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前往凌雲道館之前，楚明將肚兜小鬼放在了家裏，千叮萬囑其不住離開此屋。

    肚兜小鬼連連點頭表示明白，楚明這才安心出了門。

    很快，楚明來到了凌雲道觀的大門前。

    看着大門前掃地的孫瓊，楚明臉一黑，不願給其打招呼的，直接向凌雲道觀內走去。

    楚明不願，可奈不住孫瓊臉皮厚啊。

    只見孫瓊丟下手中掃帚，似虎皮膏藥地向楚明靠了上去，一臉賤笑地問候道：“楚兄弟，七日不見，如隔三秋，想死我了。”

    聽到此話，楚明打了個寒顫，渾身雞皮疙瘩皆起，“孫瓊，你少噁心我，兩大男人，你想什麼想？”

    孫瓊尷尬一笑，連忙道：“楚兄弟，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啥，兄弟我最近手頭緊……你能不能……”

    提起錢，楚明氣不打一處來，懟道：“就你緊，我不緊？我現在鑄個刀都要賒賬！滾，這次沒錢。”

    孫瓊皺眉，將頭向楚明探過去幾分，狐疑道：“真沒錢？一兩銀子都沒？”

    “沒錢，滾。”

    楚明冷哼，伸手將孫瓊臭臉推開，邁步走進道館內。

    見楚明走得如此果斷，孫瓊彷彿一個被薄情郎傷了的女子，滿臉怨氣。

    “當初叫人家孫道長，現在叫孫瓊，還讓人家滾。哎，終究是膩了……”

    此話威力十足，使得尚未走太遠的楚明渾身一震，鐵青着臉，加快腳步離開了此處。

    “哈哈哈哈哈哈……”

    “和我鬥，你還嫩了點！”

    楚明落荒而逃姿態，令孫瓊捧腹大笑，隨後一臉得意地撿起掃帚，哼着小曲，繼續掃地。

    ……

    還是那片竹林小屋。

    楚明到達之時，見屋內尚未有人，於是暗自躲了起來。

    片刻之後，待雲中道長與那世家青年入內，楚明才躡手躡腳地靠近了竹屋窗口。

    屋內，雲中道長開始了今日的授業。

    屋外，楚明開始了今日的“閒逛”。

    “雨丁子香，辛，溫，無毒。治鬼疰蠱毒，去寒，理元氣……”

    雲中道長一如既往，自顧自地說着，不作任何停歇，也不作任何解答。

    就這樣，三個時辰很快過去。

    隨着雲中道長的離去，世家青年和楚明匆匆離開了凌雲道觀。

    各回各家，默寫、溫習去了。

    ……

    “寫完！”

    待楚明將今日雲中道長所述默寫完，已是日落時刻。

    “還不錯，這一次記下了五成。”

    看着此次默寫的成果，楚明欣然一笑。

    較之上一次的三成，楚明有了明顯的進步，甚至已經躍躍欲試，想前往附近山脈採摘草藥，實踐一二。

    雖然心癢難耐，但最終楚明還是將這想法按了下去。

    在未完全確認安全情況下，他可不敢四處亂跑。

    儘管被發現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楚明並不清楚神祕人會有着什麼古怪的能力，所以還是選擇了躲避。

    之後的數日，楚明只出門過一次，是爲了去鐵鋪取嚴家兩兄弟爲其鑄造的長刀。

    除此之外，楚明一直老老實實在家修煉、複習所學草藥。

    下一次授業日很快到來，楚明又踏上了求學之路，向凌雲道觀而去。

    令楚明意外的，他不再是最先到達的人。

    當楚明來到竹屋之外的時候，發現那世家青年已經端坐在了裏面。

    兩人相視一眼，並沒有過多的交流。

    楚明和之前一樣躲到了一旁，直到雲中道長到來，才緩緩來到窗下。

    屋內，雲中道長咳嗽清嗓，剛準備開始今天的授業，可那世家公子卻不知爲何站了起來。

    世家青年向雲中道長拱手一賠罪，隨後走到了窗邊將本掩着的窗子，全部打開。

    “老師，學生覺得屋內沉悶了點，打開窗子通通風。”世家青年笑着解釋道。

    雲中道長看了看窗外，也沒有說什麼，待世家青年回到座位，正式開始了今日的授課。

    聲音傳到窗外，較之以往清晰與洪亮了許多。

    窗口處，楚明冰冷的臉久違地露出一絲笑容。

    ……

    雪飛嘉關，除了永恆不變、奔流不息的無定河，一切都裹上了層銀裝。

    又到了一年的冬季。

    西賦的冬天十分寒冷，而臨無定河的嘉關更是格外的刺骨。

    每到嚴冬，嘉關巷陌便要冷清許多，店鋪雖未關門但皆掩着門，一天也接待不了幾個客人，門可羅雀。

    往日熱鬧非凡的嘉關尚且如此，山頂的凌雲道觀更是枯葉滿地，無人問津。

    按常理來說，如此天氣不會有人前來道觀，可在上山路上卻有一個孤單的人影，正一步一步地向山頂走去。

    此人當然是楚明了，不論刮風下雨或者電閃雷鳴，只要到了授課時間，他總會按時前往凌雲道館。

    半年過去，楚明早已不記得記下了多少種草藥，只知道約莫不下兩萬種，進步驚人……

    沙沙沙——

    踩着滿地枯葉，楚明來到了竹林小屋之外。

    隨着時間的流逝，楚明不再像以前那般躲藏，而是靜靜地站在窗外，等待着雲中道長。

    半柱香後，雲中道長與世家公子踏雪走來。

    楚明遠遠對着雲中道長俯身，行學生禮。

    雲中道長視而不見，楚明也不惱。

    直到雲中道長進了屋，楚明才將身子悠悠站直，做好洗耳恭聽的準備。

    今日的授課出奇的長，但內容卻不似往日那般繁雜。

    不僅如此，遇到難理解之處，雲中道長會停頓下來，細細解答，極爲反常。

    一天一夜過去，雲中道長終於是結束了此次的授課。

    雲中道長並未同往常一樣直接離開，而是對着那世家公子問道：“已半年有餘，你可記得老夫總共述說了多少株草藥？”

    聞言，世家公子連忙道：“回老師，大約兩萬株。”

    “恩。”，雲中道長頷首，又問：“記下幾成？”

    “學生愚鈍，只記下八成左右。”

    世家公子語氣羞愧，但臉上卻洋溢着驕傲之色。

    “八成，不錯……”

    雲中道長露出了頗爲滿意的微笑，隨後看向窗外，“你呢？幾成？”

    無人回答。

    “問你呢，啞巴了不成？”雲中道長有些動怒道。

    “回，回……道長，在下也記下了大約八成。”

    反應遲鈍的楚明連忙開口，聲音從屋外飄了進來。

    “也是八成？”

    楚明的回答令雲中道長有些驚愕。

    他本以爲楚明能記下五六成已是不易，卻沒想到竟有八成之多。

    “進來說話。”雲中道長思忖數秒，第一次同意楚明踏入屋內。

    楚明慢慢走了進來，其渾身衣物被飛雪打溼。

    雖然修炁之人體魄超出常人，但這刺骨的寒冷還是讓楚明有些止不住的顫抖。

    看到這一幕，世家公子有些駭然。

    他很難想象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楚明竟能記下如此多的草藥。

    倘若楚明所言屬實，這份毅力與智慧，他自愧不如……

    “老夫再確認一次，你真記下了八成？”，雲中道長盯着楚明，眼眸透露着絲絲懷疑。

    楚明顫抖着拱手，“不敢欺瞞道長，在下所言確爲真。如若道長不信，大可抽背便是。”

    雲中道長點點頭，“既然你這般說了，那老夫今日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次，抽查你一二。”

    “道長請問。”

    楚明態度不卑不亢，底氣十足，令雲中道長眼中一亮，當即開始了測驗。

    “你且說說，何爲顏迦果。”

    “顏迦果，又名餘澀子，凡草，湯服解金石毒……”

    “禹九。”

    “禹九，甘，平，無毒，可止嘔吐，定肺氣，安五臟……”

    “返魂草。”

    “返魂草，介於凡草與靈草中間的草本植物，治屍疰，百邪鬼魅……”

    ……

    面對雲中道人提問，楚明均對答如流。

    更難得可貴的是，雲中道長只要說出草藥之名，楚明可以不做任何思考，一字不漏地複述出來。

    “這小子……到底默寫了多少次才能做到這一步。”

    世家公子有些呆滯，由衷地佩服起楚明來。

    他不信，人的記憶力能恐怖至此。

    想要做到楚明這一步，只有經過無數次的默背、默寫。

    這是肌肉的記憶，是常人無法匹敵的毅力與信念。

    ……

    測驗持續了整整一天，如若不是楚明被冷得嘴脣開裂不能言語，雲中道長恐還不會停下。

    “道長，在下還能堅持……”

    楚明哆嗦着，臉上浮現倔強，還想堅持完成這場測驗。

    雲中道長搖頭，盯着楚明那明亮的眼睛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楚明。”楚明答道。

    雲中道長頷首，向前揮了揮手。

    頓時，楚明似產生了幻覺，只覺彷彿有暖風吹拂而過。

    下一刻，他身上溼潤的衣物竟然，幹了……

    “這……”

    楚明驚得無法言語，連忙向雲中道長一拜。

    “楚明，你很不錯……”

    面對雲中道人的表揚，楚明只是啞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悶頭悶腦地再度鞠躬行禮。

    一旁的世家公子見狀，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連忙走到一旁倒了一杯熱茶，放在楚明手裏。

    被硬塞了杯茶，楚明有些不解其意，目光中帶着迷茫，向世家公子看去。

    此舉令世家公子一怔，他着實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不懂人情世故之人。

    最終在世家青年擠眉弄眼下，楚明似突然想通了什麼，當即雙手捧着熱茶，送到了雲中道長面前。

    “道長，請喝茶。”

    那一刻，屋外大雪紛飛，屋內寂靜無聲。

    雲中道長舉杯、抿茶。

    過程沒有任何的溝通。

    一個古老且莊嚴的儀式就這樣完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