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宿鳥驚林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曳光字數:3463更新時間:24/06/26 20:10:31
    月光黯淡。

    山谷靜寂。

    於野坐在一株老樹下,手中扣着靈石,兩眼微闔,狀若入定。

    詹坤與令狐北、荀原,坐在幾丈外的山坡上,似乎也在吐納調息。

    文桂,則是守着一塊青石而坐。

    或者說,他在守衛着坐在青石之上的艾陽與辛飛子,因爲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巴結着兩位天煞堂的師兄。

    逃出了衡山之後,黃昏便已降臨,一行七人不敢停歇,繼續全力狂奔,直至午夜時分,這才落在這片山谷之中。各自苦戰已久,又長途奔波,亟待歇息;再一個,便是等待鄂安的到來。

    而在鄂安到來之前,艾陽與辛飛子成爲了文桂僅有的依靠。不然的話,詹坤必然找他麻煩,他倒是不怕詹坤,卻怕對方與令狐北、荀原聯手。還有那個於野,看着相貌年輕、修爲不高,卻總在暗處使壞,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陣山風吹來,深夜多了幾分寒意。

    文桂悄悄擡眼一瞥,又慢慢合上了眼簾。

    「撲啦啦——」

    便於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響聲。

    文桂猛然跳起,低聲道:「兩位師兄,小心——」

    艾陽坐着沒動,眼皮也未擡一下。

    辛飛子搖了搖頭,道:「宿鳥驚林罷了!」

    果不其然,夜空中掠過一隻鳥兒,撲打着翅膀,轉瞬消失在黑暗之中。

    「嗯,多謝師兄指點!」

    文桂也不尷尬,竟道了聲謝,舒展雙袖,好整以暇的盤膝坐下。

    「呵呵!」

    有人譏笑一聲。

    文桂臉色一僵,惱怒道:「何故取笑?」

    果然,只見詹兄的臉上帶着譏誚的笑意,卻兀自閉着雙眼,輕聲自語道:「宿鳥動輒夜驚,不知是生性膽小,還是做賊心虛呢,莫要誤入歧途才好!」

    「你……哼!」

    文桂知道他在指桑罵槐,又難以駁斥,否則自取其辱,只得悶哼一聲作罷。

    不遠處的樹影下,於野端坐如舊。

    他好像無動於衷,卻也嘴角含笑,眉梢帶着一絲快意。

    文桂,媚上欺下,令人厭惡,卻又拿他無可奈何。唯有詹坤不肯饒他,總是處處讓他難堪。之所謂,寒霜也怕曝日曬,惡人自有惡人磨。

    不過,鄂安說是隨後趕來,卻遲遲沒有現身,想必未能擺脫對手的糾纏。

    那位天機門的元嬰長老,修爲強大,殘暴冷酷,性情莫測,令人懼怕。而他的對手,天同門的冠義,看似一位忠厚老者,又何嘗不是狠辣無情之輩。

    也許修煉愈久,修爲愈高,愈發漠視生死,代價卻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殺人,或是被殺,真的如同飲酒吃肉一般簡單。而這條生死之路,便是所謂的仙道?

    於野暗籲了口氣,慢慢睜開雙眼。

    他翻手拿出一罈酒,抓碎了泥封。

    濃郁的酒香隨風飄散,引得幾位同伴扭頭看來。便是文桂也吞嚥着口水,垂涎三尺的饞樣。

    竟是冷塵的藏酒,一罈三十年的陳釀。

    於野有些不捨得。

    美酒,彷彿也有生命,飲了,便再也沒了。

    「撲啦啦——」

    遠處又有驚鳥飛過夜空。

    於野飲了口酒,兩眼閃過一道精芒。

    詹坤與令狐北、荀原,以及艾陽、辛飛子,紛紛起身觀望,文桂也再次站起,嘀咕道:「又是宿鳥驚林……」

    而不過眨眼之間,晦暗的山谷中忽然多了點點亮光,像是螢火之蟲,飛快掠過谷地、草叢而

    來,卻又殺氣凌厲,分明是一道道奪命的劍光。

    「走——」

    艾陽大喝一聲,與辛飛子拔地而起。

    文桂緊隨其後。

    詹坤與令狐北、荀原跟着躥上半空,不忘呼喚:「於師弟……」

    於師弟、於野,依然坐在樹影下飲着酒,直至飲盡了最後一滴酒,這才意猶未盡的扔了酒壇子。而十餘道劍光已急襲而至,再也無從躲避,「轟」的光芒閃爍,尺餘粗細的樹幹已被攔腰炸得粉碎。

    與此瞬間,山坡與山谷的四周再次出現十餘道劍光。

    樂浪郡的高手竟然早已追來,並已發現了衆人,卻悄悄躲在暗處,企圖形成合圍之勢,不想意外驚動夜鳥而泄露了行蹤。

    足有二三十位金丹高手,一旦合圍得逞,再次施展劍陣,後果不堪設想。

    詹坤無暇他顧,便要飛遁遠去,卻被幾道劍光攔住去路,他尚自忙亂之際,忽聽有人喊道:「往北——」

    數百丈外冒出一道人影,正是於野。而他所在的方向,合圍的陣勢尚有一段空隙。

    艾陽也已發現轉機,忙道:「各位,往北——」

    均爲金丹八層以上的高手,又恰逢逃命之時,各自不惜餘力飛遁而去。

    轉瞬之間,七人盡數逃出重圍。

    一羣金丹高手的詭計落空,相繼現出身形,卻不甘作罷,隨後追趕而來。

    逃吧!

    不用艾陽的吩咐,也不用他人提醒,只管各顯神通,一路往北逃竄。

    於野接連施展幾次遁法,已到了七八百裏之外。他在半空中踏劍而立,就此回頭眺望。

    卻見黑沉沉的天穹之下,數十道光芒劃過夜空而來。其中有飛馳的劍光,也有遁法的光芒,如同流星般的詭異,卻又生殺競逐而兇險重重。

    那羣高手應爲天同門的精英弟子,乃是奉命追殺而來?

    若真如此,只怕一行七人的處境不妙。

    「於師弟——」

    不過喘息之間,一道裹着光芒的人影到了近前。竟是詹坤,他的遁法之快遠勝常人,便聽他急聲道:「務必加以阻攔,不然難以逃脫……」

    於野的身形一閃,雙手齊出,一道道禁制飛了出去,霎時充斥百丈方圓。

    詹坤顧不得停歇,同時打出禁制,並傳音示意:「令狐兄、荀兄、艾師兄、辛師兄,小心——」

    文桂已搶先飛遁而來,差點撞上禁制。

    令狐北、荀原等人隨後而至,卻有十餘道人影尾隨不捨。而各自得到傳音,順利穿過禁制縫隙,最後由辛飛子封死去路,緊接着光芒閃爍、連聲震響,一道接着一道人影撞上禁制而頓時亂作一團。

    艾陽擡手一揮,衆人繼續飛遁而去……

    拂曉時分。

    七道人影從天而降,「撲通、撲通」癱坐在林間的草地上,皆氣喘吁吁而疲憊不已。

    接連的苦戰、逃亡,又不斷的施展遁法,即使幾位金丹九層的高手也是苦不堪言,所幸已擺脫了天同門弟子的追殺。

    於野倚着一株小樹而坐,張着嘴巴、喘着粗氣,更加顯得不堪。而他摸出幾粒丹藥扔入嘴裏,臉上竟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從前,一個人逃命;如今,成羣結隊的逃命,而且都是名門大派的弟子,卻與他當年的落魄倉惶沒有兩樣。

    「辛師兄,你我到了何處?」

    「暫且不明,查看一二……」

    艾陽與辛飛子拿出圖簡,以便查明置身所在。

    「你我或已偏離方向,此地距坤元門尚有三五裏之遙。」

    「事已至此,但願無妨……」

    兩人商議之際,便聽文桂抱怨道:「本該早日抵達坤遠城,便可借道鬱林返回雲夏,只怪於野……」

    於野皺皺眉頭,沒有理會。

    詹坤卻不肯作罷,叱道:「文師兄,你我摸黑趕路,途中難免出錯,卻與於師弟何干?」

    文桂道:「他帶路來着……」

    「他何曾帶路?」

    「他逃得快……」

    「住口!」

    詹坤再次打斷,譏諷道:「若論臨陣脫逃,誰有你逃得快?」

    「各位師弟!」

    辛飛子擺了擺手,勸說道:「切莫爭吵……」

    艾陽卻神色一動,突然踏劍飛起,不消片刻又落在地上,悻悻說道:「天同門弟子已追到三四百裏外,其中的高手已發現你我的蹤跡。」

    他的神識頗爲強大,能夠看出三五百裏之遠,而他及時察覺到了險情,也讓在場的衆人慌亂起來。

    文桂在原地轉着圈子,抓耳撓腮道:「哎呀,這般下去,斷難逃脫,只怕未到雲夏郡,便被追上……」他猛然停下,衝着艾陽與辛飛子道:「爲今之計,留人斷後,否則陷入重圍,誰也休想逃脫!」

    艾陽點了點頭,道:「有人斷後,有人逃生,以免全軍覆沒,倒也不失爲權宜之計!」

    辛飛子遲疑道:「何人斷後?」

    文桂似乎早有計較,脫口而出道:「詹師弟呀,他修爲高強,再有令狐師兄與荀師兄相助,足以對付天同門的衆多高手!」

    「呵呵!」

    詹坤搖了搖頭,憨厚笑道:「若論修爲與智謀,誰也比不上文師兄。由你留下斷後,必將萬無一失!」

    靈狐北與荀原已是面帶怒容,道:「倘若文師弟留下斷後,我二人甘願捨身奉陪!」

    「不、不!」

    文桂急忙擺手。

    艾陽已經失去了耐性,道:「這般耽擱下去,於事無補!」

    辛飛子站起身來,道:「誰也不肯留下斷後,且聽天由命便是!」

    文桂眼珠一轉,忙道:「既然如此,何不抓鬮以決天命?」

    艾陽道:「哦,各位有無異議?」

    辛飛子見衆人默不作聲,揮袖捲起一把野草,從中選取七根草莖,信手掐斷三根,然後翻轉過來,以禁制遮掩,催促道:「事不宜遲,請吧——」

    文桂搶先抽取一根草莖,卻藏在袖中不肯示人。

    艾陽也上前抽取一根,而他的草莖完好無損。

    詹坤與令狐北、荀原換了個眼色,出聲道:「於師弟,請——」

    這是在關照於野。

    於野沒有拒絕,從辛飛子的手中抽取了一根草莖。而他看也不看,隨手扔在地上。草莖僅有半截,他成了斷後的人選。

    詹坤面帶歉意,遂與令狐北、荀原抽取了草莖,而無論彼此,皆完好無損。

    「呵呵,天命如此!」

    辛飛子舉起最後半根草莖,吩咐道:「我與於師弟留下斷後……」

    「慢着!」

    詹坤急忙打斷,道:「文師兄,既然你提議抓鬮,便該聽天由命,拿出來吧——」

    文桂僵在原地,滿臉的尷尬之色。

    他磨蹭片刻,慢慢攤開手掌,露出他隱藏的半根草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