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好人不修仙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曳光字數:3272更新時間:24/06/26 20:10:31
    洞穴。

    鐵柵牢籠。

    於野盤膝而坐,卻已失去沉靜的模樣。只見他眉頭淺鎖,臉色變幻不停。

    八位同伴,守在他的身旁;八雙眼睛,緊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卻沒人出聲說話,或是在等待他的釋疑解惑。

    陷空山,盤踞着一夥無法無天的散修,爲首的兩位元嬰高人,稱之爲賴氏兄弟。

    之前離去的老者,應爲賴氏兄弟的伙伕。

    而一個蘄州修士,從未來過燕州,他怎會認得一個遠在百萬裏之外的伙伕?

    不僅如此,那位伙伕好像與他頗爲熟悉。猶如故人相見,雙方甚是默契。而如今衆人已身陷絕境,生死旦夕。這究竟是伯奇的陰謀,還是他躲在背後搗鬼?

    否則,如何解釋所見到的一切?

    衆所周知,他的神通詭異,與神器似有淵源,並知曉海外修士的下落。倘若伯奇是個未解之謎,那麼他於野更加神祕莫測。

    而於野已無暇顧及衆人的疑慮。

    此時此刻,他也震驚不已。

    不錯,他見到了一位故人。

    而那位故人早已死了,並爲他親手埋葬。誰料六十餘年過去,已死去的故人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依然活靈活現、滿身油污的伙伕模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更不敢直呼其名。而熟悉的五官相貌與話語神態,分明來自同一人。尤其是耍賴滑頭的樣子,兩者如出一轍。

    歸元子!

    正是歸元子,或歸元道長,他竟然死而復生!

    卻依然難以置信!

    而想要脫離險境,歸元子乃是唯一的指望。誰想他佯作不識,見死不救,一時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一個紅衣女子。當年將歸元子安葬在孤島之上,出現一位紅女子,不僅話語古怪,而且行跡詭祕。彼時未曾在意,只當意外巧合。而歸元子既然能夠復活,紅衣女子或許與他有關。

    紅衣女子曾說:他是嚇死的,到處招搖撞騙,怕人找他算賬。

    果不其然,當他提到那個女子,僅僅說出“紅衣”二字,已讓歸元子露處原形。而只要歸元子與他於野相認,眼前的困境便會出現轉機。

    而歸元子已燒成灰燼,即使他起死回生,又如何來到扶余島,並成爲一夥散修的伙伕呢?莫非便如所說,他是怕紅衣女子找他算賬?

    不過,從前的猜測無誤。

    歸元子,乃是一位高人。他的修爲之強,或許遠在邪羅子之上……

    “於兄弟——”

    只見詹坤拱了拱手,苦笑道:“於兄弟,你倒是深藏不露!”

    “哦?”

    於野的眼光掠過邪羅子、鐵杉、令狐北、荀原、穆元子、蘇丘子,發現衆人的神情與詹坤相仿,有狐疑與戒備,有擔憂,也有無奈。便是於天師也連連搖頭,仿若在感嘆命運多舛與人心的莫測。

    “於野!”

    邪羅子伸手撫須,道:“從前的恩恩怨怨,無非脣齒之爭。而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你可不敢勾結外人,陷同門手足於不利啊!”

    衆人深以爲然。

    於野愕然無語。

    邪羅子又道:“我等生死,繫於你手,切莫一時失足,而成千古遺恨……”

    “前輩所言差矣!”

    於野擡手打斷道。

    邪羅子的神色一凝,道:“有何顧慮,不妨直言,只要你我彼此攜手,便可共渡難關!”

    令狐北、荀原、蘇丘子、穆元子紛紛附和道——

    “於野,你當年毀了我的天鳴法筵,今日便能毀了陷空山!”

    “你火燒我南嶼城,並未濫殺無辜,可見你心存善念,與我荀原性情相近。”

    “嗯,你在蘭陵城的所作所爲,已彰顯不俗之處!”

    “詹坤與你相處數十年,我相信他的眼光。此處沒有外人,你有話但講無妨……”

    詹坤與於天師也跟着點了點頭。

    衆人急於知道歸元子的來歷,以及伯奇、陷空山、賴氏兄弟等等背後的真相。

    於野卻慢慢攤開雙手,無可奉告的樣子。

    他也說不清楚歸元子的來歷,又如何打消各位同伴的疑慮?而危難當前,總不能相互猜忌自亂陣腳。

    “各位道友——”

    於野沉默片刻,傳音道:“方纔的伙伕,乃是我當年結識的一位世外高人。他是否顧念舊情、並伸手相助,暫且無從知曉。而但有轉機,我絕不會丟下各位獨自逃生!”

    “於兄弟,我信你!”

    於天師釋然一笑。

    詹坤與四位門主,以及邪羅子,也紛紛表示信任有加。

    於野緩了口氣,想要報以肯定的迴應。難得獲得幾位門主的一致信任,可謂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而他嘴角一咧,又臉色一沉,默默背過身去。

    與人打交道,累。

    與幾個成精的老家夥打交道,更累!

    而信任也好,猜疑也罷,皆無關緊要,當務之急,等待歸元子的再次現身,以期獲得他的相助而擺脫困境!

    於野看向柵欄門外的竹筐,眉梢微微一挑。

    此情此景,與玄黃山的摩崖洞有得一比。同樣是拿活人煉丹,同樣的毫無人性。

    有人,便有惡。

    當年尚能逃出生天,今日又能否逢凶化吉?

    於野伸手從中拿出一把野果、山參扔向身後,打開酒罈倒了一碗酒,示意道:“燒酒洗淨肚腸,靈果滌盪塵垢,各位請——”

    沒有人領情,任由野果、山參落在地上。

    於野從柵欄的縫隙中取回酒碗,他稍作品嚐,美滋滋的飲了一口,又拿起野果吃了起來。

    見他如此調侃自嘲,衆人忍不住黑着臉而倍感沮喪。

    於野飲了兩碗酒,吃了一把野果,打了個飽隔,舒坦的閉上雙眼。而他佯作怡然自得,心頭一點也不輕鬆。

    當年渡海前往蘄州,曾遇見一位紅衣女子。安葬歸元子的時候,莫名其妙的燒了他的遺骸。當時醉酒神志不清,卻記得紅衣女子說過的一段話。六十餘年後終於確定,歸元子之死與紅衣女子有關。或者說歸元子的詐死,只是爲了躲避一個女人。

    歸元子既爲世外高人,紅衣女子又豈是尋常之輩。

    曾經遇到一位女子,水芹,也頗爲神祕!

    而大澤江湖動盪之時,蘄州仙門火拼之際,竟然有世外高人冷眼旁觀、漠視生死,着實難以想象……

    “哎呀——”

    幾個時辰之後,滿身油污繫着圍裙的老者再次出現在洞穴中。

    不過,他身後跟着兩個壯漢。

    只見他叫嚷着走來——

    “這幫修士甚是膽小,聽說要死了,嚇得不吃不喝呢,枉顧我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兩個漢子隨聲道——

    “來到陷空山,即使猛虎也得搖尾乞憐,更莫說沒有修爲的修士,土雞瓦狗罷了!”

    “歸元老兒,且將物品如數交還庫房,若敢昧私,小心狗命!”

    “哼,我老人家整日燒火煮飯,竟喂了一羣沒有良心的東西!”

    老者被稱爲歸元,倒是沒改名字。

    他走到近前收拾竹筐,恰見於野坐在柵欄門前,便抓起幾個果子塞了過去,道:“於家村的於野,我老人家記下了,回頭幫你上柱香,安心上路吧!”

    他拖着竹筐往回走去,嘴裏依然囉嗦不停:“這小子嚇傻了,好人修不了仙……”

    於野像是真的嚇傻了,怔怔坐着,不言也不語,而眼光深處卻在微微閃爍。

    “她已追到此處?”

    “誰?”

    “咦,你小子敢裝糊塗,我是說紅衣……”

    “哦,那女子倒是身着紅衣。”

    “什麼身着紅衣,她大名便是紅衣,是否已追到此處,你快快如實告知。”

    “紅衣?那位前輩找你算賬……”

    “啊,我已留下脫困之法,告辭……”

    歸元子拖着竹筐走入洞口,傳音隨之消失。

    兩個漢子轉了一圈,也相繼離去。

    邪羅子、鐵杉、令狐北等人守在原地,皆不敢出聲,而片刻之後,“呼啦”湊了過來。

    卻見於野微微一笑,似乎已達成所願,遂又掀起袍袖,悄悄攤開手掌。

    他手中不僅有幾粒果子,還有一塊破布。

    歸元子不再隱瞞修士的身份,竟然與他傳音對話。

    意外得知紅衣女子的名字,紅衣。一身紅衣、紅帕、紅傘,倒是人如其名。

    只可惜沒講明白,歸元子已匆匆離去。

    不過,他倒是留下了脫困之法。

    於野看向手中的破布,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破布上,有字跡。

    這便是他的脫困之法?

    一位世外高人,若要救人,應該直接打破囚籠殺出陷空山。即便有所告知,亦當玉簡傳書,誰想他又故技重施,僅用木炭寫了幾行字。

    邪羅子伸手搶過破布,迫不及待道:“那位高人有何妙計……字跡如此潦草……”

    鐵杉湊在一旁,悄聲道:“容我辨認一二,賴冕嗜殺成性,賴泰擅長煉丹,另有數十散修、海賊上百,扶余島與陷空山爲巢穴所在。賴冕有事外出,三日後歸來。又欠我十壇酒,你小子好自爲之……”

    “沒了?”

    “沒了!”

    “這……所言何意?”

    “那位高人的相助,僅限於此!”

    “他什麼也沒說啊,你我如何脫困?”

    邪羅子與鐵杉等人面面相覷,又齊齊看向於野。

    於野撇着嘴角,神情苦澀,自言自語:“修道沒好人,好人不修仙。老滑頭,又欠他十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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