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 觸目驚心的夢境

    “是夢嗎？”

    黑沉沉的天空，彷彿隨時泫然欲泣。

    相武葵收回視線，低頭看去，水泥地面溼漉漉的，似乎剛下過一場雨，而她才摔了一跤，褲子和衣服都是髒兮兮的，

    臉頰上還能感受到兩行未乾的淚痕，看樣子自己大哭了一場。

    “是夢啊。”

    相武葵伸手摸向自己的臉龐，彷彿回到童年時光，她的手掌變成了幼童般大小，個頭也矮了許多。

    她恍惚的轉向右邊，那是一間年代感十足的復古獨棟木屋，她就站在門口前的小庭院裏，眼前的光景像打上了老照片式的復古濾鏡，一切都顯得那麼老舊。

    相武葵想了起來，這裏是她五歲時的家。

    正恍惚的時候，門內的玄廊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

    “葵，你摔倒了嗎！？”

    咔嚓，屋門打開，一位戴眼鏡，穿着大學校服的男生，他一隻手抓着兩把雨傘，神情焦急地跑過來，屁股後面還跟着一隻蹦蹦跳跳的小白兔。

    相武葵回過神時，戴眼鏡的男生已經跑到她面前，蹲下來，用手指爲她拭去眼淚，語氣心疼的問道：“疼不疼？身上怎麼都溼了，冷嗎？”

    “哥哥......”相武葵喃喃一聲。

    小白兔也跳到了她的鞋子上，兔頭親暱地蹭着她的小腿。

    戴眼鏡的男生迅速脫掉外套，披在妹妹身上，“葵，快要下雨了，你快回屋裏。”

    “哥哥要去一趟菜市，去幫媽媽拎菜，葵要聽話的留在家裏，等爸爸下班一起吃飯，好嗎？”

    戴眼鏡的男生伸出食指，爲妹妹拭去臉蛋上的泥水。

    “哥哥已經放暑假了，等我回來就教你下棋。”

    相武葵猛然醒悟了什麼，她慌忙伸出小手，試圖抓住哥哥的衣服。

    “不要去！別去！”

    但這一瞬間，她彷彿只是一場戲的看客，言不由己，奶聲奶氣說道：“葵不想學圍棋，我想吃章魚小丸子。”

    “好，好，知道了，路上就給葵買，要下雨了，快進屋，”戴眼鏡的男生笑着說道，又低頭看向小白兔，手指戳了戳兔頭，“菊次郎，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好好陪着葵。”

    邊說着，他將小兔子抱起來，安放在妹妹的懷裏，然後站起來，輕輕推着妹妹的肩膀，往家門口走。

    隆隆！

    天邊隱隱傳來雷聲。

    清醒之人，於夢境中迷失了現實，相武葵已經忘記，這只是一場夢境。

    “別去！別去！”她拼盡全力的大喊，不停地反抗，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被哥哥推回家裏。

    玄廊門口。

    哥哥的手掌輕輕揉着她的頭髮。

    “要聽話，我和媽媽一會就回來。”

    相武葵點了點頭，奶聲奶氣的說道：“別忘了買章魚小丸子（別去！不要去啊！）。”

    門咔嚓一聲關閉。

    夢裏的時間總是模糊的，彷彿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

    等眼淚已不知何時染溼了下巴，相武葵才驀然意識到，已經恢復身體掌控，她急忙撒手扔下兔子，噙着眼淚，奪門而出，門開的一剎那，濃郁的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這時候，混亂嘈雜的議論聲紛入她耳畔，還有男人的嚎啕哭聲。

    等白光漸漸消散，相武葵慢慢收回擋在眼前的小手。

    映入眼前的光景，卻是觸目驚心的一幕慘劇。

    混亂的圍觀人羣之中，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他跪在驚心的血泊中，痛哭流涕地擁抱着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還有一位衣服殘破的成年男生。

    相武葵怔怔看着眼前的光景，下一刻，像是如墜深淵，脊骨生寒，強烈的失重感像一張野獸巨口猛然吞噬了她，就像要將她硬生生拽進地面！

    “鈴鈴鈴鈴......”

    彷彿畫面切換，相武葵眼前的世界突然一暗，等她再次睜開眼時，映入眼前的，是光線昏暗的天花板。

    她怔怔望着天花板，發呆了許久。

    慢慢伸手，摸向自己的左肩，那裏沒有哥哥爲她披的外套，只有一牀被子。

    “原來是一場夢。”相武葵喃喃道。

    “鈴鈴鈴鈴......”

    她側頭看去，放在枕邊的手機，亮着微弱的熒光。

    她並沒有立即去接電話，慢慢從榻榻米上爬起來，轉望向房間的落地窗外面。

    月光下的草坪上，一隻“大雪球”趴在地上，慢慢享用着夜宵。

    “菊次郎......不，是雪球。”相武葵低聲喃喃。

    她還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相武葵收回視線，移動的目光又在枕邊一停，一件男生的外套，安靜的躺在她枕邊。

    “哥哥的......不，北原前輩的外套。”她神情恍惚道。

    來電鈴聲還在鈴鈴響着，相武葵看向左側枕邊，是北原前輩的來電。

    .

    .

    .

    “感冒好一些了？”

    北原賢人一邊用肩膀夾着手機，一邊將牛奶倒進水杯裏。

    “多喝熱水，睡覺蓋好被子，小心着涼。”

    “如果無聊的話，就玩會‘雪球’吧，那只胖兔子挺通人性，它會好好陪着你。”

    “......”電話那邊沉默了會。

    北原賢人將牛奶端到女兒面前的桌子上，“不打擾你休息了，早日康復。”

    掛了電話，放下手機，他低頭看向女兒，花谷一臉好奇的仰望着他。

    “爸爸，剛纔在和誰打電話？”

    北原賢人裝好手機，相武葵，你認識嗎。”

    “爸爸之前好像問過花谷一次吧，”花谷小聲嘀咕了句，又仰起小臉，“不認識，花谷從沒聽未來的任何人，提到過有姓相武的姐姐。”

    北原賢人抱起筆記本電腦，走向沙發前的茶几上。

    花谷一瞅爸爸又準備下棋，趕緊跟了上去。

    “爸爸，今晚就能遇上高手了吧。”

    “希望吧。”北原賢人隨口答道。

    輸入帳號和密碼，登入網棋平臺，北原賢人先端杯喝了一口水，然後熟練的打字發言：免費指導棋，僅限9段棋友。

    花谷鴨子坐坐在沙發上，不安分的左右搖晃着身子，小臉好奇地看着屏幕。

    “爸爸打字速度好流利，是很熟悉漢字嗎？”

    北原賢人一邊點擊鼠標，拒絕着低段棋友們的騷擾邀請，一邊隨口說道：

    “略懂一點吧，職業圍棋這一行裏面，懂外語的棋士有不少。”

    很快，北原賢人點擊鼠標的動作，忽然一頓，意外之喜來了！

    一位職業四段棋士向他發來了邀戰申請！

    看來昨晚被誤認成著名職業棋士，效果顯著！......北原賢人心情喜悅的趕緊移動鼠標，點擊接受。

    當對局開始的聲音一落，北原賢人的表情也隨之立馬鄭重了起來。

    男子職業四段，棋力已經絕對談不上弱。

    職業四段已經是圍棋乙級聯賽中的主力軍，饒是世界冠軍們應對職業四段，只要稍有不慎，也常會發生翻車慘案，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十五秒一步的快棋，棋盤上，雙方啪啪落子，速度很快。

    花谷津津有味的看着熱鬧，開口問道：“爸爸，現在的佈局階段，誰比較優勢？”

    “應該是他比較好吧，”北原賢人眼睛一直盯着屏幕，說道，“我還不太熟悉新時代的圍棋理論，佈局現在是我的一項軟板。”

    啪得一聲落子音響，棋盤的左上角局部，對手黑棋，突然使出了一招他前所未聞的犀利招法。`

    北原賢人移動鼠標的動作微微一滯，又慢慢皺起了眉毛。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角部下法。

    十五秒一步的快棋，沒有時間仔細計算，憑着棋感，北原賢人瞬間鎖定了A、B、C三個主要選點。`

    腦海中的棋盤，黑白飛快的交替落子，形成一幅幅黑白變化圖，迅速計算着各種變化。

    白若落在A點。

    結果：原本白棋的角，不僅硬生生被黑棋掏走一塊，還讓黑棋通過棄子，加厚了自身，這是白棋的中計圖，正是黑棋的預想圖！

    A點不行，若白棋落在B點......北原賢人立馬看到了兩個分支變化。

    第一個分支變化，他的白角，全軍慘烈陣亡！`

    第二個分支變化，白棋雖然鯨吞了黑棋打入的一子，小有一點收穫，但卻被黑棋牢牢封鎖在角內，並且黑棋外勢可觀，這是白棋無法接受的！`

    十，九，八，七......讀秒聲在催人。

    五...四...三......北原賢人迅速移動鼠標，隨着啪一聲落子音效響起，他內心也隨之微微鬆了口氣，

    最後一個C選點，還有諸多其它的變化，他終於算清楚了。

    C點才是黑棋飛刀的正解，最終會形成一個對白棋有利的劫爭變化。`

    “爸爸，你流汗了。”

    花谷邊說着，屁股挪過來，擡起小手，輕輕爲北原賢人擦汗。

    北原賢人回過神，姍姍察覺到，自己的精神狀況明顯感受到了一些疲憊感！

    像這樣的狀況，他以前遇到過，但那一次，情況更加嚴重。

    那種頭痛欲裂的折磨滋味，站都站不穩，當場累倒昏迷，他下輩子都不想再體會一次。

    北原賢人心裏有點後怕的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

    黑棋剛纔的那一招突然點入，刁鑽又犀利，這個局部的這種下法，他前所未聞，對手一看就是專門研究過此局部，袖子裏藏了一把“必殺飛刀”。

    短短十二秒內，大腦全力以赴，計算了將近十副變化圖，合計一百五十步棋左右，他才臨陣計算出正解，成功躲過一招飛刀，沒有吃大虧。

    但如今看來，那般程度的用腦，還是有些勉強自己。

    “沒事，只是熱得流汗。”

    北原賢人穩定心神，內心暗道：以後再碰到那種陌生局部下法，大不了就用一次備用時間，慢慢去計算，不能太拼。

    不愧是職業四段，一上來就給了他不小的壓力。

    清脆的落子聲斷斷續續，又是十餘手棋，直到佈局結束，對手也沒再使出什麼不起的飛刀手段，棋局來至中盤。

    北原賢人趁對手在讀秒計算，他迅速判斷了下局勢，他現在應該稍微落後一點點。

    但度過了他“不熟悉”的佈局階段，來到中盤戰鬥，這就是他擅長的領域了。

    在時斷時續的落子音效中，半個小時漸漸過去，棋盤上已經被黑白棋子陸續填滿。

    棋盤尚還空白的那一小塊區域，也已經沒有了什麼複雜變化。

    北原賢人一邊落子收官，一邊仔細的進行形式判斷。

    好像......他現在有一目棋的優勢？

    沒錯，的確領先一目棋。

    雖然只是非常細微的一目棋差距，但對於他和這位職業四段的高水平對局雙方來說，只要不是滑標，點錯了位置，就基本已經沒有任何懸念。

    待到完整的收完最後一個單官，那位職業四段對手也很有風度的主動點了認輸。

    北原賢人右手離開鼠標，倚着沙發，輕輕長舒了一口氣。

    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遇到的最強對手。

    雖然他開局稍稍落後，但中盤發力，局勢一度難解難分。

    十五秒一次的快棋，計算力更強的人，面對同一個局部，能夠算得更多更遠，無疑具有先天優勢，對手佈局階段取得那點優勢，最後還是被他追了回來。

    北原賢人端起水杯，仰頭一口飲盡。

    好久沒有如此暢快的下棋，棋逢對手，鬥智鬥勇，很過癮。

    一局結束，終於閒了下來，他現在才有工夫去看對局公屏的聊天內容。

    千山盡：楚大佬竟然沒用陽春流。

    愛好圍棋03：白棋到底是不是楚陽春？

    金果5750：不管是不是，白棋能贏四段，肯定也是職業。

    只要能夠證明實力，獲得其他職業棋士們的認可，至於我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也就不重要了......北原賢人收回視線，鼠標點擊覆盤按鈕，從頭到尾重新復一下盤。

    作爲職業棋士，每次下完一局棋進行重新覆盤，這是最基本最必要的職業習慣。

    北原賢人不停點擊鼠標，返回至對手的那一招必殺飛刀，這個局部，他以前從沒見過。

    他認真的琢磨研究片刻，將這個局部的所有變化，悉數印在腦子裏，納爲己用。

    多學了一招，收穫不凡。

    北原賢人不禁感嘆，不愧是現在的職業棋士，一個個窩家裏瘋狂研究AI，套路太深，許多飛刀都防不勝防，像他這種“圍棋新人”，見識太少，經驗不足，一旦稍不留神，中了飛刀，那就是開局血崩，開局走在翻盤的路上。

    北原賢人內心思量着，關閉了網棋平臺。

    他記得相武葵以前說過，那孩子閒暇無事，除了自己和自己下棋，就是經常用電腦與AI下棋。

    明天如果她能養好病，跑去請教她幾招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