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離去

    在約定期限的最後一日，四大門主與詹坤趕到了三上峯。

    於野在神霄閣前擺開酒宴款待貴客，無非是幾壇老酒與山裏的乾果。他本想略盡地主之誼，誰想令狐北、荀原與鐵杉又爭吵起來。雙方雖然化解了仙門的紛爭，卻難以化解各自心頭的怨恨。酒宴最終草草收場，由當歸一與衆人安排住處。至於四海圖與靈石一事，雙方約定天亮了再說。

    一夜過去。

    清晨時分，於野尚在吐納調息，有人在洞外呼喚。他打開洞府禁制，詹坤走了進來，雙手奉上兩個納物戒子，一個收納着五萬塊靈石，用來交換四海圖，一個收納着數十壇美酒，乃是他送給於兄弟的心意。於野在崆峒境內與他周旋了數十年，互爲生死對手。倘若拋開恩怨不論，兩人倒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友。或許正是這個緣故，四大門主與於野沒有打過交道，帶着詹坤來到三上峯，也是便於雙方溝通說話。

    於野如約交出了圖簡。

    詹坤查看了玉簡，確認無誤之後，催促他前往海外修士的棲身之地。於野倒是沒有推辭，答應及早動身啓程，卻聲稱三上峯的傳送陣不堪爲用，請四大門主幫着改造提升一二。無奈之下，詹坤只得去找四位門主商議此事。恰好穆元子擅長陣法，遂與蘇丘子、荀原、令狐北承擔了這項差事……

    旭日升起，天光明媚。

    於野來到神霄閣前的山坡上，看着山谷、林海，吹着涼爽的山風，他不由得眉梢聳動，深沉的眼光中閃過一抹感慨之色。

    從大澤，至蘄州，這段路走了六十餘年。他也從一個懵懂小子，變成了一位金丹修士。如今仙門動亂已經平息，恩恩怨怨隨風散去。按理說他該避世隱居，逍遙山水，暢遊天地，從此自由自在。

    而他卻要繼續遠行。

    他答應青蘿，帶她前往燕州。

    此外，誰讓他得到了三件神器呢。雖然未爭未搶，也未刻意找尋，三件神器最終還是落在他的手裏。

    是巧合，還是機緣？

    講不清楚。

    而回想起來，三件神器來得並不容易。

    那塊紫色的星石爲他意外所得，代價卻是蛟丹之毒，裘伯道隕，以及於家村的三十六條人命；星矢小劍來自馮老七，爲他九死一生所得，結果又被白芷竊走，直至見他化爲枯骨方纔物歸原主；星海，讓他差點死在靈蛟谷中，並與塵起明爭暗鬥數十年。

    不管怎樣，竟然神器在手，便要追查究竟，以及裘伯背後所隱藏的神祕天機……

    “於野——”

    鐵杉走了過來。

    “幾位門主忙於傳送陣，或將隨時動身啓程。我想返回雲川峯一趟，不知……”

    “南嶼城！”

    “回頭見！”

    一道劍光飛起，鐵杉再次搶先一步離開了三上峯。

    與此同時，車菊與當歸一、厲沄、弘巧兒、玉杏出現於野的身後。

    “玉榧陪同幾位高人佈設傳送陣，我等接到傳音便結伴趕來。”

    “哎呀，山上山下諸事繁忙，無暇陪你飲酒閒聊，有話直說——”

    “坐——”

    於野沒有理會當歸一的抱怨。

    幾位好友與他圍坐在石頭上。

    於野拿出一個納物戒子遞給車菊，分說道：“仙門重建之初，所需甚巨，我留下三萬塊靈石，應該能夠派上用場。”他又拿出拿出一枚圖簡，繼續說道：“此乃四海圖，務必珍藏傳承下去，來日有人修至金丹境界，便也多了一條出路。”

    車菊接過納物戒子與圖簡，卻緊緊盯着他而難以置信的樣子。

    厲沄與弘巧兒、玉杏同樣錯愕不已。

    當歸一更是急了，嚷嚷道：“所言何意，你是要遠行？而你親手奪下三上峯，又重建仙門，豈能說走便走，怎忍丟下兄弟……”

    沒有於野，便沒有蘄州仙門的安寧與今日的三上峯。幾位好友本想在他的帶領下開宗立派，創建一家專心向道的仙門，誰想仙門已初具規模，他卻突然要道別離去！！

    厲沄與弘巧兒、玉杏不知如何勸說，各自眼圈發紅。

    車菊默然片刻，輕聲道：“你重建此地仙門，邀請鐵杉長老相助，不僅使得我等有了棲身之所，日後也多了轉圜之地。”她看向當歸一與三位姐妹，改爲傳音道：“幾位門主若是留在蘄州，必然再起紛爭。既然於野有了決斷，我等乃是他的知己好友，豈能枉顧他的一片苦心！！”

    “唉，道理我懂，卻是不捨……”

    當歸一欲說無言，竟擦拭雙眼，扭頭看向別處，胸口起伏不定。

    於野再次拿出一個戒子，道：“拿着吧——”

    當歸一接過戒子，意外道：“一百多把飛劍，還有納物戒子、符籙、丹藥、功法、陣法……”

    於野趁機安撫道：“沒有你的相助，車師姐與厲沄、玉榧、玉杏、弘巧兒也撐不起一家仙門！”

    “哈，那是當然……”

    當當歸一轉憂爲喜，車菊與幾位姐妹也露出笑容。

    “飲酒！”

    於野拿出幾壇酒。

    “飲酒——”

    當歸一伸手搶過酒壇子。

    車菊與三位姐妹不善飲酒，卻也拿出陶碗斟滿酒水。

    衆人舉酒共飲，場面頓時輕鬆起來，不由得追憶起陳年往事，與曾經的風風雨雨，緬懷着逝去的歲月，與一個個朝夕相處，卻已不在人世的同伴，各自時而大聲歡笑，時而又唏噓莫名……

    黃昏時分，玉榧上山告知，傳送陣已改造完畢，四位門主請於野前去查看。

    於野起身離去。

    幾位好友隨後陪同。

    山下的洞口前，站着詹坤與四位門主。其中的穆元子略顯疲倦，想必爲了改造陣法所致。

    當歸一見到詹坤，暗暗啐了一口。

    於野舉手道了聲辛苦。

    四位門主見他一身酒氣，忍不住心生怒意。各自均爲一方至尊，成名已久的人物，如今卻在他的頤指氣使之下改造陣法，而他本人卻躲在一旁飲酒作樂。

    於野徑自走入山洞。

    陣法經過改造之後，能夠直達臨近的齊國與中山國，至於能否傳送順利，尚待有人親自嘗試。

    “由此往南傳送，愈遠愈好，請吧——”

    在於野的催促下，氣哼哼的穆元子設置了陣盤與傳送之地，然後帶着荀原與蘇丘子踏入陣法之中。

    隨着陣法啓動，光芒閃爍，三人失去了蹤影。

    片刻之後，陣法未見異樣。

    於野擡腳踏入陣法之中，令狐北與詹坤陪伴左右。他與洞口的車菊、當歸一、厲沄等人擺了擺手，又與玉杏笑了笑。

    轉瞬光芒閃爍、風聲呼嘯……

    ……

    三日後。

    南嶼城，城主府邸的客房中。

    於野從靜坐中睜開雙眼，悠悠吐了一口濁氣。

    離開三上峯之後，藉助傳送陣只需一日便可抵達南嶼城。而穆元子與蘇丘子的身子並未恢復如初，詹坤的傷勢也沒有痊癒，途中不免要稍作歇息。而即便如此，一行六人還是在第三日的傍晚時分趕到了南嶼城。

    難得四大門主光臨南嶼城，城主親自迎接款待。而於野的身份尷尬，又懶得應酬，索性藉口睏乏，躲到客房閉目養神。

    城主的府邸位於山頂，曾被大火焚燬，如今已修葺如新，便是客房也寬敞明亮。

    於野起身下榻，整理衣着，打盆清水擦了把臉，然後推開了房門。

    重返南嶼城，他要去街上逛一逛，順便添置一些物品，已備來日的遠行之用。

    “於兄弟，早啊！”

    天色矇矇亮。

    晨色中，詹坤站在不遠處的門廊下，衝着他拱手致意，臉上帶着親熱的笑容。

    “你不會在門外守了一宿吧？”

    於野奔着院門走去。

    “呵呵，說笑了！”

    詹坤跟了過來，道：“時至今日，你尚未告知海外修士的棲身之地。幾位門主爲此放心不下，吩咐我前來詢問一聲。”

    於野雖然帶着衆人來到南嶼城，卻並未詳細說明海外修士的下落。

    “先陪我逛逛街！！”

    於野賣了一個關子，徑自走向院外。

    詹坤伸手撫摸着肩頭，未愈的劍傷仍然有些疼痛。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大步跟了過去。

    轉瞬之間，來到街道之上。

    各家商鋪忙着開門清掃，等待着客人的惠顧。

    七月初的南嶼城，依舊是暖風習習、花團錦簇、景色怡人。

    於野揹着雙手信步閒逛，一邊欣賞着街景，一邊散開神識看去，整座山城直至海邊的百里方圓盡收眼底。

    前方有家滷肉鋪子，熱騰騰的滷肉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於野走到近前停下腳步。

    “掌櫃的，今日滷了多少斤羊肉？”

    “哎呦，回仙長話，小店滷的乃是鹿肉，足有百斤呢！”

    “我全包了！”

    於野揮袖一甩，鋪子裏的鹿肉連盆帶湯被他收入納物戒子。他衝着身後擺了擺手，吩咐道：“詹兄，結賬！”

    詹坤默默丟下兩錠銀子。

    接着又遇到幾家肉脯，還有乾果鋪子、酒鋪、鹽鋪、酒鋪、米鋪、糕點鋪，乃至於賣鹹魚的，於野均採買了一番，當然還是由詹坤結賬。

    街道的盡頭，便是城門。

    詹坤忍不住提醒道：“於兄弟若是出城，應當知會幾位門主……”

    於野卻走向一家早點鋪子。

    鋪子門前的涼棚下站着一位老者，舉手道：“鐵某返回雲川峯安排妥當之後，便匆匆趕來，所幸不晚，請坐——”

    竟然是鐵杉。

    “呵呵！”

    詹坤乾笑一聲，調侃：“鐵長老，我當你又搶先一步前往海外，不想在這濱海之城再次重逢，幸會、幸會！！”

    “掌櫃的，來兩盆魚羹與幾碟鮮果！”

    鐵杉邀請於野享用早飯，卻故意將詹坤晾在一旁。詹坤也不氣惱，爲自己要了一份吃食。

    “何時動身？”

    “午時。”

    吃喝之餘，鐵杉忍不住低聲問道——

    “你所說之地……位於何處？”

    於野隨口答道：“彩雲之南，朱雀北飛，金蟾出水，天機可尋。”

    鐵杉微微一怔。

    詹坤也禁不住陷入沉思。

    於野卻已風捲殘雲般的吃飽喝足，抓起一把鮮果揣在懷裏，擡腳起身離去，不忘交代道：“兩位，莫忘了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