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與高梨絮風討論命運

    熙熙攘攘的人行道，北原賢人戴着特大號口罩，提着學生皮包，穿梭人羣。

    拐進前往久保海鮮倉庫的巷子，再轉一個岔路，前方看到了高梨絮風的背影。

    高梨絮風聞聲回看，落下了腳步。

    北原賢人意外了瞬，她也學會了戴口罩，而且口罩比他還大一點，看來他上次提的建議，還是幫上了她。

    他心裏又有點尷尬。

    八卦緋聞說他倆正在熱戀，柏木茉優還是地下情人，小三插足。

    緋聞發酵了一夜，今天已經在各大社交平臺引起軒然大波，傳出去，總對女生的名譽風評影響不好，他倒沒太放心裏去，只是不知道高梨同學怎麼想。

    高梨絮風微微欠身，語氣自然的說道：“下午好北原同學，順路一起走吧。”

    他微微點頭，肩與肩隔着一定距離，同行前往倉庫。

    高梨絮風雙手拎着學生皮包，側頭說道：“北原同學不用在意那些流言，大家都知道是假消息，我昨晚已經對爸爸媽媽解釋過了，他們也清楚。”

    她想了想又說道：“評委老師也在發推文支持我們，親口證明樂隊名只是一場意外，鶴見同學也已經發布公告，馬上起訴《週刊文春》，用不了幾天，大家都會明白，這場鬧劇很快就能平息。”

    高梨絮風話語頓了下，語氣帶着笑意說道：“而且，《週刊文春》說不定弄巧成拙，反而還幫了我們一把。”

    “就像以前的文春炮，曝光原莉乃違反戀愛條例，當時舉國一片譁然吧，全社會都在高度關注，但誰想到了，後續原莉乃的藝人生涯不僅沒受影響，反而還藉着機會火遍了全國，徹底走進了公衆視野。”

    北原賢人應和點頭，看來她十分冷靜，正如上一次抽籤碰上雨宮雅柊，這個女孩總能以事物的兩面性，壞中尋好，辯證看待問題......她還讀過馬克思哲學？

    只不過那位百合同學，心裏快氣瘋了吧，不僅自己莫名其妙變成小三，自己心目中的老婆，還跟別人好了，估計要氣得一夜失眠。

    兩個人再次轉過巷角，倉庫正門旋即映入眼簾。

    高梨絮風忽然問道：“北原同學，戴面具唱歌是什麼感覺？”

    “能放得比較開吧，”北原賢人沉吟說道，“更能進入狀態？觀衆看不到表情，能減輕偶像包袱？很奇妙的一種感覺，說不太清。”

    “你也想戴面具唱一次？”

    高梨絮風擡手摘下口罩，理了耳側下髮絲，“是比較好奇吧，人生總要體驗下從未經歷過的事情，否則那多可惜。”

    閒聊着，雙雙邁進倉庫。

    等待其她人這會工夫，北原賢人告訴高梨去看書就好，他戴上面具去練琴。

    二十分鍾後，他休息下略有勞累的手指，

    “北原同學，你相信命運嗎？”

    北原賢人眼神詫異側過頭，“爲什麼問這個問題？”

    高梨絮風放下書，身子轉向他，想了想說道：“樂隊的名字，我有些好奇，北原同學爲什麼想起名叫命運引力。”

    起名叫命運引力，純粹只是他一時的惡趣味，毫無深意，不過他倒挺想聽聽高梨對命運的看待，她看過不少書，說不定有獨到見解。

    他認真斟酌了下，開口說道：

    “我身邊有不少作家朋友，受他們薰陶，偶爾也心生寫一本書自己的書的打算，命運引力，就是計劃中的書名。”

    他接續說道：“大概故事，是一個男人，未來註定會出車禍，而他的女兒穿越時間，回到十三年前拯救爸爸。”

    “但命運註定十三年後，他會死亡，他冥冥中有種感覺，要想擺脫命運引力，只有改變高中時代的一件大事，令他與一位老朋友成功和好，但那一件大事，藏在五件事情裏，所以他必須找出它，並且改變它。”

    “計劃中，這是一個很嚴謹的故事，所以高梨同學請代入現實考慮下，你怎麼看待現實中的命運引力，我想借鑑一下思路，推敲設計命運引力。”

    高梨絮風沉思了下，先稱讚說道：“很有趣的故事設定，我很期待北原同學的這部着作。”

    “如果按現實來講，抱歉北原同學，我個人並不相信命運，”高梨絮風話語頓了下，邏輯縝密問道，“書中的命運引力，它是以什麼方式來影響現實，可以舉一個例子嗎？”

    北原賢人默然，什麼方式，他哪知道。

    他沉吟了下說道：“女兒穿越時，書包裏有一臺未來的手機，而那臺十三年後的手機，會令現在的半導體行業實現跨越式發展，所以命運引力‘沒收’了整個書包。”

    高梨絮風認真想了想，略微奇怪說道：“如果帶入現實考量......北原同學，這裏有處解釋不通的地方，既然命運引力有能力沒收那臺手機，爲什麼沒有直接抹消女兒，任由她肆無忌憚的存在於十三年前。這違反了命運引力的存在職責吧。”

    他也納悶呢，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只好含糊揭過，“設定還沒完善，你給我提下關於命運的意見和思路吧。”

    “抱歉，我忘記了這點，”高梨絮風微微欠身，“我可以先問一下，那五件大事都是什麼嗎？”

    北原賢人稍一考慮，只說了已經發生的前兩件.

    “藝術來源於生活，我參考最近的現實經歷，稍加改編了一點”

    “第一件事是參加音樂比賽，二是通過未來的女兒，抄了一首未來的經典歌曲。”

    高梨絮風瞭解的點點頭，“其中一件事發生時，命運引力是以什麼方式起效？”

    北原賢人陷入了沉思，當時很奇怪，改變命運的機會就擺他在眼前。

    只要他下狠心，放棄償還慄山的人情，放棄獎金，放棄兩個要求，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改變一處命運節點。

    似乎命運引力，完全沒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北原賢人換了種說法解釋，高梨能聽明白，她沉思了下，擡頭說道：

    “我覺得與其說命運引力，不如說唯物歷史主義更好。”

    北原賢人暗道她果然讀過馬克思。

    “北原同學有沒有讀過《斷頭王后》？”

    北原賢人斟酌說道：“我瞭解一些瑪麗.安託瓦內特的生平，雖然沒讀過，但大概瞭解吧。”

    瑪麗.安託瓦內特，路易十六的皇后，莫扎特小時候撩的那位公主，也正是她，有一種說法是強吻，但真實情況很難確定。

    路易十六即是被送上斷頭臺的那個皇帝。攻佔巴士底獄。

    “那就方便了。”高梨絮風內心組織語言。

    “現在有一種說法，是瑪麗.安託瓦內特的奢侈無度，肆意享受奢靡生活，耗空了國家財庫，引發人民不滿，才誘發了法國大革命，攻佔巴士底獄。”

    “但按歷史唯物主義來看待，任何歷史事件的發生都不是偶然現象，必定存在其規律性和原因性。”

    “導致法國大革命爆發的真正原因，其實是尖銳的階級對立，資本主義與封建專制不可調和的矛盾，戰爭失敗加劇財政危機，種種大環境原因下，才導致發生這一歷史事件。”

    “而北原同學書中的主角，他的選擇，其實是歷史唯物主義在發揮作用，外部環境和生活原因在深刻影響他，也在逼迫他，令他自然而然的做出了順應大環境的選擇，才會按照歷史路線前進。”

    “這裏面是有原因和規律性的，並非命運引力暴力干涉。”

    高梨絮風話語頓了下，語氣不好意思說道：“但這是現實，並非架空的，既然北原同學設定了命運引力，那麼它一定是存在的。”

    “那就換句話說，命運引力無需親力親爲，只需讓主角無法逃脫的大環境，去不斷影響他，不斷迫使他，令他自然而然，做出合適自己性格的選擇，主角自己就會乖乖的走向滅亡路線。”

    北原賢人沉思片刻，問道：“你認爲，如果主角拋卻一切，不惜一切代價，去強制性改變歷史，會發生什麼事情？”

    高梨絮風再次認真思考了會。

    “如果說會發生什麼，我覺得應該跟那五件事有關係吧，那五件事裏，隱藏着一件會令主角失去老朋友的事嗎？繼而註定了主角未來的悲慘結局？”

    “我不清楚北原同學的寫作大綱，但我試着猜測一下，那場導致與老友關係破裂的事件，它並非藏在五件事之中。”

    “而是有一條看不到的暗線，隱祕串聯五個事件，伴隨五個事件陸續發生，某個因素不斷受影響，程度不斷加深，就像爆發的法國大革命，最終積累的一切，終會在第五事件全部爆發吧。”

    “如果打破了這條暗線......”高梨絮風微笑着看着他，調皮的眨了眨眼，“我哪知道喔，我也很想知道，但這就要問一下作者了吧。”

    “不過作者已經想清楚了吧，既然設定未來的女兒穿越回十三年前，她肯定不是擺設吧，那些錯過的，遺憾的，悲傷的，所有失去的，最終都會迎來一個圓滿結局吧，是不是，北原同學？”

    北原賢人笑了笑，他哪知道，只好回答道：“暫時保密，現在全說出來，豈不失去了神祕感，未來你會知道。”

    女兒說，命運是暴力性的，會用強制性的手段，命令一切發生。

    高梨說，命運是自然性的，歷史唯物主義觀念，一切發生皆是客觀環境影響下的主觀自然選擇。

    這裏面根本性的區別：

    花谷認爲，五件事裏，藏着一件突然爆發的事情，令他跟雨宮雅柊斷絕關系，想改變命運，最可靠的辦法，避免五件事全部發生就好。

    高梨認爲，五件事裏，有一條神祕暗線，串聯起那五件事，就像法國大革命，某個或多個因素漸漸加深，最終才爆發了一切，想改變命運，只需要把握核心問題，搞清楚“暗線”是什麼，切斷它即可。

    這是一個嶄新的思路。

    她們倆，誰對誰錯，北原賢人不知道，或許誰說都對，或許誰都猜錯了，也可能相互補充才完整。

    不過他心理上，更傾向於高梨的猜測。

    至少唯物歷史主義來闡述命運，還貼合一點科學性，而花谷的理論，完全是在一廂猜測，並不是說她猜錯了，而是相對的可信度稍弱。

    而且以他現在和雨宮的關係，確實一直在穩中向好，而突然間有一件大事，徹底改變了他倆，邏輯性上的確稍顯唐突。

    命運不是一套枷鎖，沒有牢牢禁錮他，令他動彈不得，而像一個籠子，人被關進籠子裏，向海底下沉，他墜入海面前，可以在一定範圍內活動，可以嘗試掙扎，但想逃出籠子，必須要在規定時間內，找到解開籠鎖的鑰匙。

    北原賢人陷入長考。

    他還是決定，直面自身命運，揪出暗線，搞清楚它究竟爲何物，掌控自己的命運。

    這意味着他不能逃避未來發生的任何事情，而是要積極並警惕的加入其中，細心觀察，見微知着，仔細的從內部揪出它，牢牢把控住它，隨時切斷它。

    北原賢人收回發散的思緒，認真說道：“高梨同學的建議很有用，非常感謝。”

    高梨絮風禮貌的微笑說道：“能幫到北原同學，我也很高興，對了，等那部書寫完，可一定要告知我一聲，我會認真拜讀。”

    北原賢人內心汗顏，她居然還上心了，算了，回家讓花谷瞎寫吧。

    反正小調皮蛋平常呆在家裏，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做，正好給她找點事做，磨磨她性子。

    柏木茉優臉色不好的走進倉庫，他轉頭看向那位“地下情人”，內心樂出了聲。

    “地下情人”果然氣得一夜沒睡好，眼睛明顯頂着兩個黑眼圈。

    過了會，陸陸續續，她們都來了，只有香川寧寧未至，一放學就急慌慌往家跑，回家跟父母解釋面具男的後宮團。

    湊活着排練了倆小時，散夥之際，六個人一起走出倉庫，道了個別。

    高梨絮風站在倉庫門口，只剩茉優站在她身邊，她望着四個人朝一個方向回家的他們，內心總覺得有點古怪。

    北原同學是不是......帶走了樂隊一大半的女成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