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龍起於野 第六十五章 天機
類別:
武俠仙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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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光字數:3143更新時間:24/06/26 20:10:31
眼前又是一個山洞,更爲狹小。
僅有四五尺方圓的所在,靜靜坐着一位老者,正是裘伯,卻雙目塌陷、形銷骨立,乾瘦的身子散發出一股腐朽的氣味。他顯然已死去多時,或者說,去年歲末的那個冬夜,他救了自己之後,便身隕道消!
於野將手中的夜明珠嵌入石壁中,然後伏地叩首。
當他擡起頭來,已是雙目噙淚。
於野從小便認識裘伯,老人家總是喜歡坐在村口的老樹下,或是靜靜的眺望遠方,或是面帶笑容看着村裏的孩童打鬧。有的時候,他還會獨自去山裏採摘草藥。族人們有個內疾外傷,總是他出手相助。
那是一位慈祥的老人,而對於他的認知也僅限於此。直至那個冬雪之夜,方纔知道他通曉天地,見識淵博,並有過一段不凡、且又不爲人知曉的過去。而他卻燃盡餘生,救了一個少年
裘伯說,‘這是老夫僅有的龍陽丹,本爲吊命之用,自感時日無多,便救了你這個孩子。’
他還說,‘大澤北地,已多年不見修道之人,老夫亟待由你解惑,出手相救亦在情理之中。’
記得他又說,‘老夫沒有想到,殺你之人,並非爲了滅口,只爲取你腹中的蛟丹啊!蛟丹來自蘄州深海,加以煉製,可助修士結丹,實屬難得的寶物。其中卻含蛟毒,你一肉體凡胎如何承受得住。龍陽丹固有奇效,僅能延緩一時,倘若蛟毒發作,你終究難逃一死!’
老人家最後還說了一段話,‘我爲你起名於野,之所謂龍戰於野,卻爲大兇之相。如今大澤北地,龍蛇再起,不知幾人渡劫昇天,幾人命歸幽冥。你若不死,或有揭曉之日!”
回想着裘伯離去時的情景,於野更加悲傷。
雖然不知道裘伯的過去,而那位老人卻爲他起名,救他性命。並在生死關頭幫他伐毛洗髓,使他意外踏上修煉之途。倘若說爹孃有生養之恩,裘伯便有再造之恩。
而悲傷之餘,於野又不禁回想着裘伯所說的每一句話。
裘伯說他大澤已多年未見修道之人,表明他並未將大澤道門放在眼裏,而是特指海外的修士。他爲此擔憂不已,亟待查明原委。不過,他應該已發現端倪,於是留下幾句忠告。其一,那枚蛟丹極爲不凡,卻也是惹禍的根源;其次,於野之名,來自占卜爻辭,諸多災難或許與他有關;其三,倘若他於野不死,他所有的困惑終有揭曉的那一日。
也就是說,裘伯不敢肯定他的占卜是否靈驗。而他又心存僥倖,故意丟棄竹杖當作暗示。一旦於野活下來,並且成爲修士,或許有所發現,得到他留下的機緣。否則,他的遺骸便將永遠封存此地,與他所有的隱祕一同化爲塵埃。
老人家倒是用心良苦!
所幸那個矇昧無知的小子活了下來,並且成爲了修士,依循竹杖的暗示,終於找到此處。
於野擦了把淚水,在地上坐了下來。
如今已找到了裘伯,又將怎樣呢?
此處的山洞,一大一小。大的山洞,應爲裘伯生前修煉的地方。而小的山洞,更像是墓穴。也許裘伯知道他壽元無多,便爲自己備下最終的去處。
遺骸的旁邊,擺放着幾件雜物,有折斷的短劍,散碎的金銀,破舊的道袍,一截木炭與一塊白布。
於野伸手拿起短劍。
短劍僅存劍柄與半截劍鋒,應該是折損的飛劍,看上去已無用處,而劍柄上卻刻着銘文:天機。
天機?
於野稍作忖思,放下短劍。他逐一查看裘伯的遺物,從中拿起一塊白布。
白布已經發黃,上面用木炭塗抹了兩行歪歪斜斜的字跡——
彩雲之南,朱雀北飛,金蟾出水,天機可尋。有緣於野,無緣天意。
白布上,僅有二十四個字,應該是裘伯在臨終前所留。前面的一段話似有所指,暫時看不明白。後面一段話,是告訴他於野,有緣無緣,全憑天意?
於野拿着白布與短劍,起身走到外邊的山洞。他在空地上坐下,拿出一個白玉戒子輕輕揮動。這是他之前繳獲的納物戒子,所收納的物品盡數傾倒而出。他翻尋片刻,撿出一堆東西擺在面前。
其中的兩枚圖簡,爲燕州的山河地理圖與蘄州的輿圖;兩塊刻有‘蘄州雲川’字樣的玉牌;兩篇功法玉簡,《太上靈符》與《與雲川劍訣》;幾卷獸皮冊子;一把銀色的短劍;二十多塊靈石;幾瓶療傷與辟穀的丹藥,另有一塊玉牌,與一枚殘缺的玉簡。
於野將殘缺的玉簡與玉牌單獨拿了出來。
玉簡,來自北齊山的藏經洞,上面僅有一行字符:飛星入南鬥,九紫開幽冥。同樣是沒頭沒尾的一段話,與裘伯的遺言倒也相仿。而彼此之間,看不出有何關聯之處。
兩寸大小的玉牌,一面刻着‘天機’二字,一面刻着‘和’字。
於野將玉牌與白布擺在一起,暗忖道,就是它。
當他看到白布上的遺言,便覺着‘天機’二字似曾見過。玉牌上的‘天機’二字,純屬巧合,還是與之有關,暫且無從知曉。而‘彩雲之南,朱雀北飛,金蟾出水,天機可尋’這段話的意思,顯然是讓他去尋找天機。至於天機又是什麼,只能留待以後參悟、琢磨。
於野將白布、玉牌、斷劍、殘缺的玉簡,以及燕州與蘄州的輿圖收入鐵環中,與之前的《天禁術》、紫色玉石放在一處,又將靈石、短劍、丹藥、功法玉簡與空置的納物戒子,還有衣物、金銀等雜物,分別收納而各自另放一處。他起身走向隔壁的洞口,再次端詳着裘伯的遺容。
裘伯啊,至今不知您的名諱與您曾經的遭遇,也不知您爲何躲在這偏僻的大山裏耗盡餘生,卻知道你是於野的恩人。
不過,去年歲末的那個冬夜,您老人家是否已預料到於家村的災難?
如今雖然找到了您老人家,您卻不能開口說話。曾經的疑惑不僅依然存在,反而又多了未解之謎。您所救下的那個小子背負着一筆難以償還的恩情與三十多條人命的血債呢,又該去如何找尋天機?
唉!
於野重重嘆了口氣,悲傷的心緒中多了幾分莫名的彷徨之意。他取下石壁中的明珠,撿起長劍轉身走向來時的洞口。
裘伯不僅給他留下了未解之謎,也丟給他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重擔。其中的利害攸關讓他不能置之不理,卻又一籌莫展而前途茫然。
隨着機關啓動,石板緩緩打開。
於野走出洞外。
洞口再次關閉,依然看不出開啓的痕跡。
於野擡腳將樹叢中的青石踢得粉碎,再以亂石覆蓋。他不願有人打擾裘伯,且讓老人家安心長眠於此。
夜色如舊。
四方寂靜。
偌大的星原谷,籠罩在朦朧的月色之下。
估摸着已是午夜時分。
於野飛身躍下山崖。
片刻之後,他來到村東頭的土坡上。倒塌的草屋,更加破敗不堪。他默默看了一眼,走到屋子正南方的一個土堆前,扯去叢生的野草,抨了幾把土放在上面,然後跪下來磕了幾個頭。
娘,於野改日再來陪您,走了啊……
於野唸叨幾句,起身離去。
轉瞬之間,來到村裏。
他在一個小院前稍作逗留,轉而奔着村裏的祠堂走去。
曾經的於家祠堂,如今只剩下一片廢墟。
於野在廢墟前默然佇立,心頭一陣刺痛。
便於此時,一道人影匆匆忙忙跑來,猶自衣衫不整睡眼朦朧,卻又壓低嗓門而難以置信道:“於野,是你麼?”
於野轉過身來,輕聲道:“二狗兄,是我!”
“哎呦,我當你在夢裏喚我呢,誰想真的是你!”
於二狗,還是莽撞冒失的樣子,他衝着於野上下打量,瞪眼道:“你大半夜的回來作甚,便不怕村裏人找你算賬?”
於野尷尬無語,擡手一揮。
“砰”的一聲,地上多了一個袋子。
“咦,變戲法呢!”
於二狗嚇了一跳,而他嘴裏埋怨着,卻不忘伸手扒拉着袋子,頓作驚訝道:“這段日子你當山賊去了,搶來這麼多的金銀?”
“非偷非搶,皆正道而來!”
於野分說道:“這些金銀拿去修繕祠堂,也算我彌補幾分虧欠……”
“天吶,怕不有上百斤重的金子、銀子,修繕祠堂也用不完啊!”
“餘下的金銀,便與各家分了吧!”
“不成!”
於二狗尚自滿臉的貪婪之色,忽然擺了擺手道:“我於家村雖窮,卻不貪無義之財!你若不能說出錢財的來路,敬請收回!”
“我……”
於野稍作遲疑,舉起手中的長劍示意道:“不瞞二狗兄,我如今是修道之人。這筆金銀乃是我有恩於人而應得的酬勞,來路清白!”
於二狗驚奇道:“一段日子不見,你竟然懂得修道了?”
於野笑了笑道:“機緣巧合吧……”
於二狗卻撇着嘴角,不以爲然道:“修道的豈有好人!”
於野的笑臉一僵,默然片刻,鄭重道:“祠堂的這筆血債,定有償還之日!”
他丟下一句承諾,閃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於二狗愣在原地,憂心忡忡道:“他成了修道之人,還是我兄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