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賢惠的女兒

    整整一個下午，北原賢人連教室都沒回，他往保健室的牀上一躺，矇頭睡了仨小時，

    睡到放學鈴一響，起牀洗了把臉，跟保健老師打了個招呼，直接離校走人，順路去了趟二手市場，挑了個看起來比較結實耐用的翻蓋手機。

    往常放學以後，他會去新宿的一家琴行打工，乾點打掃衛生、保養吉他之類的零碎活，有空就糾正下店長的野路子指法，閒下來的時候偶爾也帶帶學生，教教琴，今天算了，他不放心留女兒一個人在家。

    北原賢人推開家門，卻看到花谷莊莊正正的跪坐在玄廊前，一見北原賢人進了屋，花谷早有準備的俯身彎腰，說道：“您辛苦了，歡迎回家。”

    “晚飯已經準備好了，是先洗澡還是先吃飯？”

    說罷，花谷撐地站起來，衝原賢人伸出兩隻小手，用眼神一個勁示意他，還不快把大衣和書包遞過來！

    北原賢人先放下手裏的東西，眼神奇怪的看過去，這小家夥隔三差五的一句話一個動作，總能給他整出點意料之外的新花樣，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北原賢人沉默了下，問道：“你在做什麼？”

    “花谷在做一個賢惠的好女兒。”花谷表情煞有其事道。

    “接下來爸爸要把大衣和皮包遞給花谷，然後兩個人並肩走去客廳吃飯”

    “沒有賢惠的女兒這種說法，我也沒穿大衣，現在是春天，”北原賢人脫下鞋，朝屋裏走，經過花谷的時候，手刀啪得落在她小腦殼上，“你只要做個健康聽話的女兒就夠了。”

    花谷揉了揉頭，趕緊跑上去，揹着小手跟在後面，眼睛笑眯眯道：“嘿嘿爸爸，你就老實承認，剛纔有沒有一瞬間的心動？花谷表現不差吧。”

    “在你說這句話之前可能有吧。”

    北原花谷眼睛笑成了兩彎小月牙，做了個給自己加油鼓勁的動作，“喲西！花谷給自己剛纔的表現可以打個八十分。”

    “吃完飯給爸爸看樣東西。”

    “嗯。”

    “......”

    父女倆有一句搭一句的走進客廳，落座餐桌，菜品雖不多，但菜色看起來倒有模有樣：一盤雞蛋煎水豆腐，兩盤煎秋刀魚，一人一碗豆腐味增湯，還有一鍋熱氣騰騰的白米飯。

    家裏是沒有這些食材的，他日常爲了開源節流，一日三餐都是換着法子吃麪，也不挑食，只要管飽就行，廚房裏除了拉麪和雞蛋，也唯有幾瓶拌麪用的醬料，豆腐和魚估計是花谷用他早晨留下的錢去買的。

    “厲害吧，這些都是跟琴音姐學的。”

    北原賢人點點頭，這又想起來琴音姐下午的電話還沒回，心想等會再打回去。

    花谷期待督促的目光下，北原賢人嘗了一口，味道嘛，就是正常的家常菜水平，指望一個十歲的孩子做出佳餚，那也不現實，不過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讓他驚訝了。

    北原賢人先走程序誇了女兒一頓，接着又一次嚴肅規勸，叫花谷不要再做飯，讓他來負責，同樣的，再一次，他被花谷態度強硬的反駁掉。

    “以後這種事情爸爸不要再說了，花谷回到現在是有使命的，不是爲了變成爸爸的負擔和累贅的！”

    女兒倔得像頭驢，北原賢人一時間拿她也沒有辦法，白天自己要上學，放了學還要打工，根本看不住她，不過轉念一想，花谷一個人呆在家裏想必也很無聊吧，權當給她找個解悶的事情算了，

    明天去買個電磁爐，小孩子用煤氣竈不安全。

    “拿着。”北原賢人掏出原來用的智能手機，推到花谷面前。

    “隨身帶好，無聊的時候就上網看會子供向動畫片，我的手機號已經存進去了。”

    “小孩子才看那種動漫，花谷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花谷嘀咕一聲，好好裝了起來，

    “今天在學校過得怎麼樣，爸爸？”

    花谷停下筷子，眼神揶揄打趣的看過來，一臉八卦道：“今天是雨宮姐姐轉到爸爸學校的日子吧，花谷沒記錯的話，你們還是同班鄰桌，老情人久別重逢的第一天，有沒有沒發生什麼！？”

    “沒有。”北原賢人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頭。

    “吃飯要有吃飯的樣子，少說話，不該管的事情就別問，做你這年紀該做的事，說該說的話。”

    “是嗎......”花谷笑眯眯的也沒追問，靜靜託着腮，手指撩撥着耳側的髮絲，不急不忙道：“花谷真的很好奇呢，嘛，誰讓雨宮姐姐很可能是花谷的媽媽呢，你說是吧，爸爸？”

    北原賢人動作一滯，暼去女兒一眼，明明就是個十歲的娃娃，卻跟姜太公穩坐釣魚臺似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副遲早等你來問，穩穩吃住你，勝券在握的樣子。

    他眼前恍惚了一瞬，彷彿有一瞬間，面前的花谷變成了小時候的琴音姐，一樣的人小鬼大，一樣的精靈古怪，無論同齡人還是大人，都拿她們很沒辦法，十分頭疼。

    但北原賢人也夠沉得住氣，一點也不着急的把碗裏飯吃淨，反正該說的東西，你遲早要給我全部吐出來，完全不落進女兒給他下的套。

    北原賢人淡淡的喝了一口味噌湯，問道：“你要給我看什麼東西。”

    花谷一副故作神祕的樣子說道：“一堂關於宇宙天文學的課。”

    宇宙天文學？......北原賢人愣了下，這小家夥還懂這個？

    直覺告訴他，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

    “對於爸爸的眼神，花谷提出嚴重抗議！都說了花谷不是小孩子了，我看過的書，可不比爸爸少。”

    “爸爸讀過的書，我都看過，沒讀過的，我也看過！”邊說，花谷一臉得意的挺起了並不存在的胸部。

    北原賢人有點不信，小時候的他，除了跟父親學棋，就是天天悶在房間裏看書，整一個徹頭徹尾的書呆子，而且跟琴音姐學習寫作的那幾年，看過的更是海里去了，十幾年加起來，不說有一千本吧，七八百本是綽綽有餘。

    北原花谷才十歲，按五歲開始識字閱讀，剩下的五年又能看多少？

    除非她每天至少花五個小時來閱讀。

    “你平時喜歡看什麼書。”北原賢人隨口問了句。

    “現實、魔幻現實、浪漫主義、古典、黑色幽默......什麼都看啊，最喜歡的還是科幻類型！雨果、星雲、阿波羅、朝聖，知名的科幻小說獲獎書基本全看過呢。琴音姐說過，女孩子要多懂點東西，才不會被臭男人輕輕鬆鬆的就給騙到手，這是琴音姐說的啊，花谷可沒說過，爸爸才不是臭男人。”

    花谷語氣頓了頓，忽然投來幽怨至極的目光。

    “而且十年後的爸爸，經常不陪花谷，總把花谷晾在一邊，花谷沒人陪，只好一個人翻書架，讀爸爸以前看過的書。”

    北原賢人表情怔了下，原來是這樣啊。

    他不知道未來的自己爲什麼要那麼做，是不是女兒說得有點誇張了，以他對自己的瞭解，不太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北原賢人幹咳嗽聲，岔開話：“等會再收拾桌子，上課去吧。”

    花谷領他上了二樓，拉開自己房間的襖門。

    日本傳統鋪榻榻米房間稱爲“和室”，用來隔間的門叫“襖”，就是日劇和動漫裏經常看到的那種側拉紙門，他也是來後才知道的。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澡盆，擺在房間正中央，盆口蒙了張白絲綢牀單，邊緣用衣夾牢牢固定住，整體看起來像一口白麪大鼓。旁邊地上放了個鐵盒子，裏面裝着十幾顆玻璃彈球。

    北原賢人頗爲好奇的看着這一幕，玻璃彈球是他以前的玩具，但這個又髒又破的澡盆是哪來的？該不會從哪個垃圾堆裏拾回來的吧。

    花谷走上前，抓起一把玻璃彈球，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花谷也該把知道所有的東西，還有花谷賦予自己的使命，一切都告訴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