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 “我”和“她”

    休息日。

    清晨一大早，柏木茉優就悄悄來到峯高的學生會辦公室，將書架上的《南國紅豆》偷偷裝進自己包裏，然後溜之大吉跑回家。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昨晚上，她幾乎將網購平臺搜索遍了，居然連一家賣《南國紅豆》的書店都沒有，萬般無奈出此下策，只好來偷偷“借”絮風的那一本。

    她已經事先確定了，這個休息日，絮風不去學生會。只要趕在休息日結束前，迅速把書看完再還回去，一切毫無破綻。

    回到家，吃飯什麼的一切從簡，着急快點把書看完的柏木茉優抓了兩個梨當做早餐和午餐，坐在沙發上，一邊啃梨一邊看書。前面擺着筆記本電腦，熒幕裏的畫面是名人戰七番棋第四局的現場直播。

    翻開書扉，她掃了一眼書名和作者。

    “佚名。”她嘴裏小聲唸叨。

    她以前看過《南國紅豆》，不過純粹是絮風喜歡，她才去翻了幾頁，而且從來都沒有翻到過結尾。她一直覺得這本書過於無聊，劇情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枯燥，幼稚，令人提不起閱讀的興趣。她更是完全不理解，爲什麼絮風竟然喜歡這本無趣又無聊的兒童獎文學書籍。

    但這一次，她想靜下心，認真地翻到結尾，擦亮眼睛好好瞧一瞧，這本書究竟在講什麼東西。

    “噔噔”來信音響起，柏木茉優瞥了眼亮起的手機屏幕，是媽媽的短信，問她戀愛談得怎麼樣了——之前南國論壇第一次組織線下活動，她爲了當選論壇版主，計劃捐贈一筆活動經費。但當時窮，沒錢，於是找媽媽以談戀愛爲理由，坑來了一筆“戀愛費”，然後捐贈給了南國論壇。

    現在沒空回覆，柏木茉優收回目光，低下頭繼續翻頁。

    全書將近四十萬字，分四章，長篇。

    柏木茉優翻頁到第一章，深呼吸沉心靜氣，然後將目光放在第一段落的第一句上。

    “我是個討人厭的書呆子。”

    一點一點地咀嚼完第一頁內容，柏木茉優略感詫異地自言自語：“討人厭的書呆子？”她支着下巴聯想了會兒，實則難以將她認識的“污染源”與“討人厭的書呆子”聯想到一塊，完全不是一個類型吧。

    “他小時候是個討人厭的書呆子嗎？”柏木茉優遐想了半晌，收回思緒，繼續往後看下去。

    第一章的內容不多，在回憶中講述了一個天天窩在家裏看書的書呆子，他在父親的指引下，認識了鄰居家一個孤僻冷漠的留守女孩子。

    起初，文中的“我”有點害怕那個眼神裏盡是冰山的女孩子，不敢接近她，後來在父親的開導鼓勵下，“我”才對那個那女孩子升起了同情心和憐憫心.直到第一章的最後段落，文中的“我”坦誠的承認，其實早在第二次接觸時，“我”就已經喜歡上了那個女孩子，“我”慢慢被她身邊的無形引力所吸引。只是當時的喜歡，已經無法說清，是孩子對美好事物的正常欣賞與追求，又還是更成熟的愛的喜歡。

    看完第一章，柏木茉優心緒有種說不上來的沉重，酸酸地，嫉妒地，還有一種馬上離開座位，不想再看下去的情感衝動。

    “她就是雨宮雅柊吧.”

    柏木茉優忍耐住，手指用力地翻到了第二章。

    第二章的內容，就是她以前無論如何都看不下去的無聊劇情，幼稚劇情。

    第二章終於脫離了回憶視角，沉浸地慢慢進入了那段往事。

    “我”在父親的指導下，以及一位青梅竹馬大姐姐的幫助下，使用種種手段，以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努力，終於一點一點融化了“她”眼神裏的冰冷。

    柏木茉優心情複雜地慢慢讀下去，看着文中裏的“我”與“她”從一開始的陌生朋友，慢慢發展成只差說出口的情侶戀人。

    “我”教“她”學習，“她”教“我”音樂。

    “我”給“她”疊紙飛機，“她”彈奏樂曲給“我”聽。

    “我”和“她”一起坐在鞦韆上拍照，一起在社區公園的沙堆裏壘砌兩個人的家，一起養了只可愛的三花小貓。

    “我”和“她”每天一起午睡，每天坐在一起吃同樣的早餐午餐晚餐，用同樣的洗髮水互相給彼此洗頭髮。

    偶爾也留宿在彼此的家裏，看同樣的電影，看同樣的星星，蓋同樣的被子。

    某一天“她”向“我”告白了。

    柏木茉優“砰”一聲合上了書！看不下去了！

    以前她是嫌棄這本書無聊透頂，看不下去。而現在，她在“看不下去”的意義上，更加看不下去了！

    柏木茉優抓起梨使勁啃了一口，梨是甜的，但越咀嚼，竟然卻越覺得酸。

    “呸呸呸！”她將嘴裏的梨盡數吐出來，迅速起身去倒一杯水，漱口。

    “劇情寫得這麼肉麻幹什麼！”柏木茉優狠狠將杯子放在廚臺上，心中氣道：“整本書五分之三的內容都在寫童年過家家，怪不得小時候的我覺得無聊透頂！”

    柏木茉優攥着水杯，努力平復了會兒不安分的心情，深呼吸，視線望向茶几上的筆記本電腦。現在都已經到下午了。

    她走過去，名人戰第四局的現場畫面中，白棋的形式似乎不利。

    柏木茉優分辨了下畫面裏的方位，“污染源”執白棋。

    她旋即看向解說的分析詞，認真看下來，大體講的是，北原八段可能是分析了上一盤的失利原因，避免再次形成不擅長的功夫棋格局，於是在這一盤改變了行棋策略，變得更加主動。但水滿則溢，過猶不及，行棋過於激進，試圖挑起作戰，卻被敏銳的井山棋聖抓住了反擊時機.

    柏木茉優收回視線，這會兒的心情已經安分了許多。

    她再度坐下來，盯着《南國紅豆》的封面看了會兒，深呼吸伸出手，再次翻頁閱讀。

    文中的女孩子向男孩子告白後，便進入了第三章。

    柏木茉優先夾起第三章到第四章的書頁，掂量了下，又數了數頁數。

    “該不會往後還是秀恩愛吧.”柏木茉優面露愁容地呼了口氣，低頭繼續看下去。

    第三章的劇情與她想得完全不同，甚至是完全出乎她意料。

    才過了一個晚上，也就是告白之後的第二天，男孩和女孩之間就發生了一場重大變故，直接導致文中的“我”羞恥再見到“她”，不敢面對，一直在逃避“她”.文中並沒有詳寫發生了什麼變故，寥寥幾句話幾筆帶過。

    柏木茉優看得蹙眉不解，想搞清楚這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又毫無頭緒，只好暫時耐住好奇心，繼續看下去。

    再往後，女孩的媽媽回來了，帶女孩去了國外，這一對只做過一夜情侶的初戀男女就此分離。

    後面不久，男孩的父親因病去世，男孩再次受到重大打擊，雙重打擊之下，變得一蹶不振，一個人生活的他每天沉浸在自責和悔恨中，自我厭惡，討厭自己，接着是慢慢墮落。

    第四章即是結尾篇，篇幅不多，而且文風還發生了極大轉變，段落中經常出現幾句類似於幻想幻覺的不安文字，但又不是比喻句，像一個瘋子在發癲囈語，不僅邏輯性都不在了，連閱讀視角都變得模糊了，讀起來令人惶恐不安——柏木茉優記得絮風爲她講過這種東西，好像叫意識流寫法？

    最後結尾：“我大哭大笑，足以寬恕聖人和魔鬼的約旦河，就在那前面！天使已經敞開懷抱，魔鬼走了，門已經打開！快來接受從毛髮到牙齒，從血液到骨髓，從腐朽到新生的潔淨洗滌！”

    柏木茉優認真分析最後的結尾，表情越來越古怪。

    約旦河，她隱約記得，應該是《聖經》中耶穌接受洗禮的聖河，但全文連起來看，怎麼越看越不對勁呢。

    “這其實就是跳河了吧？”

    “毛髮到牙齒，血液到骨髓，潔淨洗滌，好像是泡水淹死？”

    柏木茉優一瞬毛骨悚然，渾身膈應，看得心裏發毛害怕。

    “指定是瘋了！有病！出版社也指定是一羣神經病！”她小聲罵道，完全欣賞不了這種過於“新穎”的描寫方式。

    “噔噔”手機來信音再次響起，她目光暼去，又是媽媽的短信，問她起牀了嗎。

    本章改了一處bug，碼子的時候考慮不周，不應該擺棋，改成了疊紙飛機，多謝書友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