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 西紅柿炒雞蛋和蓮子綠豆湯

    被雨水浸透的牀單、被罩和枕套像座小山一樣雜亂堆積在玄廊門口，北原賢人挑挑揀揀，全部都溼透了，沒一件能用的，他又去翻洗衣機，滾筒裏還泡着一大堆看不出牀單還是被罩的東西。

    總之現在找遍全家，只有他臥室裏待洗的那套牀褥還能用。

    北原賢人朝柏木茉優無奈地聳了聳肩, 睡地板，睡沙發，睡他的牀，三選一吧。

    先排除掉硬邦邦的睡地板，再排除沙發，因爲北原賢人還要坐着打譜，只剩下最後一個選擇......沉默不語的柏木茉優轉身上了二樓。

    再次來到他的起居室，拉開壁櫥, 她抱起來唯一剩下的那套牀褥，走向隔壁房間的主臥。

    她鋪好榻榻米牀褥，展開夏涼被，再擺上枕頭。被雨水淋溼的衣物不方便在北原家晾曬，因爲有羞於見人的紅色東西，她便抱着黑袋子，一起鑽進被窩。

    沒等服用感冒藥後的嗜睡感降臨，忙了大半天早就累疲憊的她漸漸合上了眼睛，安然入睡。

    北原賢人沒有跟隨上樓，女孩子去睡覺，他哪能直勾勾盯着人家看。

    他想了會，記得琴音姐來他家做過一次綠豆糕，好像還剩下了一點綠豆，於是起身去廚房裏找了找。

    剩下的不多，只有一小包，好在還找到了一小袋蓮子北原賢人擰開燃氣竈, 煮上一鍋清熱解暑又養生的蓮子綠豆湯, 等百合同學睡醒來喝。

    忙完一切, 他便繼續坐沙發上打譜。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覺，樓上的百合同學足足睡到了晚上九點鐘。

    夜晚八點五十六分。雨還沒停。

    不知第幾次回頭看門口的北原賢人越來越坐不住了，一頭霧水，樓上到底怎麼回事，都七個小時了，她睡不夠了是嗎。

    “不是都說在別人家裏睡覺，很難睡得香嗎。”北原賢人心裏嘀咕，也覺得很有道理，之前樂隊團建去了多少地方，裝潢高級的，設施豪華的，環境古典的，他什麼旅館沒住過，但就算再好看再漂亮，金窩銀窩，還是都不如自己的小窩睡得香甜又踏實。

    他很擔心是不是病情惡化，要不然她這麼久還沒動靜。

    徹底坐不住了的北原賢人起身離開沙發, 上二樓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拉開襖門前, 他輕聲問道：“睡醒了嗎？”

    無人應聲。

    “柏木同學？”

    仍然無人應聲。

    北原賢人納悶地輕輕拉開襖門。

    主臥中央的榻榻米小牀上, 金髮女生側身抱着夏涼被, 神態安然。

    他走上前，蹲下來輕聲喚道：“柏木同學？”

    完全沒有聽到。

    北原賢人猶豫了下，伸出手背，輕輕貼在她額頭上。

    不熱，溫度很正常。

    “那就是睡得太香了？”他默然無語。

    似是感到有人在摸她的額頭，忘記了自己睡在哪的金髮女生換了個睡姿，有點起牀氣地咕噥道：“讓我再睡會兒。”

    北原賢人默然，還能說啥，總不能把她攆起來，叫她起牀給他做飯吧。況且他早就準備好了晚餐，只等下鍋啪啦啪啦翻炒兩下。

    但很快，金髮女生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突然睜開雙眼，又趕忙半眯起雙眼皮，擡手遮住燈光。

    意識到燈都亮了，她趕緊問道：“現在幾點了？”

    “晚上九點整，你睡了七個小時。”

    柏木茉優一瞬懵住了，七個小時！已經晚上九點......

    她趕緊掀開被子，準備起牀做飯，誰料“嘩嘩”一聲響，黑袋子從她懷裏墜落，散落了一牀的潮溼衣物。

    北原賢人下意識地聞聲看去，一件“非常透氣”的紅色蕾絲內衣，明晃晃閃他眼睛。

    他怔住了，柏木茉優也怔住了，一起怔怔看着那件鶴立雞羣的浪漫紅色內衣。

    這總不能還裝看不見吧......北原賢人欲言又止，此時此刻，得說點什麼？

    他嗓子眼憋了好一會，才抓緊說道：“我煮了綠豆湯，下樓給你端上來。”

    先溜之大吉，讓她一個人想好等會怎麼解釋！

    他當即起身撤退。

    蓮子綠豆湯早已熬好，一直在用微小火保溫，他沒着急端上樓，而是擰開燃氣竈，把打好的雞蛋和切好的西紅柿先後炒在一起，放一小勺白砂糖，再加點番茄醬，三分鐘多一點，圓滿出鍋。

    北原賢人估摸她該是已經想好怎麼解釋，又給她挖上兩勺米飯，蓮子綠豆湯裏添兩勺糖，一隻手端着餐盤上樓。

    回到主臥時，黑袋子和散落的衣物已被藏了起來。

    柏木茉優看到他進門，異常羞澀地轉過頭，抓着被子掩住臉。

    能看到百合同學羞到逃避的樣子，北原賢人算是又開了眼界。

    而且，似乎與以往不同，他記得以往百合同學面對這種情況，是一種羞恥的作態，目光瞪着他，又羞又氣。而現在，應該要用......“羞澀”來形容？區別在於，她眼神裏沒了那股怒氣。

    北原賢人倒沒有去深究，黑袋子是她自己不小心掀掉的，又不是他撕爛的，這怪不到他頭上，她自然沒理由生他的氣。

    “我已經吃過了，”北原賢人將餐盤放在枕邊，“魚蝦我一隻手處理不了，就簡單的炒了個西紅柿炒雞蛋，不知道你能吃習慣嗎。”

    背對着他的柏木茉優沒吭聲，身子縮在被子裏，還沒調整好自己的心情。

    她怎麼也想不到，竟然能在北原家一覺大睡七個小時。

    而且中途她沒做夢，沒睜眼，不僅沒有任何不習慣，反而竟然有一種淡淡的安心感。甚至如果他沒來叫醒，她差點一覺睡到天亮。她覺得這太可怕了！

    “不吃點嗎？”北原賢人問道。

    柏木茉優抱緊了黑袋子，仍然不吭聲。

    過了會兒，她動作十分牽強地轉過一點點身子，低聲解釋道：“那件內衣，媽媽不讓我穿，我不想聽她的話，就是這樣。”

    不想聽媽媽的話？

    對媽媽的逆反心理，所以才穿那件內衣？她是這個意思？......北原賢人心理迅速反應過來。

    他沉默沒有說話。世界上大多數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幸，既然她不願意多說，他自然不會追問。

    倒是聽中村佑希說過，柏木茉優的父母好像是頗負盛名的律師。

    但他也聽說過，女律師的離婚率很不小。

    律師這個聽起來光鮮亮麗的職業，職業風險好像也不低，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能力吃飯，只有成功代理案件，才能賺取收入。而這裏面，又藏着多少蠅營狗苟，水深不深，他作爲門外漢就不懂了。

    他放輕語氣說道：“我做的不是日式料理，複雜的我現在也做不了，但我覺得西紅柿炒雞蛋很好吃，也很有營養，你嚐嚐鮮。”

    解釋完的柏木茉優輕輕“嗯”了聲，仍有點羞澀地慢慢坐起來，目光不敢去對視北原。她也是個女孩子，當着一個男人的面，露出那樣見不得人的貼身衣物，實在沒臉擡頭。

    番茄炒雞蛋......她心裏默唸道，很熟練地把湯汁拌進米飯裏，用勺子拌勻。。

    北原賢人頗爲詫異，她還很會吃嘛，難道以前在中華料理店吃過這道菜？

    “你以前吃過這種炒菜？”

    柏木茉優輕輕點了下頭，“絮風的祖母經常做給我們吃。”

    她頓了下，心裏很訝異，絮風的祖母逝去後，她有時候懷念兒時的記憶和味道的她，多次嘗試過復刻這道菜，但不知是缺少了什麼祕方，味道總是有很明顯的差異，她完全搞不清楚哪個步驟出錯了。而這道西紅柿炒雞蛋，儘管與絮風祖母做的版本在味道上也有差異，但已經非常接近了。

    柏木茉優忍不住詢問：“我以前做過這道菜，味道與你做的有很大差異。”

    北原賢人心裏瞭然，這道菜，他可以說是資深行家了。

    “是不是味道不濃郁？吃起來不‘鮮’？”

    柏木茉優認真點頭，“我選了熟透的西紅柿，味道也還是不濃，感覺少了什麼東西。”

    “下次你試一試加入番茄醬，加一點白糖提鮮。再講究一點的話，切幾片菱形片的黃瓜，放點木耳，最後撒點小蔥點綴。”北原賢人娓娓道來，把飯店裏的做法說了一遍，關鍵是番茄醬，有了它，味道就能整體提升一個層次，

    “不用番茄醬，你也可是試一試番茄沙司，口味會偏甜一點。”

    聽他說的頭頭是道，瞭如指掌似的，柏木茉優不禁詫異問道：“你很瞭解中華炒菜嗎？”

    北原賢人可不敢這麼說，八代菜系加幾十種小菜系，博大精深，一般的特級大廚都不敢說，自己能精通三四種菜系，更別說他了，他頂多只會做幾道喜歡吃的家常菜，甚至連切菜都不利索。

    “瞭解是真不敢說，只是懂一點點非常淺薄的知識，”北原賢人糾正她，解釋道，“網上什麼都有，想學並不難。我生在一個圍棋世家，職業圍棋這一行，跨國交流非常頻繁，你看書房裏的那好幾排漢語古籍，應該就能明白吧。”

    柏木茉優“嗯”了聲，一隻手抱着碗，不太捨得地小口吃着西紅柿炒雞蛋拌米飯。

    北原賢人不着急地提醒道：“還有綠豆湯，夏天喝這個清熱解暑。我加了點蓮子，你可能不認識，就是蓮花的種子，很好吃的，煮湯很清香”

    柏木茉優扭頭看身後，餐盤裏有一碗清澈透亮的蓮子綠豆湯。

    “不，我知道蓮子......”柏木茉優心裏默唸，“雖然味苦，微澀，但養心安神，甚益脾胃。絮風的祖母常這麼勸我和絮風吃掉剩下的蓮子。”

    北原賢人介紹道：“它煮湯好喝，但本身的味道有點苦，有點澀，你不喜歡吃的話，剩在碗裏就行，但吃掉對身體好。或者把蓮心吐出來，那個東西最苦。”

    聽着聽着，不知怎麼，柏木茉優忽然感到眼眶有點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