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後生尚可

    時間長河浩蕩，奔流不息。

    古往今來，無數修士渴望成仙，想要跳脫出去。

    然而，至今無人成功，仍舊在時光長河中掙扎。

    將紫薇帝神花、白龜馱仙、太歲神藥送入棺中世界，目睹九龍拉棺再次啓航後。

    周洛在這個世界上便真的再也沒有能夠交流的同類人了。

    他，存世兩千多年了。

    哪怕不算道伐天尊的兩世爲尊，僅指周洛，也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兩千餘年，絕對算得上是一個“老輩”人物了。

    如今，大世將終的氣息已經瀰漫到整個宇宙，一片肅殺蕭索。

    就連凡塵中的耄耋老人擡頭，也能感應到無窮高處，似乎有着一柄天刀高懸，隨時都有可能斬落而下。

    而這，似乎都和周洛沒有關係了。

    他孤身一人，於空寂無垠的宇宙中遨遊。

    若是有人遠遠望去，便能看見那道佝僂的身影，氣血衰敗，鬚髮皆白，老態盡顯。

    同之前的青年道士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事實上，當初道伐天尊自封時壽元還很充足，哪怕周洛並未服用九轉仙丹，此時也不應該顯露如此老態才是。

    唯有周洛自己知道，他早已孤注一擲，將此身的仙精都盡皆投入了仙台眉心，那個璀璨的仙胎中。

    後者早已孕育到了臨界點，像是隨時都能破繭成蝶、紅塵飛仙，只差一個契機。

    而這具肉身，只不過靠着一股精氣，勉強維持生機不滅。

    周洛就拖着這樣一具殘軀，劃破了天宇，縱橫宇宙中。

    “那是……道伐天尊！”

    周洛並未施展極道神速，也沒有特意遮掩氣息容貌，自然會有修士將他認出。

    對於道伐天尊，世人的態度複雜。

    他既是修行史上最耀眼的九道身影之一，自該受衆生敬仰。

    但同時又是帝尊隕落、天庭崩的推手之一，也是此役中的最大受益者。

    對於天庭以及帝尊的崇拜者們來說，他無疑是九幽惡魔一般的存在，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然而，在諸尊隱世的如今，道伐天尊真可謂當世無敵，自然沒有人膽敢冒犯。

    “參見天尊！”

    這日，周洛漫遊到一處從未到過的星域，一道金光落於周洛身側，當中那人恭敬問候道。

    周洛緩緩擡頭，露出一雙渾噩至極的雙眸。

    儘管周洛看起來已經垂垂老矣，但來人沒有絲毫不敬，禮數周全。

    他行的乃是傳說中古人覲見天帝的繁瑣禮節，然後才恭敬地相邀道：

    “此地不遠乃是伏龍古星，我等諸教仰慕天尊已久，近日正值本星千年一度的尋仙盛會，晚輩這才斗膽前來相邀，若是天尊能紆尊降貴，定會令我等蓬蓽生輝。”

    聞言，周洛的眼中一瞬間有仙光閃爍，像是於剎那間活了過來。

    對此，他身前那人感受最深，天尊似乎擺脫了渾噩，再度釋放出了凌駕諸天萬界的威嚴氣勢。

    “走吧。”宛如九天之上天帝的聲音傳來。

    直到周洛的身形消失在了天際，那人才反應過來，心下駭然，連忙跟上。

    ……

    所謂的尋仙盛會，乃是伏龍古星的諸多大教聯合舉辦，與會者至少也是聖人級勢力的核心弟子。

    只見仙山之上，霧靄繚繞，成片的殿宇鋪開，奇花異草盛放，隨處可見珍禽瑞獸。

    自有天女與仙官起舞奏樂，平日裏難得一見的大人物們相談甚歡。

    然而，今日，當白髮蒼蒼的周洛降臨此地之時，一切喧囂盡皆歸於寂靜，旋即爆發出鋪天蓋地的呼喊：

    “參見道伐天尊！”

    誰也沒有料到，竟然真的能將一位高高在上的古天尊給請來。

    “還請天尊上座！”

    出言相邀的乃是一位大聖，在準帝以上皆難現的如今，已經是明面上的最強者，他明顯是此地的主持者之一。

    周洛點點頭，顯得分外隨和。

    他今日有此一行，本就是心血來潮。

    “哼！他不就是帝尊隕、天庭崩的罪魁禍首嘛。”

    一道低語響起。

    剎那間，整個尋仙盛會上鴉雀無聲、萬籟俱寂。

    不提周洛，在場衆人之中，聖人王以上可都不少，而且口出狂言之人甚至還沒有絲毫遮掩。

    一瞬間，那人就已經被諸聖的目光鎖定。

    “噗！”

    大會的核心地，霎時齊刷刷地跪倒了一片。

    爲首的，是位仙風道骨的老者，也是個大聖：

    “天尊息怒，孽徒無知無畏，竟敢衝撞天尊，實在罪該萬死！”

    周洛一言不發，徑直看向那個錦衣華服的青年，後者臉色煞白，一副大禍臨頭的模樣。

    他在天尊目光的注視下忍不住瑟瑟發抖，但仍然堅持，昂首回望。

    也是周洛略有收斂的緣故，否則他一個初入王者的小輩早已匍匐於地。

    “咦，小女子這才知，仙霞派竟對天尊積怨如此之深？”

    旁邊，一位白衣翩翩、清麗絕俗的女子頗有點拱火的意味說道。

    但她所言不無道理，眼前這青年不過百餘歲，哪裏經歷過帝尊統御諸天的時代，定是門人長輩中有人教唆。

    若真的細究，仙霞派上下都……

    聞言，周洛回望了那名大聖境界的女子一眼，淡淡道：

    “人欲本是大道，但修行之人卻常常爲六慾所惑，故此難登極道。”

    “謝過天尊教誨。”那女子被周洛瞥了一眼，只覺如芒刺在背，神魂欲裂，連忙叩拜。

    周洛的目光在跪伏於地的仙霞派衆人、還有那青年身上劃過。

    後者咬咬牙，立刻跪拜於地，朗聲道：

    “都是我一人之過，與宗門無關！”

    周洛盯着他，宛如一個大宇宙壓落，令後者幾乎要崩潰。

    良久，周洛才收回目光：

    “擡起頭來。”

    見他面如死灰，周洛微微一笑：

    “你可曾見過帝尊？”

    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天尊會問他這種問題，下意識搖了搖頭。

    “豈止是你，在場衆人中恐怕也沒有幾個見過。”

    冷漠無情的聲音從周洛口中傳出。

    “不曾見過帝尊，也不懂帝尊之道。就爲了這陌生之人，逞一時口舌之快，將宗門親友陷於不義之地，虧你還度過了斬道之劫！”

    天尊震怒，天地大道共震，像是要降下神罰。

    一縷仙光點出，徑直沒入那青年的眉心。

    “本尊傳你一法，若是修不到準尊境界，終生不得再回伏龍古星！”

    周洛大袖一揮，那青年就消失不見，顯然不知被發配到哪個荒涼星辰去了。

    周洛再度看向地面跪伏的仙霞派衆人，冷漠道：

    “仙霞派上下，萬年之內不得離開伏龍古星，有門人弟子在外的，召回，或逐出師門！”

    隨着周洛話音一落，冥冥中似乎有枷鎖落下。

    聞言，仙霞派衆人皆顫，旋即叩拜：

    “謝過天尊！”

    ……

    儘管出了點小插曲，但周洛還是爲伏龍古星的修士講經數日，這才翩然離去。

    無垠虛空中，周洛還是那副垂垂老矣的模樣，但目光靈動，精氣神則與之前完全不同。

    被那小子冒犯，周洛其實並未真地動怒，反而頗有點無奈的意味。

    簡而言之，就是被逗樂了。

    因此，周洛一掃之前的萎靡之態。

    他打定主意，即便註定要捨棄此身，最後的這段時光也要如常地渡過。

    然而，上蒼像是故意與他作對。

    只聽見無窮高處傳來轟鳴，像是有一個宇宙炸開，諸天萬域皆震動。

    周洛緩緩擡頭，目光凝重：

    “末劫，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