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漢行記：漠南上

    漠南，壽春……

    （科羅拉多州丹佛市）

    咔嚓……咔嚓……

    一列由十二節紅色車廂組成的火車，冒着黑煙，一刻不停的奔騰在遼闊的科羅拉多高原之上。

    林宇勝看着窗外那奇形怪狀的山峯，以及夾在在山巒之間的平地，平地上，種植大片大片，金黃璀璨的小麥。

    這是林宇勝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在嶺南，他看到的是茶葉，在漢州他看到的是成片的工廠，甚至在漠北，他看到的也是荒漠和馬場。

    唯獨在漠南，他彷彿看到了整個漢國的縮影，在北西市，他看到了一個充滿生機的小城，大量的針葉林，穿過城市的溪流，一切的一切都那麼讓人沉醉。（科羅拉多州第四大城市柯林斯堡）

    在那裏，他和當地的軍事勳貴們有過交談，甚至其中一個，還給他看，自己身上是彈孔，彈孔兩釐米寬，而且這還是癒合之後的傷口，如果是剛打中，林宇勝不敢想象，當時是怎樣的場景。

    而就是這樣一個身材矮小，操着濃重的巴蜀口音的男人，開口就是一句：“要是還和美國人打，老子還去，再敲他們的腦殼！！”

    當時林宇勝他這樣是爲了什麼？？

    受傷老兵毫不猶豫的回答：

    “爲了我們的國家，爲了我們的後代！！”

    這句話比剛纔那句話，更讓林宇勝感到震驚，要知道在他心中，武人無義，武人粗魯這些文官特有貶低武官的評價，已經從小灌入了他的腦海中。

    以至於林宇勝都形成了一個固有印象，那就是雖然漢國的軍隊很能打，但那只不過是靠火器犀利，沒有什麼了不起，最多也就比八旗強一點，強不到哪去。（此時八旗兵的虎皮，還沒有扒下來）

    但聽到這句話後，徹底刷新了林宇勝的認知，他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國家，什麼是力量！！

    “來，都收一收腳……”

    “唉，賣香菸罐頭熱飯了……”

    “唉，賣香菸罐頭熱飯了……”

    火車上，突然傳來一陣叫賣聲，打亂了林宇勝的思緒，把他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回林宇勝回過頭一看，只見車廂後方過道上，一個推着小推車，穿着黃色制服的中年婦女，正在不斷的叫賣着吃食和可以讓人解饞的香菸。

    林宇勝摸了摸口袋裏還剩半包的香菸，立即對快要走到他身邊的鐵路售貨員招呼道。

    “先生，您要什麼？？”中年婦女打扮，嘴角長着一顆黑痣的鐵路售貨員，看到林宇勝舉起的左手，立馬推着車，走了過來，一張口就是濃濃的皖北口音。

    “給我來包流水……”林宇勝直接回答道。

    “對不起先生，我們這不賣流水，我們這就沒有那麼高檔的香菸。”女售貨員直接了當的對林宇勝說道。

    事實上，像流水這種高檔香菸，火車上是很少見的，畢竟坐火車的，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抽的都是便宜的香菸，火車上賣的東西，也就多趨向於平價了。

    “那有什麼？？”林宇勝是富家子弟出身，哪怕來到漢國，抽的也是類似流水，知音這樣的高檔香菸，低於一塊華元的煙，他很少抽，只抽了幾回，還是買不到的情況下，才買的。

    而現在，同樣遇到了原來的問題。

    “有鐵錘，農夫，發財，還有烈酒……”女售貨員，不斷的給林宇勝推銷煙箱裏的這些煙。

    林宇勝聽着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就頭大，最後只能開口說：

    “那就來拿包烈酒吧！！”

    誰知女售貨員聽後，仔細打量了他幾下，有些懷疑的說道：“先生，這款煙味道很大，要不我給您換一個。”

    “就這個，不用換了。”林宇勝聽後，毫不在乎的回擺手回答道，在林宇勝心裏，根本就沒有當一回事。

    “二十銅元。”女售貨員一邊從煙箱裏把煙掏出來，一邊對林宇勝說道。

    林宇勝從口袋裏摸了半天，才摸出了一塊華元，他大部分錢，都在行李裏面，兜裏的錢並不多。

    “給……”林宇勝把手中這枚已經有些發黑的華元銀幣遞了過去，售貨員也不嫌棄，看了幾眼，就扔進了錢箱，然後把手摸了進去，數出十來個大額銅元，交給了林宇勝。

    （銅元分爲一銅元和五銅元，甚至是十銅元）

    林宇勝接過銅元後，看了看推車裏面的熱氣騰騰飯菜，咽了咽口水，隨即詢問道：“飯怎麼賣的？？”

    “飯十五銅元一份，有葷有素，要不來一份。”女售貨員不等林宇勝反應，直接盛了一大海碗的米飯，然後淋上了一大勺燉菜，看起來很是豐盛。

    林宇勝從剛剛找給他的銅元裏面，找出一個十銅元和一個五銅元給對方，然後雙手接過冒着熱氣，碗有些發燙的飯菜，哆哆嗦嗦的放在了自己面前的長條桌上。

    最早第一次坐火車，林宇勝還不明白這個長條桌是什麼，他還以爲是和對面隔開的隔板，沒想到竟然是用來吃飯的，這讓他這個從江南來的土老冒，狠狠的開了一次眼。

    “你的筷子……”就在林宇勝準備吃的時候，一雙黃木做的筷子，插在了他當的眼前。

    “謝謝！！”擡頭看着這個操着皖北口音的女售貨員，林宇勝道了聲謝，隨後便吃起了他這頓看來去還算豪華的午飯。

    米飯上面的燉菜是白菜燉豬肉，裏面還有幾片胡蘿蔔，看來其營養還不錯。

    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聽着火車裏嘈雜的聲音，吃着火車上買的飯菜，林宇勝第一次感覺到，人的幸福竟然會這麼簡單。

    這是他原來逛青樓，和花魁聊天，都感受不到的。

    劃拉……

    林宇勝一口氣吃完了這碗，他從來都沒有吃過這麼多的飯菜，甚至他感覺，如果還有一碗，他還能吃下，也不知道爲什麼，最後也只能歸結到氣氛和美景上。

    劃……

    一道火柴劃過，林宇勝剛想抽根菸，就被身旁的一位長相質樸的中年男人拍了一下。

    “兄弟，車上不能抽菸，抽菸去吸菸室。”中年男人一臉真誠的說道。

    林宇勝看了看他，又擡頭看了看朝這邊走過來的乘警，直接把火柴吹滅，往過道後方走去，走之前還留下一句：“謝謝了，大哥！！”

    其實林宇勝原來不是這樣的人，早期的他，要是有一個穿的不咋地的人上來勸阻他，林宇勝理都不會理，但經過這麼長時間，他學會了，什麼是做人。

    說來可笑，在大清做了三十年地主豪士紳，林宇勝只學會了蠅營狗苟，還有所謂的交際，但唯獨，不會做人！！

    來漢國幾年，什麼都學會了，不僅剪掉了那個象徵恥辱的豬尾巴，還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一個從未有過的，全新世界！！

    …………

    “咳咳……”

    “咳咳……”

    林宇勝在幾個男人圍在一起的吸菸室內，吹着外面灌進來的冷風，剛把那個什麼烈酒煙點着，猛的吸了一口，最後一直嗆到現在。

    搞的旁邊那幾個人都問他，是不是第一次抽菸，弄林宇勝十分不好意思，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剛剛那個女售貨員說的是什麼意思。

    這煙確實勁大，大到林宇勝都說不出來話了。

    林宇聲最後實在適應不了那個煙的口味，只能把煙掐了，扔在鐵製垃圾桶裏，找了一個通風不錯的地方，吹風換氣。

    還沒吹多久，旁邊來了一個揹着行囊的青年男子，說是青年，都顯老，實際是少年。

    少年穿着便宜的帆布工衣，而且看來去有些過於寬鬆，林宇勝猜測這件衣服，應該不是他本人的。

    旁邊的少年弟生臉龐看起來極其稚嫩，而且四處張望，看起來應該是第一次一個人乘坐火車，還很緊張。

    而且林宇勝還從少年的口袋裏，看到了一個冒出節繩的學章。

    這樣的學章，多是高中以上的學生，才會佩戴。

    在漢國多用學章，區分學校和學歷，高中用紅繩紅章，大學則是黃繩黃章，卡在胸口，中間寫着學校，代表着這個學生的來歷。

    是漢國教育部搞出來的區分標誌。

    這樣的標誌，讓林宇勝頓時起了興趣。

    “小兄弟是第一次坐火車嗎？？”林宇勝找了一個他自認爲可以的理由攀談道。

    “我嗎？？”少年明顯有些慌張，他不知道爲什麼有人要找他說話，他沒有做錯什麼吧？？

    “小兄弟不要害怕，我是看你一個人，以爲你第一次坐火車。”林宇勝說完之後，恨不得自己給自己來兩巴掌，這個理由實在太爛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這麼一個傻到不能再傻的話。

    但那個少年顯然看不出來林宇勝話裏漏洞，而是很認真的回答道：“這是我第二次坐火車，第一次是七年前在漢州……”

    少年對林宇勝聊起了他小時候第一次來到漢國，乘坐火車前往漠北的經歷，當時漠北還沒有鐵路，他們一家是轉車坐馬車，才到的。

    “原來是小兄弟是漠北人士，我說呢，小兄弟身上就是透着大漠孤煙直的氣魄……”林宇勝一改剛纔的謹慎，而是大大方方的對少年吹捧了起來，吹的這個少年，很不好意思。

    少年不好意思的習慣性的摸了摸後腦勺，臉漲的通紅，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小兄弟貴姓？？”林宇勝見寒暄的差不多了，直接直奔主題的詢問姓名。

    “龍雲升……”少年支支吾吾的說出了自己的姓名。

    實則姓龍，還真給他帶來不少的煩惱，最起碼在學校，他這個姓，就沒少讓開玩笑。

    甚至叫他都是，唉，那條龍，咱們班那條龍來了嗎？？

    雖然是調侃，但讓他很難啓齒，和他人談起自己的姓，畢竟這個姓還是和當今聖上相沖的，只不過今上，或者歷朝歷代，就沒有管過罷了。

    “原來是龍兄弟。”林宇向龍雲升抱了抱拳，嚇的龍雲升也跟着抱拳迴應。

    “龍兄弟是去唸書？？”林宇勝終於談起了他一開始就在乎的問題。

    “是去唸書，我要去壽春念大學。”龍雲升直言不諱的對林宇勝回答他此行的目的，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了剛纔的緊張，他這人就是這樣，一開始很害怕，但只要熟絡之後，他比誰能說。

    “大學，這好啊，我看以龍兄弟的模樣，將來要是走科舉正途，肯定是狀元郎，到時候入閣爲官，也不是不可能的！！”林宇勝聽到龍雲升說自己要念大學之後，立馬熱情了起來。

    自從來到漢國之後，他也瞭解漢國是教育制度。

    其中分爲小學，中學，大學，這其中林宇勝最關注的就是大學，聽聽這名字，和四書五經中的大學一模一樣，一看就是厲害的地方。

    而且更重要的是，目前漢國大學生數量稀少，至今也才不到一千二百人，這就造成大學生就業基本不愁，甚至畢業後，要麼考科舉，要麼去企業做中高層。

    這樣的含金量，可不是後世那種大學生氾濫可比的。

    而且最讓林宇勝在乎的是，漢國也有科舉，雖然沒有了童生秀才舉人，但只要還有科舉，林宇勝就認爲漢國是個值得待的地方。

    畢竟像他這樣的江南士紳家，沒有科舉和有科舉，那可是天壤之別。

    也因爲這個原因，林宇勝把自己最聰明的小兒子接過後，就送進了西京最好的中學唸書。（找了不少人，花了不少錢）

    因爲原來學的和漢國脫節，如此我們的林文生同學，就這樣白天上課，晚上小學的課程，硬生生搞的小小年紀，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林宇勝就一個期望，那就是培養林文生考大學，然後以大學正途考科舉，最後做官。

    這也是他一直留在漢國的主要原因！！

    但龍雲升一句話就把林宇勝打擊的不輕：“我不考科舉，我要去搞研究，研究電的原理。”

    “什麼，電？？”聽到這話，林宇勝一下子驚呆了，怎麼好好的科舉不考，要去搞那什麼電？？

    那玩意有什麼用，能入閣爲相嗎？？

    林宇勝滿腦子都是這些，根本就不理解電對於世界的意義。

    “這個電，是目前國家重點研究方向，是……”龍雲升滔滔不絕的對林宇勝談起了電的意義。

    而林宇勝則越聽越不對勁，他總感覺這些距離他太遠了，就像凡人聽天書一樣。

    “林先生，伱知道不知道，那個電報機，也是用電驅動，要不是電電，信息根本不可能這麼快的傳播……”龍雲升對林宇勝談起了電報機的原理，以及電在日常生活中的應用。

    談起這些學術上的東西，龍雲升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剛剛那個小心謹慎，甚至有些膽小怕事的龍雲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自信滿滿，談起學術就像是在自己家裏一樣自然。

    而一旁林宇勝則是有一種看走眼的感覺，他沒有想到，一個如此優秀的年輕人，竟然是這樣的迂腐，這麼的書呆子。

    而對面的龍雲升依舊在侃侃而談，所謂電的理論，以及生活中，可能遇到的自然現象，注如什麼靜點，避雷針之類的。

    而林宇勝則十分不耐煩的打斷了龍雲升的話對他問了一個問題：

    “龍兄弟，你這個電搞出來了，對你個人有什麼好處？？”

    林宇勝家裏做生意的，對於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他們家從來不做。

    “好處？？”聽到這話龍雲升明顯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而一旁的林宇勝見狀則趁熱打鐵的繼續對龍雲升說道：“龍小兄弟，我比你年長二十來歲，我明白這寒窗苦讀都痛苦，你說你，都讀到了大學了，讀完去考科舉，到時候中了進士，你的父母的多爲你驕傲啊，你的一生有多光彩啊……”

    林宇勝對着龍雲升大談所謂科舉的好處，好似只要考了科舉，什麼毛病都沒有了一樣。

    甚至再林宇勝口中，科舉都快成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了。

    而一旁的龍雲升思索了一陣，還是對林宇勝回答剛剛的問題：

    “林先生，我認爲我們不能老是沉浸在科舉做官的輪迴中，西方之所以能夠領先東方，就是他們重視科技，重視科學，若我漢國要想領先於西方，就要從科學科技上下手……”

    龍雲升十分真誠的看着林宇勝，這是這個十七歲少年的心裏話。

    “那你有了什麼好處？？”林宇勝再次問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國家好了，我們就都好了！！”龍雲升先是沉默了一會，隨後擡起頭用真情流露的目光，看着林宇勝回答道，語氣擲地有聲，沒有一絲猶豫拖拉。

    而林宇勝聽到這句話，直接陷入了沉默當中，他都是內心在掙扎，在反駁龍雲升的話，但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龍雲升說的都是真的。

    直到最後，林宇勝望着龍雲升那年輕的有些過分的面龐，說了一句他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話：

    “龍兄弟，你是對的，有國確實才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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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