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 命運引力，你真的存在嗎

    入夜。

    北原賢人關了燈，於沙發上側臥。電視廣告的熒光忽明忽暗，靜音中，他斟酌明天回學校的事宜。

    三天後是若鯉戰的一番棋決賽，他的機票已經訂好。

    明天回學校請假，先請假，下午到學生會跟高梨絮風見一面，隔天出發......北原賢人考慮完善，摸過來手機，編輯短信。將消息告知相武葵。然後換了個姿勢，平躺在沙發上。

    北原賢人望着昏黑的天花板，喃喃輕語：“命運引力......你真的存在嗎？”

    花谷所說的，他高中生涯的五件大事，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大事。

    一，參加樂隊比賽。

    二，寫了一首很有名氣的歌。

    三，意外受傷住院。

    四，差一點成爲名人。

    五，週年校慶。

    北原賢人不禁一一回想它們，以及試圖尋找其中看不見，摸不着，聽不到的“命運痕跡”。

    參加樂隊比賽，是當時窮得沒辦法，學費都得賒賬了，硬着頭皮去拼一把獎金。

    它的發展過程中發生了第二件大事，寫了一首很有名氣的歌，文抄《月半小夜曲》。

    那時候運氣太背，預賽的第一場就遇上了關底booS雨宮雅柊。而且恰好選曲又撞到了一起，直接導致節目制作組放棄他們，選擇了更爲看重的雨宮雅柊的熒幕首秀。

    節目組命令他們臨陣換歌，事發突然，事前根本沒有備曲，他們得知消息後，在場的大家都懵住了，手足無措。

    就是在那種情況下，迫於形勢，萬分緊急——還考慮到，樂隊比賽對慄山瑞穗非常重要——他不得不違心選擇了文抄。之後，便是只有他和鶴見千夏，兩位擁有爵士樂即興底子的人登場演出。

    演出結束後，他也當衆宣佈了，放棄《月半小夜曲》除署名權以外的一切版權。

    北原賢人細細分析這兩件大事裏面的發展線索。如果把自己看成主方，一切的外部環境因素看成客方。能夠看出來，客方（一切外部環境因素）實力雄厚，狠狠壓制住了主方。

    即，他自身所做的選擇，極大程度上是受外部環境的影響所決定。主觀意願被外部環境強烈扭曲。

    北原賢人足足琢磨了半個鐘頭，實在找不出這裏面有明顯的命運痕跡，除了首場就碰上關底boSS——當時二十四人抽籤，二十三分之一的概率抽中雨宮雅柊——比較倒黴和巧合以外，看不出哪裏奇怪。

    北原賢人考慮過，撞上選曲是否過於巧合，但想了想，又覺得還算正常。

    海棠果的樂隊主唱是個英國人，《波西米亞狂想曲》又是英國的國民級歌曲，甚至有“第二國歌”的美譽。

    十個英國人裏面八個會唱《波西米亞狂想曲》一點都不誇張。《波西米亞狂想曲》早就聞名遐邇，是流行音樂史上的不朽豐碑，海棠果給英國人主唱選擇《波西米亞狂想曲》，可以說非常正常。

    如果換成他是海棠果樂隊的決策人，擁有一個聲樂功底如此強大的主唱，他很可能也會選這首歌作爲開場王炸。

    而他們的命運引力樂隊，選擇《波西米亞狂想曲》就更正常了。

    雖然首局就碰上關底boSS，但有句老話，禍兮福所倚，他們同樣會受到巨大的關注度。

    反正贏得可能性不大，不如輸得更有光彩。於是他選擇亮出最大的底牌，派出慄山瑞穗那個聲樂怪物上場。但是，慄山瑞穗的歌劇腔毛病還沒改過來，他苦思冥想之下，靈機一動，才同樣選擇了《波西米亞狂想曲》這首歌。這首歌就得有歌劇腔那股味才正宗。

    “看不出來哪裏有‘命運引力’，”北原賢人輕語，“非要說的話，我抽中雨宮雅柊算是命運引力？但是才二十三分之一的概率......”

    北原賢人不再糾結前兩件事，往後看。

    第三件事，意外受傷住院。

    第三件事的起因是，鶴見千春多次提過一起外出旅遊，但當時不是比賽沒時間，就是上學沒時間，直到暑假才得以實施計劃。而他和柏木茉優，在樂隊比賽結束後，完全撕破了臉，暗地裏爭鬥交鋒，勾心鬥角，彼此“不共戴東京”，發生了一系列不友好的事情：派人監控她，被她發現；體育祭上撬了她的牆腳，架空了她在學生會的大部分話語權......

    第三件事的經過是，樂隊成員去雪山旅遊滑雪。他和柏木茉優彼此看不順眼，你搞我，我搞你，誰都不肯低頭認輸。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過程中還差點發生車禍。

    後來，柏木茉優在一場夜晚的遊戲活動中發生險情，整個人懸在陡崖邊，岌岌可危。同爲隊友的他發現了這一幕。

    當時情況緊急，柏木茉優已經力竭，隨時都有墜崖危險，等到其他人前來救援的可能性非常渺茫。他只好硬着頭皮試一試，盡力把她拉上來，但是人沒救上來，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就那樣，他和柏木茉優一起滑下陡坡，共同在雪原上求生等待救援。互相依偎取暖。你昏迷了我去擋風，我凍暈了你去擋風，終於堅持到救援隊抵達。

    而最後的結果，即是第三件是的發生，他意外受傷住院。胳膊脫臼。但這件事以後，他和柏木茉優之間也隨之關係大爲緩和。

    柏木茉優心裏過意不去，給他買了一臺新手機——正是女兒口中，他未來收藏起來的那一臺手機——又給他做了一段時間的保姆，他和柏木茉優也漸漸化敵爲友。

    北原賢人稍作分析，第三件事中，再以主方和客方角度判斷。

    雖然救援柏木茉優，確實是他的主觀意願，但是這裏面，他屬於被動救援。他沒辦法了，更沒辦法眼看着不管，只能冒險一試。所以，他作爲主方做出的選擇，依然受到了客方（一切外部環境因素）的影響。

    前三件事，他始終或多或少地受到客方影響，被動地作出決定。該說是不甘心好呢，還是不服氣好呢。

    而眼下結束的第四件事——差一點成爲名人——雖然有所不同，但他依然沒逃出客方的壓制，只不過這一次，他輸得服氣。實力不濟有什麼辦法，純粹是技術上的差距，不存在任何技術之外或運氣方面的因素影響。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輸得起，放得下。大不了來年再戰唄。

    想着想着，北原賢人忽然有所明悟。

    “命運引力真的存在嗎？”他不禁懷疑了起來。

    這四件事。要不就是大環境下的形勢所迫，他被逼上梁山（參加樂隊比賽）；要不就爲了全局着想和還人情賬（文抄月半小夜曲），要不就是危在旦夕，救人要緊（意外受傷住院）；再就是實力不濟，做不到（差一點成爲名人）。

    照這樣看，所謂的命運引力，更像是他受一切外部環境因素影響，而造成的符合自身的性格、能力和處世態度的結果。

    ——哪有一張命運大手在操控，是自我的選擇造就自我的命運。

    “所謂的命運引力，難道就是我自己？”北原賢人感到迷茫了，喃喃自問：“是我自己的性格、能力和處事態度，導出了未來的命運嗎？”

    “如果我性情大變，變到簡直成爲了另一個人，選擇不參賽，（就算參賽了）也不文抄，未來也不救柏木茉優，不參加名人戰。那麼現在，我身邊的一切人與物，肯定是截然不同的吧，命運也就發生了極大改變。”

    “當然，那個完全不同的我，還是‘我’嗎？恐怕只是名字同叫北原賢人，而內在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吧。換句話說，也就是北原賢人走上了‘另一個人’的命運。”

    電視熒光照亮了半邊客廳，液晶屏幕裏在播放深夜的素人綜藝節目。北原賢人在沙發上輾轉，腦子裏的思緒混混沌沌。

    如果換個角度看，自己現在的一切生活軌跡都順應了花谷的預言，他仍在重複“上一週目”的旅程。這樣來看，處處又充滿了命運的痕跡。

    “又或者，命運遠非我想象中那麼簡單，它根本不必親自下凡，無需親自插手。一個人只要無法實現自我突破，無力戰勝一切來自於客觀環境的試煉，那麼他遲早會‘自作自受’。”

    北原賢人想了好久，電視畫面裏的深夜節目，都已經在滾動制作組的人員表，依然毫無頭緒。命運這個論題過於高大上，他實在捉摸不透，無從下手。

    “前四件事都不想了，還是看第五件事吧，峯高的週年校慶。”

    想到這，北原賢人重煥信心，如果說前四件事，一直都是客方（一切外部環境因素）壓制住了主方，那麼第五件事，他想不出自己又會被如何壓制。

    因爲第五件事，他屬於主場作戰。

    他是班主任眼中的優秀學生，現在深受校領導的重視。

    他不僅是學生會書記，還掌握了峯高的男生內部羣體組織。這同樣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而且高梨絮風和柏木茉優也能夠幫他，她們在峯高擁有的權利和力量，同樣不可小覷。甚至可以說，只要他配合高梨和柏木，就代表了峯高全體學生的力量。雙方一方各佔一半。

    “而且我現在的命運，還是有變化的，”

    北原賢人至少敢確定有“二點五”個不同。

    一，他從小宅女的手裏，拿到了兩個無條件且必須答應的要求——小宅女未來耍不耍賴先另說——至少他與花谷口中的未來，已經有了不同之處。

    二，他認識了相武葵。他曾多次問女兒，女兒也多次確定以及肯定地說過，未來的爸爸的朋友裏面，絕對沒有相武葵這個人。

    命運的浪潮裏，涌現出了不屬於歷史的兩朵浪花。儘管它們弱小，可它們確確實實存在了。

    至於那“0.5”個不同，是花谷所認爲——自她來後，爸爸的心態變了，變得更積極了，對生活變得更陽光更有活力了。而且她來後，爸爸對雨宮姐姐的好感度也變高了。

    花谷認爲，命運引力是偉大的，是極其強大的，只要它不計後果，它可以強制改變萬事萬物的運動軌跡，但它唯一改變不了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