聞江陵已陷,於是屯兵長沙,三軍縞素爲蕭繹發哀,傳檄州郡,爲進取之計。

    王琳發現了江陵陷落時,脫逃出來隱藏在百姓人家的永嘉王蕭莊。蕭莊乃是蕭繹的長子長孫,其父是在麻溪淹死的世子蕭方等。蕭繹登基後封孫子爲王,年甫七歲。

    王琳把蕭莊迎回湘中,奉爲正統,長沙王蕭韶及長江上遊諸將皆推舉王琳爲盟主。

    是爲其二。

    ……

    此前齊主受蕭繹請託,使清河王高嶽攻擊西魏安州,以救江陵。

    兵至義陽,江陵已陷。高嶽轉而進軍臨江,郢州刺史陸法和、儀同三司宋蒞舉州投降,江夏太守王珉不從,殺之。齊主派遣儀同三司慕容儼戍守郢州,徵陸法和回朝。

    北齊立貞陽侯蕭淵明爲樑主,由高歡第七子、上黨王高渙率兵護送。此前出使北齊的使者徐陵、湛海珍等皆隨之南返。

    是爲其三。

    ……

    曲江侯蕭勃之前自請入朝,封爲晉州刺史。後又遷居始興,待江陵淪陷,復據廣州而有之,割據嶺南之地。

    是爲其四。

    ……

    晉安王蕭方智自尋陽至建康,入居朝堂,即樑王位,時年十三。

    以太尉王僧辯爲中書監、錄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

    加陳霸先徵西大將軍,以南豫州刺史侯瑱爲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蕭循爲太尉,廣州刺史蕭勃爲司徒,鎮東將軍張彪爲郢州刺史。

    是爲其五。

    ……

    其餘如魯悉達魯廣達兄弟、周迪、陳寶應、留異等佔據一郡的地方列強更是數不勝數。

    各方勢力自有立場所圖,互相攻擊。

    王琳遣侯平帥舟師攻後樑巴、武兩州,宣猛將軍劉棻麾下部帥趙朗殺守將宋文徹,以邵陵歸於王琳。

    王僧辯遣侯瑱攻打北齊慕容儼鎮守的郢州,任約、徐世譜、宜豐侯蕭循皆引兵前來會師,一致對外。

    北齊先使殿中尚書邢子才傳詣建康,勸諭王僧辯一同迎立貞陽侯蕭淵明。

    王僧辯回信拒絕,以蕭繹之子蕭方智爲正統,反勸蕭淵明入朝,同獎王室,成就伊尹、呂尚之任。

    北齊見王僧辯不從,以陸法和爲都督荊、雍等十州諸軍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臺,宋蒞爲郢州刺史,其弟宋簉爲湘州刺史,意圖以南人制南人,以武力壓服王僧辯。

    ……

    時至三月。

    北齊上黨王高渙護送蕭淵明行至東關,爲散騎常侍裴之橫所阻。

    高渙令軍司尉瑾、儀同三司蕭軌南侵皎城,晉州刺史蕭惠以州投降。

    北齊改晉熙爲江州,以尉瑾爲刺史。

    高渙攻克東關,裴之橫營壘未立,齊軍大至,猝不及防之下被陣斬,俘數千人。

    王僧辯大懼,出屯姑孰,改變主意,謀劃納貞陽侯蕭淵明爲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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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此天下紛亂之時,侯勝北抵達京口,見到了分別多年的父親。

    正月過後,他護着阿母和弟弟出發,一路遊山玩水,又有佳人相伴,實在是愜意得很。

    先是行三百裏,到了梅嶺,恰逢大雪紛飛,梅花傲立。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賞雪賞梅賞佳人。

    這廝不知道從哪裏得來了簡文帝的《梅花賦》,搖頭晃腦吟道:“顧娥眉花色持相比,恆愁恐失時。”

    故作風雅吟詩也就罷了,他還歪着頭,直勾勾瞅着蕭妙淽傻笑不已,做出比較佳人和鮮花孰美之形狀。

    蕭妙淽見他這副憊懶表情,恨得牙癢。偏偏是自己父皇的詩賦,不能說這詩作的不對,只得狠狠擰了他幾把了事。

    翻過梅嶺,侯勝北沿着數年前陳霸先的進軍路線,一路考察地形地貌。來到南野之地,與自己所知的南康之戰經過相互印證。

    又行二百裏,進了南康城。

    此處有侯安都的事先安排,衆人登船入贛水。

    北上四百裏,來到冼姨大鬧過一場的大皋口,自然少不得要瞻仰一下冼姨的豐功偉績。

    船行再兩日,順流而下一百八十餘里。侯勝北和嚮導打聽,知道仙女湖就在西面百里開外,於是來了興致。

    此湖乃是前朝《搜神錄》所著之處,侯勝北非要拉着蕭妙淽一起去看。

    拗不過他胡纏,蕭妙淽只得陪他前往。兩人騎馬一路,侯勝北講起羽衣女的故事:

    男子見田中有六七女,得一女羽衣,取藏之。諸女化鳥飛去,一鳥獨不得去,男子取以爲婦,生三女。

    婦人使女問父,得衣飛去。去後復迎三女,女亦得飛去。

    侯勝北講完,感慨這男人甚是可憐,最後妻女都棄他而去。

    蕭妙淽初次聽聞此故事,忍不住斥責道:”這男子以卑鄙手段挾制天孫爲婦,罪有應得。有甚可憐,實則可恨!”

    侯勝北想起蕭妙淽的心病,不敢反駁,陪笑唯唯諾諾稱是。

    這仙女湖景色和其他湖泊並無二致,未見有何仙女蹤跡,兩人稍作逗留,便返回不提。

    ……

    繼續北行六百裏,過豫章,至廬山。

    侯勝北邀蕭妙淽一同登山遊覽,瞻日照香爐生紫煙,觀飛流直下三千尺。

    只見瀑布高達數百丈,寬八九丈,數尺之上尚爲水,數尺之下盡是煙。

    侯勝北想起以前帶她去看雲門飛瀑的事情,自己井底之蛙,不由有些汗顏。

    偷眼窺去,見她並不在意,才放下心來。

    兩人談了一會五柳先生不爲五鬥米折腰,做《歸去來兮辭》,又說一陣謝靈運《入彭蠡湖口》。

    美景當前,佐以百年前的名士逸聞,令人心懷大暢。

    此時出發已有月餘,路途才行過半。侯夫人有些焦急,催着加快趕路。

    兩人不再下船,便在舷邊遙看沿岸風景。

    蕭妙淽不耐久站,侯勝北便讓她在船艙休息,有了美景再來招呼。

    一路上經過石鍾山、小孤山、迎江寺、中江塔(注1)、採石磯,但凡略有可觀之處,他頻頻闖進艙中呼喚。

    偶有撞到美人如廁中的尷尬,蕭妙淽羞憤欲死,少不得狠狠嗔怪一番。

    船行過建康,遠眺這個遭受叛軍荼毒的都城,侯勝北唏噓不已,蕭妙淽則根本不想多看一眼這傷心故地。

    沿途江防軍士攔住盤問檢查,見是前往京口的上官家眷,也就一路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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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春三月,奔波兩個多月,侯勝北終於來到了父親在京口的府邸。

    侯安都此時年過三旬有半,留起了濃密的髭鬚。身穿常服,頭頂武弁,見到一行人等,面露喜色。

    他迎向夫人,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小兒子,笑道:“自從寄出書信,便忍不住掐指等候,天天度日如年。這幾年辛苦夫人持家,今日終於闔家團聚了。”

    侯安都又望向侯勝北,見到蕭妙淽也不詫異,目光一掃而過,笑道:“小北,站得那麼遠幹什麼,快到阿父身邊來。幾年不見,個子都快趕上爲父了。”

    侯勝北挪動腳步,來到侯安都身邊。

    父子相對,打量彼此:侯勝北褪去孩童稚氣,已是堂堂少年。侯安都則威儀更重,深具統兵大將的沉穩風範。

    最初相見的激動欣喜過後,敘話不急於一時,各自的房間早已收拾準備停當,首先安頓住下不提。

    當晚舉辦家宴,歷經數年分隔,一家人自有說不完的離情傾訴。

    待宴席散去,侯敦侯祕要早早睡覺,侯安都和夫人自然也有事在身。

    侯勝北換了新家有些陌生,問候完父母正要退下。

    侯安都拿出一封書信交予他:”這是蕭大圜從江陵寄來的家書,你不妨拿去給蕭妙淽。”

    侯勝北喜上眉梢,他知道蕭妙淽始終惦念同胞幼弟,如今有了下落取得聯系,她不知該多麼開心。

    興沖沖地正待出門去告訴蕭妙淽這個好消息,讓她高興高興。

    就聽到身後侯安都道:”江陵失陷,城中王公以下人等,數萬口均貶爲俘虜,押送前往長安城,蕭大圜生死不明。這個消息,你也一併告知她吧。”

    侯勝北像是被凍住了,伸出去拉門的手一時僵在空中。

    這麼殘忍的消息,讓他如何對淽姊說得出口?

    侯安都淡淡的語調,在他耳中聽來,彷佛帶着嘲笑:”做這點小事的勇氣都沒有,還能擔當起何事?”

    沒想到阿父數年不見,甫一見面立刻就出了一道難題。

    侯安都見他僵立模樣,輕嘆道:”看來還是難爲你了。罷了,我另使人告知她吧。”

    侯勝北終於用力挺直了腰,接受了下來:“不必,正如阿父所說的,我若沒有這點擔當,更不用提負起別的責任。此事由我去說便是。”

    只是走出門外,他內心百般糾結。

    怎麼開口才好呢,單刀直入?委婉轉述?

    是先把信給淽姊,讓她歡喜一陣再說?還是先說壞消息,再把信給她?

    對了,淽姊聽了會不會暈過去啊,我可得注意扶着點。

    確實,僅僅這麼一件小事,就讓侯勝北明白,自己距離成熟還差得遠。

    思考片刻之後,他定了定神,敲門幾下,推開走了進去。

    蕭妙淽聽見有人進來,熟悉的腳步聲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她不參加侯氏家宴,自有下人準備飯菜,只是心中空蕩蕩的,覺着有些寂寞失落。

    見侯勝北在家人團聚的首日,還不忘來探望自己,蕭妙淽心中微甜,表面神情卻無變化,故意問道:”今日闔家團圓,難得休息一日,還要來讀書不成?”

    侯勝北表情嚴肅,沒有接這個話題,請淽姊坐下。

    見他有別於以往嬉皮笑臉,蕭妙淽有些詫異,依言坐定。

    侯勝北吸了口氣,緩緩道:”淽姊,有一事要稟明,是關於令弟蕭大圜的。”

    “大圜,他怎麼了?”

    蕭妙淽一驚,一晃就要站起身來。

    侯勝北按住她雙肩坐回椅中,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給了她一些時間緩衝。

    但是情不自禁的,目中流露出哀憐之意。

    “難道……”

    蕭妙淽握緊了椅子把手,侯勝北的神情,大致傳達了不是什麼好消息。

    侯勝北緩緩道:“他脫身之後,待叛亂平定又回到了建康,寓居於善覺寺。之後有人報告王僧辯,給予了他船契,送去了江陵。”

    “去了江陵?”

    蕭妙淽稍微鬆了口氣。

    侯勝北咬咬牙,把接下來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我們僻處嶺南,消息閉塞。淽姊有所不知,江陵在去年底已經被西魏攻陷,至尊蕭繹被處刑。王公以下盡數成爲俘虜,被押去北朝京師,想必大圜也在其中。這裏有他一封書信,是之前留下的。”

    他一開始想儘量控制語速平緩,但還是忍不住越說越快。

    蕭妙淽茫然接過書信,剛剛有了幼弟的消息,卻是這等情況。

    侯勝北看着她受到衝擊,不知所措的表情,心疼不已。

    情緒若是流露發泄出來還好,如這等悶在心中,才是最深的傷痛。

    上天對她實在是太殘酷了。

    淽姊,我該怎麼做才好呢,唉。

    “小弟……”

    蕭妙淽漏出一句呻吟般的呼喚,侯勝北知道她不是在叫自己,沒有答應。

    “小北,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蕭妙淽努力保持語調平穩,但是誰都不知道下一刻會如何。

    侯勝北痛恨自己的少不更事,無能爲力,在這種時候根本不能成爲淽姊的倚靠。

    他轉身待要出門,想到什麼,補了一句:”淽姊,我有生之年,必去北方探明大圜的下落。”

    等了片刻,見蕭妙淽並無任何反應,侯勝北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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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迎江寺和中江塔爲後代所建造,此處僅爲行文所需。中江塔據說在魏晉南北朝已建有小塔

    小桂:今連州市

    蒸城:今衡陽市

    安州:今安陸市

    義陽:今信陽市南豫鄂交界

    邵陵:今邵陽市

    皎城:今潛山市,據考證皎爲皖之誤字

    晉熙:今廬江縣南

    東關:今含山縣西南濡須山

    姑孰:今當塗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