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各處心思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歲月神偷字數:3075更新時間:24/06/26 20: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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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註定會很漫長。

    後宮之中,滿是暗中求神拜佛,對天祈禱的祈求。

    他們祈求着老爺子不要死,或者說,祈求着老爺子死後,不要帶着她們。

    大明朝有個陋習,人殉!

    這種殘暴愚昧的貴族專屬禮制,早就被歷史所唾棄。但卻在如日出升的大明朝,得到重生。

    這很矛盾,因爲老爺子出身貧寒,知道民間疾苦,所以早在很多年前就下令禁止厚葬的風俗。在他心中,活人遠比死人重要。

    古人視死如生,許多古人認爲人死了只不過是肉體的死亡,靈魂還在。所以厚葬也好,人殉也罷,都是爲了在另一個世界,繼續享受生前的無上權柄和富貴。

    但老爺子是不信這些的,他一生最不信的就是神神鬼鬼這些東西。

    可是,既然他不信,他也不喜歡,那爲什麼仍然要人殉呢?

    甚至早夭的皇子,還有剛剛死因可疑的秦王,都有宮人殉葬陵寢。後者秦王,儘管老爺子不止一次的破口大罵,可還是下旨,讓秦王身邊所有伺候過秦王的女子,全部殉葬。

    其中,還有秦王正妃王氏,大元名將王保保的妹妹,觀音奴。

    風華絕代的大明王朝,人殉實在是一個巨大污點。

    以朱允熥對老爺子的瞭解,他這種開歷史倒車的行爲,其實也不難理解。

    老爺子雖出身微寒,但卻有着格外強烈的道德廉恥之心。

    大明立國以來,首重理學,其中程朱理學那種三綱五常,父子君臣的學說被視爲真理。儘管孔孟二聖是天下讀書人的至聖先師,但老爺子對他二人的學說,許多都是嗤之以鼻。

    科舉八股以程朱理學爲本,其中朱熹的註解爲最正。當代士子,敢於誣孔孟, 必不敢非程朱。從帝王到士子官員,再到平民百姓,忠孝節義已深入人心。

    這就是老爺子倡導的德,在他看來,人人都要本分,都要講尊卑,百姓官員都忠君愛國,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才是良好的社會價值觀。

    他不但要求天下人學,自己也學。太子朱標在時,幾乎每天都有儒士專門給他和太子講學。這其中,就要涉及到程朱理學中,那句著名的話,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而且,每個開國帝王都會對前朝滅亡的原因,進行深刻總結。

    老爺子認爲元朝滅亡最大的原因之一,除卻暴政之外,還有女禍。

    “元末之君不能嚴宮闈之政,至宮嬪女謁私通外臣,而納其賄賂,或施金帛於僧道,或番僧入宮中攝持受戒,而大臣命婦,亦往來禁掖,淫瀆邪亂,禮法蕩然,以至於亡。”

    不只是元,老爺子對於漢唐宮廷的那種開放,更是掐着眼睛看不上。漢高祖唐太宗,也是他暗地裏嘲笑的對象。尤其是後者,居然讓自己的兒子給綠了。

    用他的話說,國就是家。若家中女子都如此不守婦道,那男人還能過好日子嗎?這個家,就算有金山銀山,也早晚要敗了!

    再有一個,就是後宮干政,消除外戚做大的可能。要知道,後宮很多妃子的娘家人,多有在軍中擔任要職的。

    老爺子有着強烈道德之心,卻因爲出身不高,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最後,只能下令人殉。

    簡單粗暴,直接有效。

    寢宮中,看着牀榻上的老爺子,朱允熥陷入糾結。

    老爺子那番要帶人走的話,猶在耳邊,可若是老爺子真的走了。他定然是下不去手,那麼多大活人殉葬呀!

    想着想着,朱允熥趴在老爺子身邊,迷迷糊糊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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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於宮中的人,宮外的人,心思就要複雜許多。

    有的人不想老爺子死,但有的人雖說也不想,可也不盼着老爺子能逢凶化吉轉危爲安。

    老爺子是個苛刻的君主,做他的臣子,庸庸碌碌不行,做錯事不行,說多了也不行,說少了還不行。拉幫結黨,裙帶關係更不行。貪污納賄,那是不行中的不行。

    想想洪武年間的幾個大案,空印案,戶部舞弊案,胡惟庸案,李善長案,前前後後殺了多少人。後兩個政治鬥爭上的不算,光是前兩個貪污舞弊的案子,前前後後一共誅殺了差不多七萬人。

    殺得可都是官員,當時朝堂上下,從戶部到地方各布政司,幾乎主官都給殺乾淨了。若不是太子朱標攔着,只怕殺得人會更多。最後以至於天下官員十去五六,空有官位而無人選。只能從國子監等學府之中,選拔學子去當官。

    即便是這樣也使得國家的政務亂成一團,沒辦法之下,老爺子下令,緩刑斬首。所有犯官先帶着枷鎖辦公,等後續的新官人選到位之後,接着殺。

    所以,有些人心裏想着,若是新君登基,是不是日子會好過一些?

    新君登基,國朝又是另一番新氣象。屆時大家不必再提心吊膽,不用再害怕現在的嚴刑律法。

    而相比這些官員們,開國勳貴的心思更加複雜。

    他們怕老爺子,怕到了骨子裏。心裏也對前些年老爺子動輒殺戮功臣有些怨言,但老爺子突然病倒,他們更多的是有些無措。

    他們一輩子,都在聽老爺子的話,叫他們幹什麼就幹什麼。

    一開始,老爺子是他們的大哥,後來老爺子是他們主公,再後來是他們的皇帝。君臣等級森嚴,上下分明,絲毫不敢僭越。可現在,心中卻又生出幾分舊日的情誼,不敢宣之於口,只能暗中傷懷。

    鐵帽子大街,開國公常府前院的客房中,藍玉靜靜的坐在窗口,看着漆黑的天色,猶如雕像一般。

    他在京中已經數日,沒有聖旨他不敢私自離開家鄉,同樣沒有聖旨他也不敢私自離開京城。

    今日常府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聽在耳中。突聽聞皇上可能不行了,他竟然一時呆住了。

    按理說,他該高興!應該手舞足蹈,在家中等着新君的聖旨,重回從朝堂。

    可是,他心中涌出的,卻是濃濃的傷感。沒有一絲功名利祿之心,只有一種迷茫的彷徨。他無數次的想過,這一天來臨之際他會如何。但真的來臨之時,所有的一切恩怨在瞬間全然忘記。

    能回憶起來的,或者說不斷涌上心頭的,只有往事!

    天上沒有月亮,地上沒有光。

    屋裏的燭火很是暗淡,燈火邊的藍玉明顯刻意打扮了一番。

    頭髮梳得整齊,濃密的鬍鬚精心修理過,身上的布衣一塵不染。

    他就這樣靜靜的坐着,似乎在等着什麼。偶爾燭火的火苗跳動,映照出他瞳孔裏,深藏的悲痛。

    往事如畫,歷歷在目,腦海中那些畫面,開始重現。

    “你就是藍小二?”

    腦海中的畫面回到了過去,那時候皇上還不是皇上,大家叫主公。

    那時的皇上還沒老,三十多歲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紀,剛剛佔據金陵不久,充滿雄心壯志。他坐在帥帳之中,大笑着看着被傳喚,略顯拘謹,很是稚嫩的自己。

    “前幾日你立功了,保住了咱們的糧草,大功一件!”皇上穿着斑駁的鐵甲,走起路來滿是鏗鏘之聲,大手拍在藍玉的肩膀,讓他的身子一趔趄。

    “說,讓咱賞你點啥?金子?銀子?女子?”皇上爽朗的笑着,“只要咱有的,你儘管開口!”

    藍玉有些畏懼的低頭,不敢開口。

    “咦,你這後生咋磨磨唧唧的!你這性子可不是好漢子,不爽利!”皇上繼續大笑道,“你跟着咱賣命,就得拿出賣命的架勢來!”

    藍玉擡頭,看着萬衆愛戴的大帥,“我不要做軍需官,我要去打仗!去當先鋒官!”

    “好!”皇上大笑,“這才是好兒郎!給你兩千騎兵,做騎軍先鋒官!”

    想到這裏,靜坐的藍玉,嘴角掛上一絲笑意。

    忽然,腦中的畫面再次轉變。

    皇上已經成了皇上,面容已經有些老了。

    而那時候的自己正是壯年,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二十萬大軍高舉藍字帥旗,準備北上討伐蒙元餘孽。

    “小二!去,多給咱帶些韃子的人頭回來!”臨行前,皇上在大明門外敬酒,舉着金盃說道,“咱聽了一句話,啥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

    “狗屁!不讓韃子過來就是名將了?”大軍之中,皇上大聲嘶吼,“咱大明的名將,不是看大門的狗,不是說守好了門就有功勞。咱大明男兒,要麼不打,要打就滅他的種,滅他的國!”

    “陛下放心,若不破韃虜,藍玉提頭來見!”

    “幹了這碗酒!回來之後,咱帶着太子親自給你慶功!”

    “幹!”

    大軍出征,藍玉在馬上回望,皇上站在城頭,在太子的攙扶下不住的擺手。

    想到此處,一滴淚潸然落下。

    “陛下!”藍玉哽咽低聲自言自語。

    忽然,前院之中傳來嘈雜的腳步,還有常家下人們開門的聲音。

    唰的一下,藍玉站起身,走到院中,直勾勾的盯着常家緊閉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