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越南:洋務和骨頭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道士仗劍行字數:5190更新時間:24/06/26 20:03:17
“吱……”
門窗打開,露出了滿是“噪雜”的越南大街。
大街上人來人往,多數人穿着越南當地的服飾,只有少數有錢人家挽着穿着西式長裙的妻妾逛街。
毛安民揉了揉長滿眼神的雙眸,看着下面的街道,順手擡起昨天喝多之後,沒有摘下來的手錶。
只見手錶上的指針已經指到了一點的位置,也就是說他整整睡了十二個小時。
“啪……”
一拍腦袋,毛安民轉身穿好已經被曬乾的衣物,剛剛出門就看到一個曬得黝黑的越南小廝,對他露出黑牙:“客人,洗漱!!”
短短四個字,卻要分成兩段來說。
毛安民接過小廝手中的臉盆毛巾,以及牙刷。
“啪……”
門再次關上,等毛安民再次出來的時候,已經和剛剛睡眼朦朧的模樣大不相同,雖然臉上還有沒有擦乾淨的水漬,但是眼神已經逐漸犀利,不復剛剛的懵懂。
“毛老弟醒了……”
剛剛走下樓梯,就看見手上拿着短嘴紫砂茶壺的江老闆,笑着對他招呼。
“江大哥!!”
毛安民下樓梯的過程中,還不忘對江老闆露出微笑。
“老弟還真能睡,也不看看這幾點了??”
“快點吃,吃完了我帶老弟去承天衙門……”
江老闆指了指牆上已經到一點十五分的時鐘,隨後便招呼夥計上了些越南本地的早餐。
看着盤子裏的“腸粉”,毛安民也沒有什麼驚訝,畢竟越南這個地方,離兩廣那麼近,一些美食相近也沒有什麼。
“毛老弟,你和哥哥交個底,你到底打算投資什麼,這一會到了衙門,我還得通融呢!!”
看着吃着正歡的毛安民,江老闆按耐不住的追問道。
而聽到這句話的毛安民,喝了一口當地的涼茶,嚼了嚼嘴裏的茶葉,隨後擡頭:
“江大哥昨天不是知道了嗎,我就是投些日用,我一個賣酒,還能投什麼。”
毛安民的話讓江老闆嘆了口氣,隨後表示:
“這若是投日用,怕是拿不到那麼多優惠了,老弟可要想清楚。”
看着江老闆臉上露出的“我爲你好”的表情,毛安民笑着回答:
“我有個叔叔,倒是做鋼鐵加工的,只不過他估計不會對越南這種小地方感興趣。”
“唉呀,毛老弟,你這,怎麼不早說,這越南現在別的沒有,這人力便宜,市場廣大,正是大大展宏圖的時候……”
……
毛安民一句話,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對面的江老闆就已經說了不下四五句了。
說的還都是“原話”。
毛安民隨口敷衍了一句:
“等我回到漢國,自然會向叔叔告知此事,只不過這事我做不了主,到時候還請江大哥不要怪罪。”
而對面的江老闆則是沒有絲毫嫌棄,跟着一拍大腿,嘴裏奉承道:“有毛老弟這句話就行。”
毛安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快速的“劃拉”了一下碗裏的白粥,將最後一片腸粉塞進嘴裏,拿起桌邊,特意準備的“越南手帕”,也不管上面美人圖好不好看,直接就對着嘴抹了下去,抹的時候,剛剛好就是“春光乍泄”的那一面。
“江大哥,走吧,帶我見見那個什麼承天衙門。”
“唉……”
這次江老闆硬分格外開心,甚至出門的時候,都主動爲毛安民打了一會“涼傘”,遮擋外面熾熱的陽光。
………
“嘩啦,嘩啦……”
看着前面拉黃包車的車伕,毛安民手拿着一份剛剛在街邊買的報紙,上面的那些文字,他看到非常清楚,正是他熟悉的漢字。
(承天報:大越第一座三萬噸噸級鋼鐵廠正式竣工,據悉該廠由漢國設計師操刀,引進漢國制鐵先進機器……)
(廣寧報:我國計劃修建一條一千五百公里長,覆蓋全國的鐵路,目前正在競標,法蘭西,英吉利,大漢帝國等友善國家……)
(西洋時報:引進自漢國的電力線路,目前在皇宮點亮……)
“嘩啦”,翻了翻報紙,毛安民的臉上逐漸露出了嚴肅,他很清楚這些報紙上的信息在表達什麼。
這是一個古老國家,正在拼命的模仿外界的一切,只不過在這其中,他還是能夠看出一絲明顯的破綻,別的不說,就是那幾個新聞,看似照抄漢國的新聞報道方式,甚至就連版面也是抄的泰晤士報。
但是只要是經常看報紙的人就會發現,這些新聞,都帶有明顯的主觀性,而且有一股典型的“儒家”味道。
雖然措辭都很現代,但是這股味道對於曾經考過漢式科舉中“國文”的毛安民來說,實在太熟悉了。
事實上此時的越南,還真是一個儒家國家,雖然那那位“阮福時”大皇帝,已經開始着手學習漢國,改良科舉,引進“漢學”取代傳統的儒學,以達到改革的目的。
但是自古以來,變法這種事都不是那麼簡單的。
別看越南國小,但這地方可是正兒八經的“三綱五常”之國。
越南國自明代始,就穿明代衣冠辦公治國,單從衣冠上,實際比漢國這個正宗,還要正宗。
所用之文字,也皆是漢字,所學的東西,也是神州的四書五經,以及一些神州其他典籍,可以說,此時的越南,看似在變,但其內部頑固程度,並不比大清要差分毫。
只不過相比於驕奢淫逸的大清朝,這越南好就好在“窮”上。
這國家窮了,就很難辦不成大事,也搞不起大工廠,更不可能像大清那樣,烏泱烏泱的把學生送出國,在這樣一個極端的情況下,實際是給了越南一個“變”的機會。
就像那句“窮則變,變則通”一樣,太富裕,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當你什麼東西都可以靠物質獲得的時候,你還會有奮鬥心嗎??
而越南就是這麼一個“求變”的國家,只不過因爲內部頑固派勢力阻撓,所以在經過多次博弈之後,最終在越南內部形成了新老兩個派系。
而這次的洋務變法,自然就是越南新派主導,其主導人黎洪,被那位大皇帝任命爲洋務大臣,專門負責洋務變法的事情。
雖然明面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黎洪,其實明眼人都知道,真正在主導這次改革的,其實就是那個久居深宮的大越皇帝阮福時。
“毛老弟,承天衙門到了……”
就在毛安民看着報紙入神的時候,江老闆一個推搡,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擡頭看着那副烏黑色的“承天府”牌匾,毛安民又瞧了瞧那些穿着灰色西式短軍服,腳上套着長筒襪的大個子越南士兵,直接就是邁步走了進去。
走進去之前,看到那些士兵頭上的“綠帽子”,雖然不懂這種顏色的鋼盔是來幹什麼,但他也明白,在越南這種地方,用綠色再好不過,畢竟這玩意確實適合這些小個子越南人,一路上他已經見過不少人戴了。
………
走進這座衙門的時候,毛安民還擔心會出現什麼事情,但事實上還是他擔憂過早了。
剛剛進去的時候,他看到了與整個越南完全不一樣的景象,大面積的水晶吊燈,以及穿着“漢式洋服”辦公的官員。
這些人見到他們後,尤其是在見到身邊的江老闆後,都會露出笑容,甚至走到半路上,還有祕書送來“咖啡”。
看着刺繡杯中加了奶,甚至還特意拉了花的濃縮咖啡,毛安民嘴巴習慣性的張了張,最後對身旁的江老闆說了句:
“越南人也喜歡喝咖啡??”
江老闆有些詫異毛安民我都沒要在咖啡這計較,但還是用一副瞭解的表情回答:
“咖啡早在一百多年前,就隨着西洋人流入越南,只不過真正興盛的時候,還是最近幾十年……”
“甚至據說皇宮裏的那個皇帝,也喝咖啡。”
“皇帝也喝……”,毛安民心裏反覆計較了幾下,最後跟在江老闆身後,什麼也沒有再說。
但很顯然,他把咖啡這個事情,記了下來。
來到了一處法式建築前,看着那白色的外牆和巨大羅馬柱,毛安民心裏仔細打量了幾下,隨後便跟着江老闆走了進去。
剛剛走近,毛安民就發現這裏實在“太西式”了,不是一般的西式。
沙發,比外面更加耀眼的水晶吊燈,以及襯托它們的電燈,乃至大理石一樣的地板,這些都讓毛安民有一種來到歐洲的感覺。
甚至在他的目光中,還出現了一個“企鵝”標本,仔細揉了揉眼睛,還真是。
只不過因爲風乾的緣故,黑色有些掉漆,只能看見大面積的白色。
就連企鵝的頭,如果不是上色的緣故,他都懷疑會不會更醜。
但不論是好看還是醜,這玩意都不怎麼便宜,如果毛安民沒有記錯,整個漢國能夠收集到企鵝的,也不超過五十人,而且這五十人中,還包括不少王公貴族。
畢竟標本這玩意,其實最早就是富人搞出來的,本質還是滿足他們對大自然的那種貪婪和嚮往。
畢竟這個時期的富人,很多人一生都不會出國,甚至連自己所在的城市都不會走出去,對世界的想象,其實和窮人差不多,都是依靠書籍和電影等文化產品。
不像後世,只要是個有點錢,甚至乾脆沒有錢的人,都能出國,這在這個時代,其實是很難想象的。
畢竟現在主流的交通工具還是船,而且動輒十幾天,這對於將時間看的比錢重要的富人來說,簡直是難以容忍的,更何況是隔三差五就可以出現的“沉船新聞”,這些都爲富人出海,帶來了阻礙。
更不用說去南極看企鵝了,在這個時期,其實和找死沒有任何區別。
而能夠在這個時期,將企鵝做成標本,放在自己家裏,可想而知這棟法式別墅主人的厲害。
………
“你就是毛安民,那個賣堡壘酒的漢商??”
“是,不知道黎大人有何建交??”
毛安民看着眼前穿着一身筆挺灰色西服的黎洪,心裏已經如同潮水般涌動,尤其是在看到對方手上的“金錶”時,眼神立馬愣了一下。
很顯然,這塊表哪怕在漢國,也不是什麼便宜貨,而且因爲“限貨”的緣故,炒的價格也很高,而且想要買,也不是那麼容易。
“見教不敢當,我聽江先生說毛先生打算投資我大越,不知道如何投資法,不會是建酒廠吧,如果是那樣,還是算了,我們不缺釀酒的……”
黎洪說話很不講情面,根本就沒有打算和毛安民“虛與委蛇”,而是直接開出了自己的條件。
“當然不是,畢竟我只是個代理商,跑到越南辦廠,還辦的是酒廠,我是個商人,我從不做賠錢的買賣……”
毛安民大概毫不猶豫的回懟,跟着又是一句:
“剛剛我看報紙,聽說越南建立了一座三萬噸的鋼鐵廠,真是可喜可賀,勉強達到了大漢下等廠的水平……”
黎洪眉頭一挑,似是要發怒,但最終還是平緩下來:
“越南國小民弱,不如漢國強勁,有個人幾萬噸的小廠,也是足夠了。”
“哦,可是我聽說此時的日本,國內大大小小三十餘家鋼鐵公司,所建工廠,何止百數,去年更是產量過了百萬,越南再不濟,也該有日本三分之一,要不然,豈不是白瞎了這等好的地理位置。”
毛安民的話,就像一根刺一樣,刺向對面黎洪的內心。
“哈哈,我越南剛剛開埠不久,自然不敵日本,畢竟日本有大漢相助,越南只能依靠自己……”
黎洪雖然說的是“羨慕”,但其實話裏話外都是屬於越南人的孤傲,畢竟在他們看來,類似日本這種給漢國當狗的國家,是不可能有出息的,國家再小,也要自強不息,也要“獨立”。
可以投靠大國,但不能依賴大國,這也是一直以來越南的處事哲學。
後世的越南,雖然“反骨”,但有一點卻是很多國家都沒有的,那就是獨立的國策,雖然所謂的國策,被人嘲諷爲“抄襲北方”鄰居,但是卻恰恰顯示可越南人的性格。
看似不咋地,其實在整個遠東,已經算是少有的,有“未來眼光”的國家了。
而順勢搞洋務變革,其實也是越南的必然。
畢竟在這種大變革的時代,尤其是周邊國家都在變的時代,最好的辦法就是變,如果不變,下場可想而知。
“黎大人每個月都要靠江老闆,見一些我這樣的人吧??”
毛安民一句話點破了江老闆和黎洪的關係,緊接着又在對方驚訝的表情下開口:
“如果我沒有猜錯,那三萬噸鋼鐵廠的機會,就是靠夏日酒店爭取來的!!”
黎洪臉色來回變化,最後開口:
“正是!!”
這次黎洪的回答,要比之前灑脫不少,畢竟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但是在對方知道後,再藏着,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反而丟了氣勢。
“果然!!”,毛安民在得知這句回答後,立馬放鬆了起來。
在這之前,他就懷疑江老闆以及夏日酒店和承天衙門的關係,尤其是在剛剛進來後,所有人都好像和江老闆很熟悉的時候,他更是差一點當面“拆穿”此事。
但後來還是壓了下來,最後當着這位“洋務大臣”的面質問出來。
“越南資金稀缺,聲望又不如日本,神州,只能出此下策……”
“還望毛先生體諒!!”
黎洪的道歉,比剛剛說的任何一句話,都要誠懇,甚至他那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神州官話,都有些鬆動。
而對面的毛安民則是直接說:
“我不怪罪你們,如果我是伱們,還真不一定的會放下臉面,靠這種辦法拿到投資,你們,比我,比漢國大多數人都強了!!”
這句話倒不是毛安民的奉承,而是真心實意,畢竟能將“招商引資”做到這個地步的,這個黎洪,絕不對是個人才,而執行的人,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黎洪聽到這句話,心裏才鬆了口氣,他倒不是怕毛安民把這件事說出去,畢竟這種事瞞的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早晚都會被外界知道,只不過能晚知道,還是晚知道的好,好歹能夠有緩衝的時間。
兩人隨後不着調的聊了一些周邊的趣聞,聊到一半的時候,毛安民突然表示:
“黎大人,你們需要投資,但你們有沒有想過,爲什麼你們找投資這麼困難,而日本卻這麼簡單??”
“你們所謂的三萬噸鋼鐵,早在二十多年前,日本就完成了,當時日本的財政收入,就已經超越了你們,知道是爲什麼嗎??”
毛安民的話就像錘子一樣,一遍一遍的敲打的黎洪的內心,讓他忍不住追問:“爲什麼??”
“因爲你們骨頭太硬,骨頭硬了,自然沒有人願意下本錢!!”
“不,毛先生,越南和日本不一樣,我們是有尊嚴的國家!!”
黎洪表情嚴肅的將毛安民還打算繼續說下去的那些話打斷。
毛安民暼着眼看了一眼黎洪:
“但你們爲什麼不變通呢,不一定要真彎啊,半彎也行啊!!”
黎洪本來嚴肅的表情瞬間一滯,隨後開口:“還請賜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