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黑夜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曳光字數:3249更新時間:24/06/26 20:10:31
    夜色降臨,廳堂內點亮了燈火。

    這是公子晉內宅。

    一座三層的樓閣。

    公子晉與家眷住在樓上,樓下的廳堂便成了侍衛值更的地方。

    何爲值更?

    侍衛輪班在夜裏巡視。

    貼身侍衛倒是不用四處巡視,可在廳堂內歇宿,卻要擔當守衛之職,守護主人的安危。

    說白了,就是熬夜。

    而修士的體內自成天地,生機循環往復,只有入定與出定,行功修煉與吐納調息,沒有凡人的熬夜之說。

    此時,明亮的燈光下,兩位侍衛在默然靜坐。

    雖然各自的身下鋪着墊子,面前的木幾上擺放着乾果糕點,旁邊還有火盆取暖,而相距不遠的兩人卻背對彼此,好像是相看兩厭而誰也不想理睬誰。

    夜色漸深。

    樓上突然傳來隱隱的哭泣聲。

    是女子的抽泣。

    隨之有人訓斥,話語聲斷斷續續,繼而又迴歸寂靜……

    廳堂內的兩人坐着未動,卻不約而同的凝神諦聽,遂又相互看了一眼,一個繼續背轉身子,另一個卻是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夾起一粒果子扔進嘴裏。

    兩位侍衛,便是於野與溟夜。

    所謂的貼身侍衛,果然是形影不離,不僅陪着公子晉出行,還要看着他睡覺,便是他夫婦的私房話也聽得清清楚楚。

    公子晉已經成家,有個嬌美的夫人。而夫婦倆暫無子嗣,帶着兩個婢女住在樓上。想他嬌妻在懷,過着鐘鳴鼎食的日子,羨煞了多少窮苦人家,卻似乎猶嫌不足。人之慾念無窮,着實難以道盡。

    於野吃了果子,站起身來,爲火盆加了塊木炭,又拿了玉壺飲了口果露。

    富貴人家解渴的水,都是果子釀成的果露。

    甜甜的,酸酸的,好喝!

    今日從內城回來之後,公子晉便悶悶不樂。有關詳情,不得而知。而墨筱與葛軒又暗中傳話,吩咐他與溟夜留意公子晉的一言一行。

    這成了什麼,侍衛,還是監管?

    於野端着玉杯,飲着果露,踱着步子,施施然走到溟夜的面前。

    溟夜尚在靜坐,猛然睜眼,身上涌出一層護體法力。

    於野的腳下一頓,帶着譏諷的口吻傳音道:“是不是怕我殺你?”

    “哼,你不敢動手,也未必殺得了我!”

    溟夜神色戒備,反脣相譏。

    “嘿!”

    於野咧嘴一笑,飲了口果露,忽然話語一轉,問道:“褚元,是你什麼人?”

    溟夜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於野不待迴應,自顧說道:“你三番兩次糾結外敵陷害同門,致使辛鑑師叔被殺,墨筱師叔遭受重創,煉氣弟子更是死傷無數。即使我不殺你,雲川仙門也饒不了你。我勸你還是主動認罪,或是逃離蘭陵城遠走高飛。溟夜師兄,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抱着膀子,手裏端着玉杯,看似悠閒自在,話語中卻是字字透着殺機。

    他在仙門中遭到挑釁,崆峒境遭到追殺,出行的途中又接連遭遇伏擊偷襲,這口氣實在是忍不下。如今終於獨自面對溟夜,他要趁機將這個冤家對手擺佈一番。

    溟夜沒有說話,兀自坐在木榻上,兩眼盯着於野,神色中似有掙扎。

    於野也在盯着他,年輕的臉上露出老獵戶才有的淡定模樣,卻又透着莫測的殺機,足以讓任何一頭獵物膽寒!

    寬敞的廳堂內,紗燈明亮。

    而兩位侍衛,卻一坐一立,四目相對,默默僵持。

    “呼——”

    對峙片刻,溟夜突然籲了口氣,恨恨道:“你在衡水驛所傷之人,乃是我的師父!”

    “哦?”

    於野大爲意外。

    “你所殺的三位玄靈門弟子,跟隨師父多年。他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無論報仇與否,只爲查明兇手,於是命我轉投雲川峯……”

    一段話出口之後,溟夜變得坦然了許多,他繼續說道——

    “雲川天決之前,我便借伙房採買之機,向外傳遞了消息;崆峒境之中,也是我暗中指認你的相貌。你先後兩次遇襲,應該都是我師父所爲。而他召集了幾位高手,聘請了幾位高人,我卻一無所知,沒想你竟然活了下來。不過……”

    於野凝神聽着溟夜的每一句話,他想找出其中的破綻。

    “不過,你雖然逃脫一劫,仙門弟子卻死傷慘重。你與玄靈門的恩怨,也算就此抵消。至於崆峒境內出現的金丹高人,乃至蘭陵城之行走漏風聲,你與墨師叔的兩次遇襲,井福、薛諱被殺,等等,皆與我無關。”

    “難道不是你泄露的行蹤?”

    “不是!”

    “既然如此,令師爲何在衡水驛設伏害我?”

    “我已許久沒有見到師父,對此並不知情!”

    “你謊話連篇,漏洞百出。”

    “你信與不信,與我何幹?”

    溟夜衝着於野打量一眼,道:“此番倖存的弟子之中,人人都有內奸的嫌疑。這內奸或許是我,也或許是你。”

    於野搖了搖頭。

    溟夜的言下之意,彼此恩怨已銷。倘若他於野繼續糾纏下去,未必能夠佔到便宜。

    只見他爲自己倒了一杯果露,繼續說道:“你來歷不明,神通詭異,年紀輕輕,已殺人無數。由此可見,你並非良善之輩。只需派人前往衛國,便能查清你的底細。或許,塵起師兄與白芷師姐的來歷,也能查得清清楚楚!”他像是在自言自語,眼光一閃,又道:“我師父說過,一個人不論他走多遠,離家多少年,始終是鄉音難改。縱使他刻意隱瞞,有心人依然能夠分辨出來。”

    於野的眉梢一挑,眼光漸冷。

    溟夜一手舉起玉杯,一手拿出兩張符籙,緊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接着說道:“於師弟,你我不妨做個交易。我不問你來自哪裏,不再坑你、害你,你也莫管我有何居心,整日想着殺我,如何?”

    於野默然片刻,舉起手中的玉杯,慢慢飲了一口果露。

    “呵呵!”

    溟夜舉杯一飲而盡,如釋重負般的笑道:“於師弟,你是個明白人!”

    之前他並未將於野放在眼裏,不料幾番較量之後,這個對手竟然日漸強橫、咄咄逼人,反倒是他陷入困境、且步步艱難。思前想後,他不得不低頭示弱。否則的話,爲了保命他也許只能逃離蘭陵城。

    而於野依舊冷着臉,漠然道:“我不明白!”

    “哦……放心便是!”

    溟夜的眼光一閃,信誓旦旦道:“倘若我師父無恙,改日相見,我定當詢問衡水驛一事,給你於師弟一個交代!”

    “萬獸莊的齊莊主呢?”

    “他……”

    “他曾參與十裏堡的伏擊。”

    “此次途中三次遇襲,我一無所知。改日我一併詢問師父,此事必有分曉……”

    “啪——”

    便於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動靜。像是輕風折斷樹枝的聲響,極其輕微而不易令人察覺。

    溟夜微微一怔,與於野換了個眼色。

    於野轉身往外走去。

    溟夜擡手一拍木榻,飛身掠起,“嗖”的躥出門外,擡手扯出一道劍光。

    那並非樹枝折斷,而是觸碰禁制的聲響。

    公子晉居住的內宅四周,均在暗處佈設了禁制。

    有人夜闖公子府!

    果不其然,溟夜剛剛躥到院子裏,便見院牆之上閃過一道人影。他凌空躥起,飛身追了過去。

    於野並未追趕,而是擡手打出禁制封住了樓閣的門戶,就勢拔地而起,腳尖一點房檐,已無聲無息的落在樓閣的房頂之上。

    天上無月,四方黑沉。

    溟夜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管怎樣,溟夜的機智敏捷遠超常人。尤其他的精明,便是他於野也自愧不如。

    以此同時,幾道人影穿過黑暗而來。

    於野凝神以待。

    墨筱與葛軒、樸仝、孤木子相繼落在房頂之上,

    於野拱了拱手。

    墨筱傳音道:“出了何事?”

    “有人夜闖內宅,溟夜已前去追趕。”

    “公子是否無恙?”

    “尚在安寢!”

    於野如實稟報。

    墨筱看向樸仝與孤木子,問道:“你二人緣何來到此處?”

    樸仝舉手行禮,道:“墨師叔,今晚由我與師弟值守,唯恐不測,我二人便現身趕了過來。”

    孤木子跟着出聲:“溟師弟孤身追敵,甚爲兇險……”

    墨筱擡手打斷道:“今夜不可大意,回去吧!”

    樸仝與孤木子不敢爭執,轉身躍下房頂。

    墨筱看向葛軒,無奈的搖了搖頭。

    葛軒笑了笑,傳音道:“大公子急於試探你我的深淺,表明國主之爭尚不明了。”

    “我擔心的便是此事!”

    墨筱依然有些焦慮,道:“有關內城與老國主的病情,你我一概不知。倘若有所變故,如何及時應對?”

    “小公子昨日從內城返回,便鬱郁難歡。他是怕國主之位已定,擔憂自家的性命呢!”

    “你當與他講明利害!”

    “是啊,國主之爭,有進無退……”

    墨筱與葛軒對話之際,一道人影越過院牆,飛身躍上房頂,氣宇軒昂道:“墨師叔、葛師兄,我前去追敵,竟被那人逃了!”

    是溟夜,話語中有邀功之意。

    卻聽墨筱叱道:“既爲貼身侍衛,豈能擅離職守?”

    溟夜錯愕不已。

    衆所周知,這位墨師叔的性情溫和,難有動怒的時候,今夜她爲何一反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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