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被注視”

    被魏亮拽走後，林異順勢融入了排隊的人羣中。

    “老林我跟你說哈，這個食堂的飯菜非常好吃，有幾個菜基本上是必點的，來來來我給你推薦一下……“魏亮的聲音緩緩傳來。

    融入人流之後，林異發現之前籠罩了自己的那種不適感稍微消退了一些。

    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有一種像是在泥潭中艱難行走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抓着他的腳掌，

    他跟着魏亮走向購餐窗口，但就在他看向魏亮的時候，竟然不可思議地從魏亮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這種感覺細若遊絲，但卻又異常清晰，感覺就跟清水裏有一絲蛋清一樣，是一種從零到一的變化。

    林異微怔，但馬上意識到了什麼，心底實時冒起一股寒氣：「亮子他……出問題了！」

    他看着魏亮，這一刻的魏亮還在向他安利食堂裏的特色餐品。

    說是有那麼幾個菜，上次他吃過之後就一直念念不忘，這次怎麼說都得多吃一點。

    「看上去是沒有什麼問題……」林異凝視着魏亮的背影，眉頭逐漸緊鎖，「但是絕對有問題啊！」

    他上下審視着魏亮，忽然在魏亮的鞋子上發現了一處不太起眼的暗紅色粘稠污漬。

    「咦？那是……番茄醬？！」

    林異眼睛一亮，但緊跟着頭皮一麻，心底的那一股寒氣瞬間化爲一片氣流蹭蹭地從他的天靈蓋上滲透出來，讓他差點血壓失衡！

    「可亮子是什麼時候沾上番茄醬的？」

    他正有所疑惑，忽然靈光一閃，又馬上反應了過來——

    「是那一腳！」

    「亮子剛纔踩了那個綠色圍兜的傢伙一腳！」

    「所以是從他的臉上沾到的？」

    「可是那個傢伙滿臉都是白色的粉底，又是從哪裏搞出來的番茄醬？」

    林異的腦海裏緩緩浮現出了綠色圍兜廚師的樣子，但他馬上甩了甩頭，打破了自己的回憶，像用手抽水一樣攪散了那個即將浮現出來的畫面。

    他感到一陣驚恐——不能在沒有太陽光的地方想這種東西！

    他於是看着魏亮的腳跟，最終確認了魏亮的確只有那一隻踩了綠色圍兜廚師的鞋子上沾到了一點番茄醬，另一只腳上還是乾乾淨淨的。

    他這才鬆了一口氣：「找到了問題所在，就好辦了。」

    事不宜遲，他打算馬上就跟魏亮講，但正在這個時候，魏亮前面的那位同學點完了餐，接下來就該輪到魏亮了。

    只見魏亮湊上前，伸出一隻手，隔這櫥窗玻璃在餐盤裏虛指：“阿姨，麻煩給我打一下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謝謝！”

    食堂大媽應聲熟練地掌勺打菜，然後當着魏亮的面發動每個食堂大媽都有的鎖定技“靈魂三顛勺”，將滿滿一勺的大肉顛剩三塊脆骨，扣在了餐盤的格子上。

    這般操作看得魏亮眼角直抽搐，但考慮到沒被顛過勺的用餐多少缺點靈魂，便還是咬着牙祭出一抹微笑，接過了餐盤，端到了刷卡機前。

    “噢對了……”就在魏亮即將刷卡時，他忽然以一個痞帥痞帥的姿勢回眸，露出一張側顏，然後斜睨着林異，酷酷地說道，“差點忘記，在食堂刷卡是有技巧的。”

    說到這裏，魏亮一個趔趄，因爲他發現林異根本沒在看他。

    “欸我去！老林、老林老林……”

    “啊？”正在觀察今日菜品的林異被弄得爲之一愣，“什麼什麼？”

    魏亮便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然後道：“因爲食堂守則裏講了不要讓學生證出現在公衆視野裏，所以我開創出來了這個刷卡法——”

    “老林你且看好了，這一招，我只教一遍！”

    魏亮談笑間將手摸進了褲襠……附近的那個口袋，以一個極其騷包的動作掏出了學生證，然後猶如蜻蜓點水一般地將學生證劃過刷卡機。

    彷彿傳說中的流浪劍客用刀鋒撕裂夜空，空氣中迴盪着一聲hasaki。

    待得魏亮收起刀鋒，四周圍盡是看向他的目光。

    空氣忽然安靜，氣氛一度凝固。

    就連逼王魏亮也感覺到了絲絲尷尬的氛圍，他收起學生證，用手拉了一下鴨舌帽的帽檐。

    “嘀——”

    刷卡機發出一聲脆鳴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刷卡機的界面上緊跟着跳出來了一排小字：

    “姓名：魏＊……”

    “學號：X023＊＊＊＊＊96。”

    魏亮乾咳一聲，伸手點擊了一下確認，然後順手拿了一盒刷卡機邊上框裏提供的免費牛奶，向林異道：“老林，我先去找個座位哈！你慢慢打菜！”

    說罷變想鑽出人羣，逃離這個尷尬的氛圍。

    但林異一想到番茄醬的事情，便趕緊叫住了他：“等下亮子，你等我一下，我有事和你講！”

    “哎呀有錘子事，等會兒再說啦！”魏亮端起餐盤，恨不得把臉埋進去，然後鑽過人縫逃離現場。

    但正當他邁出了一步時，一股陰嗖嗖的氣流忽然猶如毒蛇一般順着他的腳掌往上攀升，讓得讓他的步子，陡然間爲之一凝。

    「？！」

    魏亮彷彿預感到了什麼，他的瞳孔自從踏入校區一來，第一次收縮了一下。

    他緩緩地收回了跨出去的那一步，然後單手端盤，摸了摸後腦勺，看着林異道：“好吧，那我等伱一下，不過你抓緊哈，我怕等會兒沒位置了。”

    魏亮說話之間，努了努嘴，用眼神指了指學生餐廳中那些爲數不多的空位。

    但就在他掃過那些空位時，他看到了一個其中的一個空位上，一個廚師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兒，默默地看着他和林異。

    圍兜的一角從餐桌後面露出來，慘綠得像是陵墓中的綠色燈籠。

    「靠……」魏亮在心中暗罵了一聲。

    正在這個時候，林異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馬上馬上哈！”

    早在魏亮和前幾個同學點餐時，他就已經觀察過了購餐窗口內部的環境。

    首先，每個購餐窗口都在一個獨立的空間裏，購餐窗口與購餐窗口之間彼此並不相連，並且只有一個出入口。

    在購餐窗口的內部，擺放着一大排用合金餐架盛放的食物，菜色的確豐富，可選擇性非常大。

    其次，窗口內部一共有三個穿着藍色圍兜的廚師裝員工，其中一個是食堂大媽，負責給學生打餐，剩下的兩個似乎在整理餐盤等器具。

    三個員工彼此工作，互不干擾，就算是傳遞餐盤器具，也沒有任何的交流。

    從他可以觀察到購餐窗口開始，到現在爲止，窗口裏的每一個人，都似乎將全部的專注力都放在了他所做的事情上。

    林異擔心魏亮，便隨便點了一葷兩素。

    打完飯餐後，林異從食堂大媽的手裏接過餐盤，然後走到了刷卡機前，伸手去掏褲兜裏的學生證。

    但就在他的手觸摸到了學生證的瞬間，一種久違的冰冷的氣息，忽然籠罩在了他身上。

    他的動作微微一僵。

    他好緩緩地掏出學生證，整個過程中他微垂着腦袋，用眼角餘光掃視四周。

    這一刻他驟然發現，原本坐在了學生餐廳中正在用餐的部分學生，忽然在這一刻坐得筆直，然後紛紛調轉目光，將視線投到了他的身上，聚焦在了他那一隻伸到了褲兜裏、放在了學生證的手上。

    無數道視線的交匯，猶如毒蛇吐信一般，交織在一起，讓林異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惡寒感。

    某一刻他甚至能感覺到那些目光之中所蘊含着的情緒。

    冰冷、貪婪、惡毒、渴望、癡狂……以及嗜血！

    林異感覺自己的手裏就像是抓着一包炸藥，一旦拿出來就會爆炸，所以這些同學才會這麼看着自己。

    又感覺自己手裏抓着的是一份美味的珍饈，一旦拿出來，就會引起這些同學的瘋狂掠奪。

    他潛意識裏生出了一股強烈的危機預感，不管他怎麼做，似乎只要學生證暴露出來，就會引起一場巨大的騷亂。

    此時此刻，林異是如此真切地體會到了食堂守則中說的那一句話：

    【不要讓學生證出現在公衆視野裏。】

    他的腦海裏又鬼使神差地浮現出了前一刻魏亮的動作……

    林異眼睛一亮，這一刻他彷彿領悟了至高的劍術。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掌心貼緊學生證，並用拇指和四指緊扣學生證的邊角，然後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它抽出……

    這一刻，林異劍聖附體，以學生證揮動虛空劍招，如閃電般從刷卡機上劃過，然後一個折返重新收入褲兜！

    「呼——」

    林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鬆開了緊扣學生證的五指。

    毒蛇般陰森的目光，隨着他的手掌與學生證的分離而如潮水一般退走。

    林異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緩緩放下心中的巨石。

    儘管如此，他的身上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刷卡機響起“嘀——”地一聲脆鳴，彷彿在呼應他這至高的刷卡劍術一般。

    緊接着，刷卡機的界面上浮現出了一排小字：

    “姓名：林*。”

    “學號：X023*****98。”

    看到姓名學號雙雙正確，林異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點記了確認，然後拿一盒免費的牛奶，準備端起餐盤離開。

    但就在他抓起牛奶的時候，忽然感覺四四方方的牛奶盒子失去了棱角，出現了一種渾圓的手感。

    他微微一愣，眼珠子骨碌碌轉動，視線極其僵硬地移動到了他的手上。

    「？！」林異心頭一震。

    他的手上哪有抓着什麼牛奶，分明就是一隻熟透發紅的番茄！

    他彷彿觸電般鬆開了手，番茄滑落了下去，掉落回了裝牛奶的框子裏。

    但就在番茄跌落下去的瞬間，另一只手伸過來接住了它。

    一個穿着藍色圍兜的廚師，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刷卡機的旁邊，一手抓着番茄，視線則是落在了林異的身上。

    “小心點喔同學，番茄掉下去會摔爛的。”藍色圍兜的廚師給人的感覺和綠色圍兜的廚師截然相反，並沒有那種不可名狀的恐怖感，反而比較親切。

    林異正想迴應，腦子裏忽然想起一條規則：

    【食堂員工全部待在員工活動區域及購餐窗口內部，而不會出現在學生餐廳區域內，一旦發現出現在餐廳區域中的員工，請無視他。】

    無視！

    又是無視！！

    林異心底咯噔一下，暗道自己竟然差點就被藍色圍兜的廚師騙到，落入他的圈套中去！

    他於是默默地端起餐盤，也不重新再去拿牛奶，直接走向了魏亮。

    “喂，那位同學，你的牛奶還沒拿喔，食堂的牛奶是免費供應的，不要錯過了！”藍色圍兜的廚師還在好心地提醒。

    但是林異卻走得更快了。

    “老林？”魏亮見林異過來，趕緊招呼。

    林異沒有理會魏亮的呼喚，他低着頭將視線儘量壓低，在和魏亮擦肩而過，壓低了聲音道：“亮子，走！跟着我走！什麼都不要管！”

    魏亮心底一驚，雖然有些不清不楚，但還是當場選擇照做。

    正在這個時候，他的背後響起了藍色圍兜的廚師：“同學，你們是一起的嗎？你的朋友掉了一盒牛奶，你帶給他吧！”

    說着便一隻手探入了魏亮的視野，將一盒牛奶緩緩地遞了過去。

    魏亮哪裏會接這盒牛奶，他經過了剛纔的一幕還感到驚魂未定，如今看到一隻遞過來牛奶的手，頭皮發麻，透頂而出的寒氣幾乎能夠掀翻他的鴨舌帽。

    「我草你媽，別搞啊！！！」

    魏亮心中欲哭無淚，腳底抹油，飛也似地跟上了林異。

    望着林異和魏亮這兩個落荒而逃的身影，藍色圍兜的廚師一手握着牛奶，一手握着番茄，默默地站在了原地。

    “牛奶不喝……番茄……也不吃？”

    他喃喃地嘀咕着，聲音乾澀又僵硬。

    忽然，他把番茄抓到嘴邊，然後張大嘴巴咬了一口。

    「噗呲——」

    番茄汁飆了他一臉，但他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呱！呱！呱……」

    他注視着林異和魏亮的背影，一口一口咀嚼着番茄，番茄汁從他的嘴角緩緩流出……

    猩紅、粘稠……

    猶如血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