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爸爸變年輕了

    “起牀了爸爸。”

    耳側傳來軟蠕蠕的呼喚聲，北原賢人半睡半醒的微微睜開眼，側頭看去，眼前是一團像白糰子般的柔軟小臉蛋，一雙水靈靈的柳葉眼。一眨不眨的注視着他，北原賢人有一瞬間，差點迷迷糊糊的把眼前的花谷認成了另一個小女孩。

    花谷擡起小手，輕輕戳了戳爸爸的臉頰。

    “吃飯啦，花谷特地做了爸爸最喜歡的炒飯。”

    說完，花谷撒起小短腿，出門跑下樓，北原賢人繼續躺了稍會，清醒一下精神，他昨天擺了十幾個小時的圍棋，睡得比較晚，還有點沒睡足。

    稍會，北原賢人慢慢挺腰坐直，轉頭看向牆壁鐘錶。

    今天是週六，不用去上學。

    北原賢人眼角餘光注意到枕邊，他的衣物都已被女兒整整齊齊的疊好。

    換好衣服，走下二樓，來到浴室洗臉時，牙杯裏已經接滿溫水，不涼不燙剛剛好；牙刷也已擠上牙膏，靜靜泡在溫水裏；藍色的毛巾整齊疊在水龍頭旁邊。

    北原賢人面對鏡子，沉思了三秒。

    一週前，家裏住着一窩子女人，他早晨洗把臉甚至都要排隊，滿屋子吵吵嚷嚷，想清靜都是奢望，而現在，她們忽然一走，家裏安靜了許多，竟然還微微有點不習慣。

    不過久違的再次體驗到了女兒的叫醒服務。

    洗完臉，北原賢人走進客廳，餐桌上是兩盤熱氣騰騰的炒飯，花谷坐在椅子上等候，兩條蔥白的小短腿盪盪悠悠。

    似乎整個早晨，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北原賢人再次沉思了三秒，他到底是養了一個女兒，還是僱了一隻免費的小保姆。

    北原賢人走向餐桌，一邊落座一邊問道：“未來的我喜歡吃炒飯？”

    花谷蕩着雙腿，想了想一口說道：“花谷是猜測爸爸最喜歡炒飯，因爲爸爸做的炒飯很奇怪，而且自己還完全不嫌難吃！”

    北原賢人低頭看面前的炒飯，先炒雞蛋，再炒米飯，最後撒一點小蔥和胡椒粉，這與他上輩子的做法一模一樣。

    味道很難吃？很奇怪？......北原賢人略有詫異的動勺子嘗了一口......明明就是家常味道吧，哪裏奇怪和難吃。

    “就是這種做法？......我教給你的嗎？”北原賢人擡頭問道。

    花谷撇了撇嘴說道：“爸爸哪有時間教花谷做飯，這是花谷偷師爸爸的超極簡化版炒飯。”

    還超極簡化版？.....北原賢人略感意外，再次低頭看一眼盤子。

    “你說一說，我的炒飯都加些什麼材料。”

    花谷回憶的想了會，掰着手指說道：“玉米粒、胡蘿蔔、聖女果、豆角、蘑菇、魚肉、魷魚......好像還有昆布？最後一定要灑胡椒粉。”

    花谷話語一頓，噘着嘴不滿說道：“爸爸用那種眼神看花谷幹嘛，沒騙你，爸爸的炒飯就是這麼奇怪。”

    北原賢人右手揉捏着額頭，何止是奇怪，光聽一聽，他都覺得無法下嚥。

    玉米粒和胡蘿蔔還正常，但從豆角和蘑菇開始，一個比一個離譜，而且最後竟然還要加海帶？？聽得簡直像胡鬧一樣。

    他實在無法想象那樣一鍋炒出來的場景。

    “那樣的黑暗料理好吃嗎......”北原賢人嘆了口氣說道，“你是不是把炒飯和壽喜燒給記混了，或者說麻辣燙？聽我說過沒有？”

    花谷小臉不樂意的說道：“怎麼可能記錯記混，花谷親眼見過爸爸的黑暗炒飯！確確實實是一鍋炒出來的！味道也當然不好吃，但爸爸真的能做到面不改色咽下去。”

    花谷話語一頓，語氣猜測的說道：“花谷總覺得......未來的爸爸，是不是味覺系統有一點毛病。”

    北原賢人默然無語，其實他也這麼覺得。

    花谷又回憶起什麼，“但爸爸解釋過一次，那道炒飯，之所以不太好吃，是因爲少了一樣非常關鍵的食材！”

    “什麼食材？”

    “不知道，爸爸說自己也忘了，那道炒飯的做法，是別人教給你的。”

    邊說着，花谷給自己喂一勺炒飯，囫圇說道：“等爸爸遇到那位料理老師，學會了炒飯，可要記得第一時間就回家做給花谷，花谷很好奇，究竟哪樣關鍵食材還能拯救一鍋黑暗料理。”

    北原賢人隨口應下，他也屬實十分好奇。

    陪女兒一起吃完早餐，再一起收拾完桌子，他回二樓拿錢包，花谷雙手搬着小矮凳，前往廚房洗碗。

    再次返回客廳，北原賢人環視一圈空蕩蕩的客廳，轉向廚房說道：“爸爸這次掙了很多錢，足夠花到高中畢業，花谷有想買的東西嗎？零食、玩具、衣服、小娃娃......有想要的東西嗎？”

    花谷眼神奇怪的擡起頭，小臉瞅着他看了好一會，然後繼續低頭刷碗，嘀咕道：

    “爸爸的心意，花谷就非常開心的收下了，但能不能拜託爸爸，可以別用那種哄小孩子的語氣跟花谷說話麼，顯得花谷笨笨的。”

    “如果爸爸想讓花谷開心的話......”北原花谷話語一頓，擡頭，笑嘻嘻說道，“不如現在一起討論下，爸爸的理想型女朋友是什麼類型，或者爸爸身邊的女同學，爸爸最喜歡哪一個？最想選誰？花谷可以幫爸爸一起追媽媽喔~~”

    北原賢人頓時無語，這孩子的小腦瓜裏一天到晚都裝着什麼念頭，難道就沒有一丁點符合自己年齡段的正經念頭！？

    他心裏無奈的搖了搖頭，乾脆直接說道：“客廳太空蕩了，今天帶你去買傢俱，冰箱、電視、新沙發、茶几等等等等......所有新家具的款式，全部按你的喜好來選。”

    北原賢人笑道：“還記不記得，我們十三年後的家什麼樣子？”

    花谷洗盤子的動作頓時一頓，小臉愣了下神。

    她移動視線，望着非常熟悉但又大相徑庭的空蕩蕩客廳，眼前突然恍惚了一瞬間。

    ......

    尼達利、三井、大冢傢俱......花谷並不長的雙腿一刻未停，她小小的身子，彷彿蘊藏着足以令成年人都吃驚的體力，完全不累一般，僅僅一個早晨和上午的時間，就帶着北原賢人逛遍了整整七家傢俱零售店！

    北原賢人實在有些走不動了，他坐在零售店的軟椅上稍作歇息，遠遠望着女兒的身影，不停穿梭出沒於電視展覽櫃之間。

    他心裏納了悶，女兒天天宅居在家，甚至比某位“資深小宅女”還要宅，從不鍛鍊，究竟哪來的這麼多體力。

    “歐尼醬，找到了，就是這一款電視！”遠方傳來花谷興奮的叫喊聲。

    北原賢人擡起頭看去，點了點頭，視線轉向還在犯花癡傻笑的導購小姐，默默掏出了信用卡。

    刷完卡，留下手機號碼，商議好待會送貨上門，北原賢人帶上女兒匆匆趕去下一家。

    雙休日的人行道上，充斥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

    人來人往的人潮中，花谷的小手拉着北原賢人的大手，仰頭問道：“爸爸很累嗎？”

    北原賢人維持着精神說道：“不累，是太陽有點熱。”

    花谷想了想，嘻嘻笑道：“剛纔那句話，難道就是大男子主義嗎？父親身份的大男子主義......不論何時何地，就算是要逞強，父親也要在孩子面前展現出可靠如山的姿態和氣勢。”

    北原賢人瞥了眼女兒，沒有說話。

    “嗯......花谷這也算是被一個男人心疼了吧！”

    小調皮蛋即將又有了說話不着調的傾向，北原賢人意味警告的瞥了眼女兒。

    花谷小膽挺肥，她視而不見，自顧自說道：“有時候花谷在想，如果是十八歲那年，我與爸爸差不多的年紀，回到了現在，遇見爸爸，那應該會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相處感覺和相處方式吧。”

    北原賢人默默設想了下......十歲的小調皮蛋都已經讓他十分頭疼，若換成十八歲的大調皮蛋......估計在頭疼程度上，會比愛管閒事、性格強勢、喜歡囉嗦的女朋友類型，還更爲可怕的女人吧。

    花谷小臉不樂意的噘起了小粉脣，“爸爸肯定在想非常失禮的事情！”

    “沒有，我在想午餐吃什麼。”

    花谷撇了撇嘴，小臉明顯不信。

    父女倆拐過一個街角，等候綠燈，邁上斑馬線。

    花谷忽然想起什麼，旋即嘿嘿壞笑起來，然後表情一正，小臉唏噓說道：“爸爸，如果花谷能早生二十年，現在都沒有雨宮姐姐的事情了吧，你說呢？嘿嘿......”

    北原賢人牽着女兒的手穿過馬路，他暼去一眼，語氣淡淡反駁道：“我小時候若碰上你這種類型，肯定有多遠躲多遠。而且我們若沒有親屬關係，你也不可能會對一個書呆子提起興趣。”

    “嘁，爸爸那麼較真幹嘛，一點都不討女孩子喜歡。”

    “而且爸爸是討厭花谷嗎！竟然還說有多遠躲多遠！過分！”

    “不討厭，只是誇張的修辭罷了。”

    “不討厭還有多遠躲多遠？”花谷不鬆口的追問道。

    “因爲你太漂亮，不敢看你。”北原賢人隨口答道。

    花谷笑彎了眼睛，撩了下頭髮說道：“俗套！而且語氣也沒有一點誠意，笨蛋才信你鬼話！”

    一直如暴走般決然的逛到下午五點。

    女兒終於將記憶裏十三年後的家，仔細到每一件傢俱，每一件物品，一一按圖索驥，全部找到，並置買齊全，父女倆才踏上歸程。

    “爸爸要不要買一輛自行車？”夕陽下，花谷忽然說道。

    “以後爸爸可以騎車帶着花谷，上學也能方便。”

    北原賢人稍一思考，他倒不在意上學麻不麻煩，他平常上學，步行十五分鍾即能抵達，談不上遠，走路即可，但如果女兒想讓他騎車載着的話，買一輛着自行車也沒什麼大不了。

    島國交通法律規定，自行車不能載十二歲以上的人，但明眼一瞧，花谷的身高和臉蛋，肯定不滿十二週歲，他騎車載着女兒沒有問題。

    說買就買，北原賢人順路選擇一家店鋪，當場提車，正好騎車載着女兒回家。

    黃昏的陽光下，北原賢人騎自行車，車後載着女兒，車速慢悠悠的駛行。

    北原賢人給傢俱零售店和運輸公司挨個打去電話，告訴他們現在送貨。

    四十分鍾後，花谷站在客廳中央，小手指揮着搬運工們將三櫃冰箱搬運到廚房，嶄新的藍沙發替換土黃色的老沙發，46寸的液晶電視掛在牆壁上，原本的玻璃小茶几一旁，也多了一張純白色木桌。

    花谷把藍色健身球滾到客廳角落，轉過身，她小臉思索的看着牆壁，“叔叔，電視機再往左移一點點，對！就是這個位置！”

    “嗯......電視櫃的要往左歪斜一點，不用對準電視。”

    “還有......”

    北原賢人站在客廳門口，靜靜看着這一幕，原本空蕩蕩的客廳，現在添置齊全傢俱，終於更有了些過日子的生活氛圍。

    一切收拾結束，北原賢人送走搬運工，今天晚餐，他奢侈的訂了兩份外賣。

    吃過飯，他去打掃衛生，女兒精雕細琢的調整各個傢俱的位置，力圖將客廳完全按照記憶復原。

    北原賢人再返回客廳時，花谷表情發愣地站在客廳中央，一直發呆。

    北原賢人洗乾淨抹布，放輕腳步，走到女兒身邊，站在她肩側，沒有出聲打擾。

    他轉過頭，視線慢慢一圈環視煥然一新的客廳。

    雖然對他來說非常新鮮，眼前一切非常新鮮，無疑是人生中第一次見到，但對女兒來說，此時此刻的現在，才是她記憶中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家，再熟悉不過的家。

    北原賢人很難想象，此時此刻，女兒的心裏是一種什麼滋味。。

    過了會，北原賢人右手輕輕落在花谷的肩膀上，輕聲說道：“這就是給你的驚喜。”

    花谷回過神，對他點了點頭，然後旋轉腳步，視線三百六十度的環看四周，

    視野所見的一切，如往日重現般，漸漸與她記憶中的光景交疊重合。

    花谷眼前突兀恍惚了一霎，有一瞬間，她心生錯覺，彷彿自己又原地回到了十三年後的家裏。

    許久，花谷慢慢仰起頭，眼神怔怔望着北原賢人，喃喃開口說道：“爸爸變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