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龍起於野 第一百章 無問西東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曳光字數:3083更新時間:24/06/26 20:10:31
    午後時分。

    於野走出草屋。

    接連兩日,不是鮮美的魚湯,便是香噴噴的餅子,吃飽睡足的他再也躺不下去,託稱病體大好,這才讓符伯與英子放下心來,許他在村子裏四處走動。

    符家灣,是個臨近河灣的小村子。

    草屋往南,是片河灘地。青草茵茵,野花綻放,柳樹成蔭,一條二十餘丈寬的河水環繞而去。

    河邊的樹蔭下,幾個孩童在嬉鬧玩耍。

    一株老樹斜伸入水,樹幹坐在一個女孩子,頭頂斗笠,赤着雙腳,手裏拿着一根竹竿,凝神貫注的垂釣於河面之上。

    於野在河邊信步閒走。

    他身上穿着粗布短衣,儼然一個農家小子,只是英子幫他梳理了髮髻,加上他濃眉星目,膚如暖玉,相貌倒也周正。而他擡手舉足之間,比起常人多了幾分不同。其中有一年多來生死熬煉的沉穩內斂,也有行走江湖的灑脫隨性。當他不經意間的眉梢一挑,周身又透出幾分隱隱的殺伐之氣。

    不過,他喜歡的還是農舍田園,喜歡這種與世無爭的寧靜。譬如北邙村,還有這符家灣。倘若有日遠離紛爭,沒了恩怨仇殺,他便在山間搭個草屋,開墾一塊荒地,挖一口池塘,栽上幾棵柳樹,日出而耕、日落而息,聽風過經年,隨着季節慢慢變老。

    那種簡單的日子,多好啊!

    於野俯身撿起一塊卵石扔了出去。

    石子漂過河面,一串水花次第綻放。幾隻水鴨子隨之驚起,“撲啦啦”飛向岸邊。

    於野微微一笑,轉身坐在草地上,然後盤起雙腿、只手託腮,眼光隨着河水遠去,心緒隨着清風飛揚……

    “於大哥——”

    不知不覺黃昏降臨,一道人影跑了歸來。

    英子赤着雙腳,挽着袖子,腰間拴着一個小竹簍,斗笠斜挎肩頭,一手拎着魚竿,一手拎着幾尾水草串起的河魚,紅撲撲的小臉兒帶着淘氣的笑容,得意道:“回家了!”

    於野起身迎了過去,伸手接過河魚。

    “英子好本事!”

    “嘻嘻!”

    “小心紮腳!”

    “不怕!”

    英子在頭前帶路,兩隻小腳丫子走得飛快。

    於野拎着河魚,悠然隨行。

    晚霞夕照,炊煙裊裊。暮色下的符家灣猶如畫卷,寧靜而又祥和。

    英子的家,爲兩座相鄰的草屋。英子的爹孃外出未歸,她獨居一處。另外兩間草屋,爲符伯與於野的住處。草屋前是個小小的庭院,兩旁爲竈房與水井所在,當間的大樹下,擺着青石板與幾個竹凳,爲一家用飯的地方。

    符伯已生火造飯,於野忙着宰殺河魚。

    英子放下斗笠、魚竿,以及裝着魚蟲的竹簍,蹦蹦跳跳跑到井邊梳洗乾淨,腳上套了一雙繡鞋,然後又幫着燒煮河魚、準備飯食。

    天色漸暗,樹下掛起一盞燈籠。

    石板上擺放着一盆燒魚,一碟菜蔬,幾張餅子,還有一小罈子燒酒。

    三人圍坐一起。

    於野與英子吃着餅子與燒魚,符伯則是自斟自飲怡然自得。

    裘伯六十多歲,年紀大了,兩眼昏花,腿腳也不甚靈便。他說他種了一輩子的田,沒有走出過符家灣。守着村子與十里河灣,很是知足。而如今世道變了,年輕人喜歡外出闖蕩。英子的爹孃,便外出趕山。所謂的趕山與狩獵相仿,便是去百里外的飛霞嶺採摘藥草、山珍,不僅能夠補貼家用,也能看看外邊的天地而長長見識。

    飯後,三人搬着竹凳坐在草屋門前納涼。

    一輪彎月爬上天邊,幾點星光微微閃爍,河灣吹來涼風送爽,蛙鳴與蟬鳴競逐歡唱。

    符伯講起他小時候的趣事,無非是下河捉魚,上樹抓鳥,聽得英子嘻嘻直樂。而小丫頭畢竟年幼,又玩耍一天,禁不住倚着爺爺的膝頭打起瞌睡。符伯則是搖着蒲扇,看着孫女慢慢睡着,帶着寵溺的神情輕聲笑道:“呵呵,這孩子像個男娃,整日淘氣撒野,難得消停片刻,讓她回屋睡吧!”

    於野點頭會意,上前將熟睡的英子抱起,轉而走到隔壁的草屋裏,將其放在竹榻上,又輕輕蓋上褥子。小丫頭渾然不曉,依舊睡得香甜。他從納物鐵環中拿出一把短劍放在她的身旁,而遲疑片刻,又將短劍收了起來。

    英子性情無邪,或爲修道之才。

    於二狗說過,修道的沒好人。如其所言,何必將一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帶入歧途呢。何況飛劍是寶物,也是兇器,若有不測,叫人於心何安。

    符伯吹滅了燈籠,在庭院裏招呼道:“孩子,你大病初愈,身子尚弱,早點歇息!”

    “嗯!”

    於野答應一聲走了過去,隨口說道:“符伯,您也不問問我來自哪裏、去向何方?”

    “我爹在世時,唸叨過兩句話。”

    符伯搖着蒲扇走進屋子,自言自語道:“一是老不問少,再一個,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心之所向,無問西東。”說着他回頭一笑,又道:“睡吧,有話改日再說!”

    於野上前攙扶。

    屋內黑暗,他是怕老人家腳下磕絆。

    而符伯雖然兩眼昏花,腿腳也不靈便,卻熟知屋內的擺設,徑自走進裏屋安歇。

    於野轉身回到門前,扯過凳子坐下。

    他像是睡不着,一個人吹着涼風,獨向長夜,默默守着這一方寧靜。

    自從有了修爲,懂得了殺人,一個山野小子,便成了人們眼中的高人。他也覺着今非昔比,眼界與心胸超然於世。而如今發覺,他所認知的道理,並非來自修爲與道法典籍,而是來自於山野與江湖,來自於二狗、於寶山,來自馮老七、莫殘,來自秀珍嫂子,來自符伯與英子。正是這些凡俗中人,讓他懂得了生之堅守與人性之善。當然也有姜熊、塵起、南山與卜易,讓他見識到了世道艱險與人性之惡!

    卻也正如所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心之所向,無問西東……

    漸漸夜深。

    屋裏傳來符伯的鼾聲。

    隔壁的屋子裏,熟睡的英子亦在美夢之中。

    於野站起身來,擡手一揮。

    幾錠金銀倏然飛去,遂又緩緩落在竹榻上。

    於野伸手關閉了屋門,又走到隔壁的屋子,同樣關閉了屋門,順手拿起一頂斗笠,轉而回到庭院中。他默然佇立片刻,離地躥起,隨風飄然遠去……

    ……

    清晨。

    山嶺上。

    於野坐在一株小樹下,手裏拿着一枚圖簡。

    離開了符家灣之後,連夜趕到此處。趁着天明,稍事歇息,也順便查看路徑,以明確所去的方向。

    輿圖中,不難找到飛霞嶺。符家灣,屬於飛霞嶺地界,位於北齊山西南的三百多裏之外。繼續往南而行,直至大澤最南端的化州鎮,尚有萬里的路程,不妨就此慢慢尋去。

    卻沒有了馬匹代步,途中少不了一番辛苦。

    於野收起圖簡,拿出一個戒子。

    看着手中的戒子,他不禁搖了搖頭。

    在符家灣的短短幾日,是他這一年來過得最爲寧靜溫馨,也是最爲安逸的時光。符伯與英子不管他的來歷,只將他視爲家人。他也將符伯視爲至親長輩,將英子視爲妹子,彼此之間沒有猜忌,惟有親情與關懷,純樸與善良。

    不過,符家灣雖然歲月靜好,卻只屬於符伯與英子。他於野的田園尚在遠方,等待着他去找尋。於是他不告而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然遠去。

    而短暫的小憩之後,一切回到從前。腳下的坎坷,依然如故。諸多困惑,有待揭曉。爾虞我詐與血腥的拼殺,仍將持續。

    於野收斂心緒,看向手中的戒子。

    在北齊山的最後一日,分別分別殺了南山與另外一位煉氣修士。

    煉氣修士的納物戒子倒也罷了,其中無非是靈石、飛劍、丹藥、符籙、功法等物。而南山的納物戒子,卻大爲不同。即便催動神識,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戒子之上,顯然多了一層詭異的法力,不僅擋住了神識,也封住了其中的物品。

    於野舉着戒子細細端詳,依然不得其解。

    識海中傳來蛟影的提醒聲:“不用看了,築基修士的戒子,多半封有禁制。”

    “可有破解之法?”

    “以《天禁術》破之不難。”

    “我的《天禁術》之困字訣尚未入門呢!”

    “只能強行破之嘍!”

    “強行破之?”

    於野稍稍思索,見遠近無人,遂將戒子放在地上,抓出一把短劍,瞅準了便用力劈砍起來。他面前頓時塵土碎石迸濺,而戒子上的禁制安然無恙。他只得收起短劍,手掐劍訣,屈指彈出一道劍氣,卻“砰”的將戒子擊飛出去。他忙擡手虛抓,飛出去的戒子被他隔空抓在手裏。

    破除禁制竟然動用劍氣,這個代價有點大!

    而於野的臉上卻露出笑容。

    禁制已破,戒子內的東西一目瞭然。其中不僅有三把飛劍,四枚玉簡,五六瓶丹藥,三四十張各種符籙,還有四五十塊靈石,以及一塊破損的玉片,一塊仙門令牌,與私人的零碎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