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自由
類別:
女生頻道
作者:
神仙桃桃字數:4339更新時間:24/06/26 20:08:35
江月白這一夜睡得不踏實。
亂子八糟的夢交錯出現。時常浮現出打打殺殺的血腥畫面,畫面加聲音都十分細膩連貫,異常的真實。時間放慢,重新經歷時,內心深處的恐懼才被暴露出來。
這是服用天機丹一個月的副作用。
這個月裏發生的一切細節都將銘刻在記憶裏。無論是打打殺殺,失去錦繡,還是與韓子謙日復一日的溫馨相處。腿部兩次手術時的劇痛和癢感全都深深刻入了骨髓裏。
江月白醒得很早。
當她醒過來時,捂着胸口,十分慶幸還好那只是夢。
今日陸銘詩中午就要離開後宮,去往河南開封府。她想陪妹妹再給錦繡敬一次香,再用一次早膳。
早膳準備得異常豐富,都是妹妹曾經最愛吃的早點。江月白發現一個人即使失憶了,還記得她熟悉的味道。過去喜歡的,現在還是喜歡。
用完早膳後,兩人便在廊下逗鳥。
籠子裏有一對虎皮鸚鵡。是韓子謙走之前特意從宮外買的,說是陪江月白解悶。
這個品種的鸚鵡很聰明,能學人說話。
“姐姐,它們什麼時候能學會說話?”自從這兩隻鸚鵡到了桃蕊宮,陸銘詩天天都問這個問題。
江月白懷疑這兩隻鳥最先學會的詞就是“姐姐”,或者是“娘娘”,或者是“諾”。
會是哪個呢?
江月白偏過頭笑着說,“下次我們再見的時候。”
陸銘詩一邊喂米粒一邊好奇問道,“姐姐,打開籠子,它們會飛到天上去嗎?”
江月白不禁擡頭看向湛藍的天空,“會吧。我也不知道。你可以打開籠子抓出來試試看。或許飛不高,即使飛得很高,但因爲長得稀奇豔麗,最終恐怕還是會被人抓住,養在籠子裏。”
“好啊好啊,那就試試看。”陸銘詩沒有聽出江月白的弦外之音,歡欣雀躍地就要打開籠子。
“娘娘.”麗春遲疑了一下,卻沒有阻止陸銘詩,“韓公公說,這鳥如果放出來會飛走。因爲它們翅膀上的筋沒有被挑斷。”
江月白笑着說道,“銘詩你想放出來就放出來,看看是不是這樣。”
陸銘詩遲疑了下,將打開的籠子又關上了。
她想到韓子謙的冷峻嚴肅面孔就不自覺地感到害怕,對於他的命令會不自覺地去服從。
江月白疑惑地看向妹妹,“銘詩,你怎麼不試試看?”
無論失憶前還是失憶後,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性子。
陸銘詩垂下眸子,有些低落地說道,“還是算了吧。”
江月白好奇地問道,“爲什麼呢?是怕它飛了沒人陪你玩嗎?還是怕它以後沒有吃的會被餓死,又或者被貓或者老鷹吃掉?”
陸銘詩有些不安,喃喃地說道,“因爲韓公公說不可以打開籠子。”
“韓公公還跟你說了什麼?”
陸銘詩擡起頭笑着說,“韓公公還說,我有很愛我包容我的家人。”
江月白沒有問韓子謙爲何會跟她說這句話,只是笑了笑,“韓公公說得對,你的家人很愛你。你很快就要見到他們了。一會兒皇上就會派人來接你回去。”
陸銘詩忽然哭了,“姐姐你不是我的家人嗎?我一直以爲你就是我的家人。我不要離開你。”
說着撲進江月白的懷裏。
麗春擔心娘娘的腿被碰到,被壓着寶寶。卻見娘娘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管。
江月白抱着陸銘詩,任她伏在自己懷裏放聲大哭。
假如不會忘記以前喜歡的味道,或許也不會忘記以前喜歡的人吧。
江月白溫柔地撫摸着妹妹的後背,“銘詩,你有自己的爹孃,還有兄弟姐妹。你很快就會見到你爹爹。我們姐妹一場,終究還是要分別。”
“姐姐,我不想跟你分開”陸銘詩哭得愈發傷心了。
江月白心中哀傷,卻不再有眼淚。
她看向一旁的麗春,吩咐她去把籠子打開,把兩隻鸚鵡放在樹枝上。
兩隻鸚鵡很蠢笨地東看看西看看並沒有飛走。
江月白笑着說道,“銘詩,你不是想看看鸚鵡會不會飛走嗎?再不看,它們真要飛走了。”
銘詩一聽站直了身體,看向樹枝上的鸚鵡,驚訝地說道,“原來打開籠子,它們都不會飛。”
江月白:“你撒一些米在地上。”
“好!”陸銘詩破涕爲笑,從麗春手裏接過一把米灑在地上。
那兩隻鸚鵡就從樹枝上躍下來,在地上吃米。
陸銘詩似乎很失望,“原來打開籠子,它們也不會飛走。”
江月白笑了笑,“或許等她們吃飽了就會飛走了。”
“那我們等它們吃飽。”陸銘詩饒有興趣地觀察着兩隻鸚鵡。
然而觀察了半天,兩隻鸚鵡在院子裏蹦躂了半天都沒有飛走,只是停在枝頭梳毛。
就在陸銘詩倍感失望,江月白陷入沉思時,接陸銘詩的車到了。
宣河南直隸布政司陸瑞麟之女即刻前往勤政殿覲見。
分別的這一刻終於來臨。
陸銘詩再次依依不捨地俯下身緊緊地抱住江月白,情深語切地喚道,“姐姐!”
淚水不知何時氤氳了江月白的眼睛,她捏了捏陸銘詩的瓜子臉,笑着說,“去吧。”
陸銘詩抹着眼淚,從衣服裏掏出一個小小的荷包,雙手捧給江月白,“這是我給姐姐縫的禮物。希望姐姐喜歡。”
江月白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福”字,翻過面來,繡着“姐姐”兩個字,微笑着點頭,“我很喜歡”。
陸銘詩頓時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開心地說道,“太好了!”
遠處,小羅子悄悄地把一個信封交給了傳旨的小太監。
當陸銘詩坐上馬車後,隨着車輪滾動的聲音,兩隻鸚鵡突然猛地飛向高樹。
只是陸銘詩坐在馬車裏沒能看見。
江月白很想告訴陸銘詩,那兩隻鸚鵡飛了,它們自由了。
她坐在輪椅上,跟送別錦繡一樣,對陸銘詩頻頻揮手,直到視線裏再也消失不見。
那兩隻鸚鵡也不知飛去了哪裏,總而言之不見了。
江月白靜靜地坐在原地很久,手裏攥着妹妹送的小荷包,眺望着宮門的方向。
視線的盡頭只有高聳的紅色圍牆,還有更高的樹。
兩隻波斯貓在玩鬧打滾。
那只叫小雪的小母貓被裝在籠子裏跟着陸銘詩走了。
錦繡不在了。
錦詩不在了。
韓子謙也不在了。
從今往後,她在這宮中真正的是自一人。不,還有肚子裏的孩子們。
江月白問回來的小羅子,“你們在附近找到了鸚鵡了嗎?”
小羅子行禮答道,“回娘娘,奴才無能,沒有見着鸚鵡。”
“找不到就別找了。由它們去吧。”
小羅子獻計獻策,“我們再擴大範圍找一遍,很可能飛去了御花園。”
江月白眺望着天空,“不用找了。養在後宮的鳥,是死是活都是它們的命。”
小羅子和麗春面面相覷,感覺娘娘話中頗有玄機,皆不敢接話。
江月白笑着沒有繼續往下說。命麗春推她回了屋。
她又投入繁忙的圍棋學習中,充實而快樂。
風雨無處不在,她要未雨綢繆,爲自己打傘。
在接陸銘詩之前,皇帝就已經面見了河南直隸布政司陸瑞麟,一起陪同的還有慕容池。
皇帝當然不會單刀直入講陸銘詩的事。
陸瑞麟首先是朝廷命官,自然先談工作。
先詢問了一番河南的抗旱抗蝗蟲救災賑災工作。肯定了工作成績外,自然敲打了一番。
在此之後,再談家事。
皇帝關切地問了陸瑞麟老母親的健康。被皇上關心家事,陸瑞麟就算知道目的,刻在骨子裏的皇權思想依然令他受寵若驚。聽聞陸瑞麟老母親臥病在牀,皇帝深表關切,賜御醫一名住家問診。
陸瑞麟是個大孝子,皇帝派御醫住家看病,自然跪在地上感激涕零。他清楚這御醫實際是爲陸銘詩配備的。御醫就算住在他家中,想請御醫給家裏其他人看病,還是需要皇帝的許可才行。
李北辰派御醫跟隨,自然不僅僅是爲了照顧陸銘詩,還是爲了一箭多雕。
比如施恩要施到人家最關心的地方,當然順便拿捏住對方的弱點,還可以震懾住陸瑞麟家裏的其他人,及時向他彙報陸銘詩、陸瑞麟的情況,還有以防萬一陸銘詩懷有李北望的遺腹子
最後,皇帝才提起陸銘詩認祖歸宗之事,雖然這才是今日的重頭戲。
皇帝輕描淡寫地簡述了陸銘詩的情況:陸銘詩在這次謀逆中受了刺激,故而已經完全失憶,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
表示陸銘詩美麗聰明,率真可愛,自己甚爲喜歡。要求陸瑞麟善待庶出的陸銘詩,養在主母名下,對外嚴格保密陸銘詩的身份。待她養好身體後,再許配給知根知底、敦厚純善之人,切不可讓她因爲這段經歷受委屈。
到這裏就水到渠成。
陸瑞麟自然聽懂了陸銘詩是皇帝的女人,跟皇帝有特殊的關係,但因爲特殊原因沒辦法把她留在宮裏。現在皇帝想找他妥善安置這個姑娘,也就明白了裏面的利害關係。
皇帝對他施恩,他如果辦好了,會借着陸銘詩仕途坦蕩,成爲新帝的心腹;但如果他沒辦好這事,就是牽連家族的大過。
如此說來,陸銘詩於他和家族而言,簡直可以當佛菩薩供起來,怎敢怠慢。
自然感恩戴德皇恩浩蕩,讓他能有機會與遺失的女兒再次相見,不必承受骨肉分離之痛。定會不負皇恩,對陸銘詩悉心照顧,悉心教導,視爲嫡出,彌補自己這麼多年的過錯。
雙方演得情真意切,陸銘詩信以爲真,聽得眼淚汪汪。
雖然眼前的父親感覺如此陌生,但不妨礙,當陸瑞麟眼含熱淚拉着她的手叫她“女兒”時,陸銘詩感動得泣不成聲。
那是一種熟悉的父愛的感覺。
是只有曾被父親捧在手心疼愛的人才會懂的本能反應。
而陸瑞麟他正好跟前沒有女兒只有兒子。此前有個女兒視若珍寶,可惜在五年前因爲傷寒病逝,病逝時不過五歲。如果女兒平安長大,比陸銘詩小上三歲。
陸銘詩個子嬌小,那個女兒長大可能跟陸銘詩差不多高。
所以陸瑞麟這種失而復得的心情,是演戲也是真情流露。
臨近中午跟皇上讓陸瑞麟、慕容池一起用午膳。
古往今來,這種皇上私下的單獨宴請對於地方官員而言是莫大的殊榮,陸瑞麟自然受寵若驚。
用完午膳,陸瑞麟就帶着陸銘詩坐着馬車出發了。
出發前,李北辰送了陸銘詩支金累絲四季花卉鐲,上面累絲盤成牡丹、荷花、菊花、梅花四種花卉,寓意四季平安。
陸銘詩佩戴在手腕上後流光溢彩,愛不釋手。
李北辰站在臺階上送行,神色凝重中含着一絲笑容。
今日似乎就像一個標誌。標誌着“被謀逆之人四圍”的這一頁終於翻篇了。
回到屋裏,李北辰迫不及待地拆開江月白送來的信,只見上面寫着幾行清秀的小字。
【明日喬遷之喜,可否邀請皇上共用晚膳外加切磋棋藝。皎皎】
看到“切磋”二字,李北辰心中一樂,面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倍感新鮮。
還切磋。這口氣大得很啊。
江月白的菜鳥技術他是知道的,如果偶爾下得不錯,那也只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純屬靠蒙。
朕倒是要看看,明日怎麼個切磋法。呂蒙的識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奇蹟,不過是個傳說而已。
他大筆一揮,給江月白回了封信。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落筆處停頓了片刻,方纔鄭重地署上【九如】二字。
想到明日遷宮後,不必跑半個皇宮去跟她見上一面,時常可以去小坐一會兒,心情就十分愉悅。
差人給江月白送信後,李北辰嘴角還掛着笑容,對收到回信滿懷期待。
他對樑小寶十分信任。但需要辦的機密瑣事很多。只有一個信得過的人遠遠不夠的。
樑小寶根基尚淺,暫時還未培育出可以信任依靠的得力下級,目前不足以把控後宮的這張網,威懾調動太監們這波人。
李北辰回憶起從小時候就有徐福海作爲大伴陪伴的日子,不禁有些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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