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龍起於野 第十六章 暗算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曳光字數:3216更新時間:24/06/26 20: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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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黑了。

    夜深沉。

    山窪的亂石堆裏,於野猶在忙碌着。狹小的空地上,被他掘出一個土坑。

    土坑旁,躺着馮老七。

    馮老七在飛越圍牆的時候身中兩箭,箭箭致命。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一直在隱瞞着傷痛,即使難以支撐,也始終沒有叫喊一聲。當他從昏迷中醒來,已是彌留之際,又借酒力強行振作,只爲交代身後之事。

    牽掛已了,萬事成空。他說他累了,就此長眠不醒。

    也許,夢裏有他的刀光劍影、快意人生。

    馮老七死後,於野繼續拿着小劍削着鐵鏈。他依然很小心,好像是不願驚動那個夢裏的人。

    小劍能夠斬鐵斷石,卻過於短小,不便拿捏,也不便用力。

    於野解除馮老七的鐵鏈,耗去兩個時辰。當他除去自己手腳的鐵鏈,夜色已然降臨,他沒有歇息,又在石堆間挖掘土坑。而天寒地凍難以挖掘,只能不停的劍鑿手刨。如此忙碌到了後半夜,終於掩埋了馮老七……

    “唉——”

    於野坐在地上,長長的籲了口氣。

    他的面前,隆起一個土堆。看着小小的土堆,他悵然若失,神情落寞。

    人死了,不過一堆土。

    馮老七葬於此地,有些委屈他了。不然又能如何,自己也沒有本事帶他離去。所幸已幫他收殮安葬,算是入土爲安吧,來日他於野死了,未必有着這樣的運氣。

    一個賊梟,並未泯滅天良?

    如他所說,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而如今記得清清楚楚,是馮老七帶着他逃出地牢,並三番兩次出手相救。是他獨自斷後,臨危不亂,行事果敢,最終擺脫了燕家的追殺。同樣是他在生死彌留之際,不忘牽掛着家人而心存一念柔情。

    即便他是個壞人,而他何嘗不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硬漢子呢!

    唉,人已死了,由他去吧,孤魂遠行,一路走好!

    於野拋開煩亂的思緒,伸手裹緊破爛的袍子,然後抱着雙膝、蜷縮着身子,深深垂下了頭,一股濃重的倦意漸漸襲來。他早已筋疲力竭,也想着睡上一覺,而他尚未閉上雙眼,心頭又是一陣焦慮不安。

    不管有沒有同夥,他都是燕家追殺的賊人,眼下仍未擺脫困境,應當趁着天黑遠離此地。

    於野拿定主意,便要起身,忽然想起什麼,禁不住伸手一拍腦袋。

    哎呀,差點忘了一樁大事。

    馮老七放心不下家中的婆娘、幼女,交代自己前去探望。當時忙着解除鐵鏈,便也未作多想,卻怎敢忘記他的臨終託付,否則如何對得起他的救命之恩!

    於野自責不已,低頭尋找。

    小劍,尚在身旁。獸皮袋子,已被泥土埋了半截。

    於野撿起袋子查看。

    袋子中的幾小塊黃白之物,應爲金子與銀子。而山裏獵戶若有買賣,多爲易貨的方式,只有大戶人家用得起金銀,可見它的稀有與貴重。

    金銀之外,還有一張獸皮。

    記得馮老七交代過,獸皮上畫着鹿鳴山的輿圖,依着上面的暗記,便能找到他存放在萍水鎮的財物,然後前往北邙村轉交財物,捎帶口信。

    鹿鳴山,位於何處?

    還有北邙村,也沒聽說過。

    於野拿着獸皮在眼前晃了晃,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他將獸皮放回袋子,而稍加思索,又將其拿出摺疊,塞入褻衣的腰帶裏。

    此圖關係着馮老七的臨終託付,可不敢弄丟了,且貼身私藏,以免出現意外。

    於野緊了緊腰帶,又撿起身旁的小劍。

    三寸長的小劍,雖說能夠斬鐵斷石,也是堪堪可用罷了,並無神奇之處,倒更像是村裏孩童的玩物。

    於野將小劍放回袋子,揣入懷中。

    此時,夜色黑沉。或許黎明將近,天快亮了。

    於野雙手撐地,站起身來。而乍一起身,雙腳發軟,四肢無力,眼前一陣眩暈,他慌忙扶着旁邊的石頭站穩。

    這是怎麼了?

    想必是過於勞累,又餓着肚子,難免虛脫乏力。所幸蛟毒沒有發作,便沒有大礙!

    於野定了定神,低頭看向面前的土堆。

    小小的土堆,已被拍打嚴實,並落了一層寒霜,看着毫不起眼。拆除的鐵鏈,也盡數埋入土中。即使燕家找到此處,也應該不會發現什麼。

    馮老七,就此別過!

    於野默然片刻,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黎明前的冬夜,極爲寒冷。

    這個時辰,人們尚在暖和的被窩中熟睡。即使狼、獾等野獸,也不願外出覓食。而有人卻不畏寒冷,悄悄走出藏身之地。他四處張望了一番,撒腿往北跑去。

    十多裏之後,晨曦初現,天光微明。

    穿過積雪覆蓋的荒野,前方是片山林。山林之間,出現一道小小的山口。

    朦朧的晨色中,於野奔跑着不停,直至衝入山口之中,這才匆匆收住腳步,又禁不住彎着腰、雙手扶膝,大口喘着粗氣

    是否已遠離了燕家?

    於野直起身來,依然氣喘吁吁,且嘴脣乾裂,嗓子眼冒火。他抓了把地上的積雪塞入口中,頓覺一陣冰涼爽快。

    也不知何時跑丟了一隻靴子,竟然光着左腳。而僅有一隻靴子也裂開幾個口子,兩隻腳的情形相差彷彿。

    破爛的袍子難以蔽體,滿身髒污不堪。一塊塊猙獰的血痂,更加觸目驚心。而他的身子並未有何不適,亦未覺着寒冷難耐,莫非與蛟丹有關,抑或是紫參果的緣故呢?

    伸手摸向懷裏,獸皮袋子沒有丟失。貼身私藏的輿圖,也安然無恙。

    於野喘息之際,擡頭遠望。

    山口過去,是條大道,積雪未融,可見車轍與馬蹄的痕跡,卻不知通往何處,也沒有半個人影。

    趁着四下無人,還是跑路要緊,唯有遠遠離開此地,方能擺脫困境。至於來日如何,且待來日計較!

    於野扯下一塊袍子裹在腳上,以免碎石割破腳掌,然後抖擻着精神,便要繼續他未知的行程。而尚未走出山口,一股勁風突如其來。他心頭一驚便要轉身,人已 “砰”的摔倒昏迷過去……

    出了何事?

    遭到暗算了!

    這是於野甦醒之後的疑問,卻又瞬間明白過來。

    他的雙眼蒙了塊布,什麼都看不見;四肢僵硬,不聽使喚,也難以動彈。卻能聽到馬蹄聲,身子隨之上下顛簸。這顯然是被人生擒活捉,然後捆在了馬背上。記得昏迷之前,似乎遭受一記重擊,再聯想此時的處境,不是遭到暗算又是什麼?

    嗯,應該有人躲在山口上方,趁他不備暗中偷襲。卑鄙!

    卑鄙之人,是誰?

    此時此刻,於野雖然睜不開眼,也動不了,卻思緒翻涌、念頭急轉。而他剛剛打消一個疑問,爲之憤恨不已,遂即又疑雲重重,暗暗一陣沮喪。

    終究還沒有逃掉,再次落入燕家之手。

    接下來會怎樣?

    是繼續遭受酷刑,交代馮老七的下落,還是被毆打致死,拖到莊外埋了,或關入地牢,再也不能重見天日?

    唉,一條賤命,生死由他!

    卻又爲何矇住人的雙眼呢?

    再一個,遇襲的山口與燕家相距僅有十餘里,騎馬來回也不過一刻的時辰。此時,已過去了許久,爲何馬兒依然在奔跑不停?而聽着馬蹄聲,似乎只有兩匹馬同行?

    於野疑惑難耐,忍不住道:“……”

    他急於知道暗算他的人是誰,又要將他帶往何處,誰想他的問話難以出聲,即使用力張着嘴巴也無濟於事。

    便於此時,奔跑中的馬兒終於慢了下來,隨着馬蹄踏過石板的聲響,又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於野尚自留意着四周的動靜,左右臂膀一緊,人已離開馬背,竟雙腳懸空而行。他也只能任由擺佈,默默等待着厄運的到來。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突然“撲通”被摔在地上,後背被人“砰”的拍了一掌,隨之一股奇怪的力道涌入體內。片刻之後,四肢慢慢有了知覺,他伸手扯下矇眼的布……

    一個山洞?

    並非燕家的地牢,而是一個陌生的山洞,四、五丈方圓的所在,開着三個洞口,頗爲寬敞明亮。左側的洞口有着一丈大小,從中灑下一片暖暖的日光;右側的洞口高達數丈,爲草叢所遮掩;另一個洞口略顯昏暗,不知通往何處。

    於野從地上站了起來,腳下有些發軟。他搖晃着站穩了身子,慢慢挪動着腳步。

    靠近左側的洞口。

    就此舉目遠眺,天光高遠,羣峯嵯峨。居高俯瞰,山巒疊嶂,雲霧片片。伸頭往下探望,則是一截二十多丈高的陡峭石壁,下有亭臺、房舍坐落在蒼松掩映之間,卻不見人影而顯得異常幽靜。

    走向右邊的洞口。

    洞口的四周,長滿了野草與青苔。一縷山溪掛在洞口淅瀝而下,在地上匯成一個小小的水潭。滿溢的溪水緩緩流出洞外,竟隱隱有 “隆隆”的飛瀑之聲。

    於野在洞內轉了一圈,依舊看不出個所以然。他伸手摸向懷裏,臉色微微一變。

    存放小劍的袋子沒了。

    丟了還是被人偷了?

    於野又伸手摸索了一遍,依然沒有找到獸皮袋子。正當他焦急之時,便聽有人驚訝道:“咦,七日將過,你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