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祭祖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卿歲歲字數:2913更新時間:24/06/26 20:13:34
    原主的老師不知名,只知道他姓張,字成宴,是個沒有任何功名的酒蒙子,從別處移民來的。

    可是,他寫得一筆好字,書也看得極多。

    屋裏擺了十幾個書架,上頭滿滿當當的全是書,多的能開書店,十輛車恐怕都拉不完。

    沒錢用了之後,就賣他的字畫爲生。

    當年,他的第五個老婆跑了,臨走時哭着對他破口大罵,說他只知成日醉酒,什麼都不管。

    錢也不掙,這日子沒法過了。

    那時候,顧晨在村裏學堂,被財主家的兒子欺負,幾個胖小子摁着他打,隔幾日就鼻青臉腫一次。

    顧淮心疼弟弟,就想着,另外給他找個學塾。

    可那時候家裏沒那麼多錢,送原主去更好的學塾。

    於是就想着帶他過來碰碰運氣,誰知剛好碰見這一幕。

    見他如此不靠譜,還滿屋的酒味,顧淮怕他教壞了自家的弟弟,便拉着原主要離開這地,卻被叫住了。

    “你家的錢,不夠交別的學塾束脩吧?”

    張成宴要得也不多,一日三頓飯,一頓要有肉。

    外加每月兩大罈子濁酒,再給個五百文錢就行。

    而別處,要肉,要筆墨紙硯,要糧食和兩貫錢。

    他要的,可以說是最少了。

    顧淮還有些猶豫,問他沒有功名,能教好孩子嗎?

    而他卻咆哮道:“老子只不過,是不願意考元朝得官,沒有功名,並不代表老子沒有學問。”

    顧淮這才想着試一個月,若是一個月不行的話。

    他就是去借,也要把弟弟塞進好學塾裏。

    讓人意外的是,張成宴還挺靠譜,他教原主的時候從來不喝酒,從手把手握筆開始。

    到冬日原主起不來,他還會親自上門把原主捉起來。

    別的孩童,從啓蒙開始,要換幾個階段的先生。

    而原主,自始至終,就只有這麼一個老師。

    一對一教學,那待遇自然是好的。

    你可以想象一下你上課,坐在第一排而且沒有其他同學的場面。

    原主手上長了凍瘡,他也從來都不會不心軟。

    若不是他的嚴厲,原主也不可能順利考到鄉試第一,也不可能讓自己撿這麼大便宜。

    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是六十八歲的老人家了。

    可他還是抱着酒罐子,醉生夢死,顧晨來的時候,就看到滿地的紙張,還有滿屋的酒味兒。

    “先生,學生來看您來了,怎麼又喝成這樣了?”

    顧晨上前拿過他懷裏的酒瓶,發現裏頭已經空了。

    酒瓶離手,老頭子睜開眼,看着眼前人愣了好半晌才笑道。

    “光曦啊,你回來了?”

    “怎麼變這麼黑了,沒有小時候那麼白白胖胖的了?”

    那時候,要不是窮得不行了,又看這娃娃長得白嫩可愛,他才不想教學生讀書來着。

    好在,這娃娃考試的時候,當的是漢人的官。

    也算是,沒有辜負自己,當年對着祖宗起的誓。

    顧晨:“……先生,男人家,長那麼白胖幹什麼使?”

    這是他在莊浪,鍛鍊了四年的結果,他很滿意。

    嗯,看起來很像個猛男,在老朱面前應該氣勢能好點兒。

    “說的好,坐。”讓他坐下,張成宴站起來去爲他泡茶:“聽你大哥說,你不是被貶去莊浪了?”

    “這是回鄉探親,還是高升了?”

    他人不在官場裏頭待着,可因爲唯一的學生在。

    所以,也會時不時關心一下,知道學生安好就行。

    “陛下讓學生先回家祭祖,然後再回京任職,具體是什麼職位,學生還不知道呢。”

    知道又有什麼用?

    能拒絕,敢拒絕嗎?

    “好,好啊。”張成宴笑得開心:“當時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會有出息的,要好好報效朝廷。”

    他也是老了,如果還年輕,倒也想去混個官當當。

    可惜咯,生不逢時,只得潦草一生咯。

    張成宴無兒無女,年紀也大了,顧晨想起他對原主的那些好來,便花錢買了兩個人照顧他,陪他說話。

    誰知人家老了,卻也愛風流,問能不能在給他找個媳婦。

    最好是那種,三四十左右死了男人的寡婦最好。

    只見男人笑得一臉嬌羞:“我還沒有試過呢。”

    他倒是不壞,從不去青樓,只想着正正經經地娶媳婦,合法合規,當然,也可能是沒錢去。

    顧晨額前劃過三條黑線,無奈道:“先生年紀大了,也該剋制一下,注意下自個兒的身子。”

    真不怕死人肚皮上?

    誰知,老頭子卻哈哈一笑:“這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人生短短幾十年,什麼都嘗過才不叫遺憾呢。”

    顧晨笑道:“先生都跑了五個師孃,還對情之一字抱有希望不成?”

    按照正常邏輯的話,那不是早就應該封心鎖愛了嗎?

    “凡事,要往好處想。”張成宴擺擺手,笑道:“我那五個老婆,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脾氣。”

    “你說她們要是不跑,我能有機會和不同的女子結爲夫妻,感受這人世間的愛恨情仇嗎?”

    “這福禍相依,不到最後,誰又知道是福是禍呢。”

    “光曦啊,笑着面對人生,等老了你會發現一切都是經歷罷了。”

    “到最後啊,不過一捧黃土而已,來,笑一笑。”

    張成宴說着便伸手,把顧晨兩邊的嘴臉往上提,強迫他露出一個笑容,整的人哭笑不得。

    這小子這次回來,不愛笑了,沒有從前那般乖巧陽光。

    直覺告訴他,這官,小子當得不是很高興。

    從張成宴家裏出來,顧晨無奈了搖了搖頭。

    這個酒鬼先生,其實,是個很睿智的老頭子呢。

    他,一點也不糊塗。

    顧晨直到祭祖那天,才徹底明白爲什麼古代人將當官,視爲最大的榮譽,因爲實在是太有榮譽感了。

    首先,不說十里爆竹,五里爆竹還是有的。

    其次,從馬車停的村口,顧家族長就吩咐人鋪了紅羅,一直鋪到顧氏宗祠,這裏的紅羅可以理解爲紅地毯。

    由村子裏有名望的人站在中間,等着顧晨回村。

    而紅羅的兩邊,站着普通村民,學子們也分別站在兩旁,翹首以盼,對下車的顧晨投來敬佩的目光。

    從前看不上他家的,欺負過原主的那些混蛋孩子們,這會兒全都恭恭敬敬,滿臉討好。

    顧晨理好衣裳,保證無褶皺,不失禮才拱手道。

    “族長、各位叔伯好,晚輩,多年未歸鄉祭祖,實在是不孝,全仰仗族長和各位叔伯了。”

    其實,原主考學,族中也有接濟,只不過沒有多少。

    畢竟,需要族中接濟的,也不止只有顧晨一個人。

    可古人講的是家族,自然不能以現代那種小家庭眼光看待。

    就像刺殺永樂皇帝的景清,不但自己的九族沒了。

    整個村子也被屠了個乾乾淨淨,雞犬也不留一隻。

    換言之。

    顧晨如果犯錯,這些人很有可能會陪他一起去死。

    或許,顧家將來再出個官,很有可能再拖累自己一家去死,這也是大家覺得朱標仁慈的原因。

    不用一人犯錯,滿族遭殃啊。

    而顧晨想要獨善其身,好好活着,不但要保證自己不犯錯,還需要要保證家族裏的人不犯錯。

    “應該的,二郎爲官爲民,沒空歸鄉祖宗也自然也是理解的,孝心自在心中,不在香火之上。”

    “是啊,是啊,二郎從小讀書就好,是咱們族裏近五十年來,第一位進士,二郎是咱們家的驕傲。”

    “是啊,是啊。”

    “祖宗在天有靈,只怕是高興都還來不及呢。”

    “……”

    顧晨被男人們簇擁着,爭先恐後地同他說話。

    再看嫂子和蘇婉盈那邊,也是這般被村裏的女眷圍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被大家捧着奉承着。

    他盡力笑着回覆,做到有禮貌、有分寸。

    好不容易熬到祭祖的時間,顧晨這才覺得耳根子清靜了一些,這時族長遞來表文讓他念。

    “惟洪武十四年,歲在辛酉,不肖子孫來拜。

    時惟辛酉、節序清明、長空澄澈、毓秀鍾靈、惠風和暢、水綠山青、歲歲惶惶、曜日吉星。

    ……

    誠惶誠恐,謹呈祭章,報恩孝親,伏惟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