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這便是仙途

    幽暗的洞穴中，守着一小巧的人兒。

    她青色的長裙，玲瓏的身影，烏黑的秀髮，潔白無暇的臉頰，以及精緻的五官，一如當年的月下魅影、人間精靈。

    彼時彼刻，她是蛟影，在守護一位割捨紅塵、踏破生死的年輕人，等待着他結成金丹而龍起於野。

    此時此刻，她是青蘿，烏黑的秀髮，低垂的雙眸，微微顫動的眼睫，以及絕世的容顏，儼然一位清麗出塵的仙子。而她在守護着同一個人，等待着他再一次化繭成蝶、浴火重生。

    他，便在不遠處躺着，他的四肢、身軀以及整個臉頰，皆裹在厚厚的血痂之中，依然察覺不到半點氣息，而他周身上下卻又透着駭人的威勢，使人不敢以神識窺察，也不知他傷勢如何，更不知他是否已煉化了魔修傳承。

    一位叫作辛追的魔修高人，竟然燃燒魂魄，祭出九天真火，與狄欒魔尊同歸於盡。許是受限於星樞禁制，兩人尚未耗盡的法力修爲盡數涌入於野的體內。所幸他接受過魔修的傳承，又是三修一體，雖然差點爆體而亡，而最終還是化險爲夷。

    嗯，算他命大。

    卻免不了一番摧殘與折磨。

    而這些年來，他吃過的苦頭已不計其數，奈何青蘿難以與他分擔，唯有這般默默守護、等待。

    青蘿心有牽掛，緩緩睜開雙眼。

    裹着血痂的於野，以及他身旁的青色石塔，一如半年前的情形，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青蘿雙眸含情，一時端詳入神，她伸出纖纖手指，輕輕拈動着腮邊的髮梢。

    她的軀體、衣裙，以及披肩的黑髮，均爲法力所化，卻形如實質，這便是魂體圓滿的一個體現。而她已修至元嬰多年，遲遲沒有等來天劫，也因此難以重塑肉身，而成爲真正的鬼仙之體。

    不過，她更想成爲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與他風雨與共、生死相依。

    「啪——」

    寂靜中，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青蘿神色一凝。

    於野身上的血痂忽然裂開，片刻之後，又是幾聲「啪啪」碎響，一股莫名的氣機突如其來，並環繞着他緩緩盤旋。

    青蘿站起身來，便要趨近查看，卻禁不住後退幾步，猶自一陣心悸難安。

    於野身上的氣機，至剛至陽，又邪狂暴躁，似乎帶着強大的天地之威，竟然令她不敢靠近。

    與此瞬間，於野身上的血痂已盡數裂開，卻片片離地懸浮，並隨着氣機旋轉不停。而他終於露出面容，那棱角分明、且又年輕的臉頰一如往日，只是濃眉下的雙眼依然緊閉着，彷如仍在沉睡中尚未醒來。

    不消片刻，落葉般旋轉的片片血痂忽然崩碎，竟化作點點的五彩光芒飛向於野的身子，便如一陣星雨墜落而潤物無聲。五彩光芒消失之後，旋轉的氣機並未停歇，反而在洞穴內捲起旋風，隨之更爲強大的氣機從四面八方涌來……

    洞穴封着禁制，青蘿已無處躲避，她不由得花容失色，急聲喚道：「於野——」

    「啊……」

    一聲呻吟響起，低沉，似又遙遠，好像迷失的神魂穿過歲月走來。

    與此同時，於野已睜開雙眼，並慢慢坐起。

    他看着身上破碎的道袍，封禁的洞穴，面前的石塔，旋轉的氣機，以及躲在角落裏的青蘿，茫然道：「這是……」不待迴應，他又舉起右手，道：「容我回想一二……」

    百年來所遭遇的種種，忽然紛至沓來，狄欒、辛追、星樞、九天真火、功法傳承等等，一一在他識海中閃現，他似乎又在沉睡之中修煉半年，如今傷勢痊癒，煉化了法力，修爲境界提升……

    於野雙目低垂，凝神內視。

    氣海之中，一團五彩光芒猶在旋轉，那是辛追與狄欒的法力凝聚所在，尚未吸納煉化……

    「哎呀！」

    青蘿的魂體竟在旋轉的氣機之中虛實不定，她慌亂之中，恍然大悟道：「天劫……」

    「天劫？」

    於野有些困惑。

    「你從化神一步提升至煉虛境界，本該渡劫，卻爲九冥塔阻擋，方纔你煉化了星樞禁制，觸發天地之威，已是在劫難逃！」

    「而我已是煉虛九層……」

    「你結丹之時，便有驚雷天降，邛山祕境的化神天劫，又被你引來煉虛之劫，你與常人截然不同，不可一概而論……」

    「嗯，走不盡的路，渡不盡的劫，這便是仙途吧！」

    於野漸漸恢復常態，擡手一招。

    面前的石塔悠悠飛起，正是九冥塔，不用祭煉，竟然能夠掌控自如？應該是吸納了功法傳承的緣故。

    「青蘿，快快躲過來！」

    於野將九冥塔收入納物鐵環，然後長身而起。

    「不……」

    青蘿卻連連搖頭，帶着痛苦的神情道：「你身上雷威已成，我難以接近，否則魂體受損……」

    「哦，不用怕！」

    於野看着洞內旋轉的氣機，以及瑟瑟發抖的青蘿，他不敢怠慢，揮袖一甩，封禁的所在「轟隆」崩開一個洞口。

    「你且躲藏片刻，待我渡罷天劫歸來！」

    話音未落，他人已衝出洞口。

    忽聽叫喊聲響起——

    「於野在此……」

    ……

    一處林子裏。

    十多位修士聚集而來，又悄然離去。

    片刻之後，一位少年與一位老者走出林子，正是辛九與歸元子。

    來到祖庭祕境已有數日，並未找到狄欒，或於野的下落，於是辛九召集人手商議對策，然後繼續分頭行事。

    「魔域的四位煉虛城主，僅剩下一位任楚，只因失去了魔城，狄欒又生死不明，他答應與我聯手驅逐妖修。各地的魔修已紛紛響應，奈何羣龍無首啊！」

    「你這小丫頭，幸虧修爲不濟，否則憑藉你的手段，我老人家也要忌憚三分！」

    「嘿嘿，謬讚了！」

    「如今昆吾山、昆宿山已派人潛入祖庭，倘若狄欒現身，必然又是一場大戰，屆時你該如何應對呢？」

    「我等並非狄欒，或仙域高人的對手，且待你老人家力挽狂瀾！」

    「休想！」

    辛九請求歸元子相助，卻被一口回絕，她豈肯罷休，勸說道——

    「唯有擊敗狄欒，方能救出於野……」

    「誰也救不了他。」

    「既然如此，前輩爲何來到此地？」

    「看他死了沒有。」

    「哼！」

    辛九拂袖一甩，徑自往前。

    起初以爲遇到了於野的故人，也是一位仙域的高人，而隨着相處日久，對方的嘴裏沒有一句實話，分明就是一個老滑頭。

    歸元子倒是性情如舊，他喜歡捉弄年輕人，尤其一位野性十足的小魔女，他不慌不忙隨後而行，笑道：「九兒，你不會喜歡上了那個小子吧？」

    「呸！」

    辛九揹着雙手大步往前，頭也不回啐了一口，道：「修仙者，沒有男女之情！」

    「呵呵，若無男女之情，你的辛家何以傳承至今？」

    「只爲傳承，無關私情……」

    「動情者，不自知。當悔悟，未爲晚也！」

    「呸！」

    辛九

    忍不住又啐了一口，卻禁不住臉色一紅。她出身於魔修世家，對於男女之情並無禁忌。倘若有人願意與她重建辛家、重建魔域，她會否拒絕呢？不過歸元子所言何意，竟然要她及時悔悟？

    「咦？」

    身後忽然驚咦聲。

    辛九的心神一亂，羞嗔道：「前輩……」

    而她臉上的羞紅尚未褪去，微微一怔。

    剛剛還是天光晴朗，此時已是烏雲密佈，雷光隱隱，天威莫測。

    「天劫？」

    辛九失聲道：「莫非是狄欒渡劫，他已修至合道境界……」

    歸元子已收起嬉笑的神態，狐疑道：「依我所見，像是煉虛之劫？」

    「是於野渡劫。」

    「呵呵，怎麼會呢……」

    說話之間，山林中已是風聲大作。

    辛九顧不得遮掩修爲，已匆匆忙忙御風而起。

    歸元子搖了搖頭，只得跟着飛上半空。

    人在高處，遠近一目瞭然。只見天上翻涌的烏雲已在遠處形成一片百里方圓的漩渦，隨之狂風漫卷、落葉紛飛、氣機盤旋。更有一道道人影越過山崗、叢林，直奔魔氣匯聚之地而去。

    「前輩？」

    辛九舉手示意。

    「嗯，且其一觀！」

    歸元子答應一聲，兩人飛身往前。

    魔氣彙集之地，便是天劫降臨的所在，相距僅有數百裏，須臾趕到近前。乃是一處空曠的山谷，四周羣山聳立。卻並未見到渡劫之人，只有成羣的妖修、魔修在遊蕩尋覓。

    歸元子落在一處山頂上，擡頭看了看天上的劫雲，又看向山谷與四周的羣山。數十裏之外，同樣有人在靜觀其變。

    辛九兀自踏空而立，焦急道：「渡劫者何在……」

    歸元子打量着遠處的一羣修士，道：「不管何人渡劫，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衆所周知，修仙者渡劫頗爲不易，即使有所僥倖，也要丟掉半條性命。恰逢各方修士齊聚此地，渡劫者所遭遇的兇險可想而知。

    而渡劫者，應該與於野無關。那小子年歲不大，根骨尋常，縱使機緣過人，也難以修至煉虛境界。

    便於此時，山谷一側的山腳下，忽然炸開一個洞口，有人閃身而出。尚在遊蕩尋覓的修士大呼小叫——

    「於野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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