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己不由心，身又豈能由己

    青泥石板路上。

    三道身影一前一後的朝山下走去。

    左若童和弟子水雲在前，李慕玄揹着行李跟在兩人身後。

    “師父，您真要再給他機會？”

    水雲扯了扯嘴角，小聲嘀咕道：“像這種不誠實的孩子，要是他以後真成了三一門人，到處騙人，那還行？”

    “這個我倒不擔心。”

    聞言，左若童不以爲然道：“世道險惡，活着已經不易了。”

    “一輩子不騙別人？笑話。”

    “思誠者，最不能騙的是自己，己不由心，將來身又豈能由己。”

    說話間，左若童回過頭瞥了眼李慕玄，想看看他神色上是否有變化，會不會因自己這番話而幡然醒悟，決定不裝。

    但很可惜，李慕玄的神情不僅沒有半點變化，甚至附聲應和。

    “左掌門說的對。”

    “己不由心，身又豈能由己。”

    話音落下。

    左若童看着李慕玄這副坦誠模樣，也不知道該喜該憂，喜的是對方說不定真沒僞裝，憂的是若真是裝的，城府未免太深。

    隨即，他似是想到什麼。

    “小家夥。”

    “你可知道何爲師？”

    面對左若童的突然發問，李慕玄語氣自然道：“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佔一樣便爲我師。”

    聽完這話，左若童發出一聲感嘆。

    “爲師真難。”

    “做你李慕玄的師長更難。”

    “一個沒錯的人，我怎麼修他，一個什麼都明白的人，我怎麼教他？”

    左若童面帶笑意道。

    聞言，李慕玄聽出了對方的弦外之音，這是在拐彎抹角的說自己‘演’的太完美，讓這位大盈仙人都不知道該怎麼教。

    同時還有一層潛在含義。

    如果你小子是演的，就趕緊顯形，這樣我也好做你老師。

    可以說。

    左若童已經夠給機會了。

    然而，現在的李慕玄，早就不是以前的惡童李慕玄。

    他是真的沒演。

    於是，李慕玄笑着回道。

    “那這就是做師父該操心的事了。”

    “不過如果我是老師，能遇到這樣的弟子，大概會省心不少，什麼都懂，也就意味着事半功倍，不用時時刻刻提點。”

    “是麼？”左若童一臉似笑非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而這一幕落在邊上的水雲眼裏，心中卻是暗暗對李慕玄豎起了大拇指。

    別的不說，這小子膽是真肥。

    居然敢含沙射影的教師父左若童怎麼教弟子，這也得虧師父脾氣好，換做別人，恐怕早就開始用拳頭講道理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李慕玄恰恰是因爲左若童是個講道理的高人，才會選擇來三一門。

    師擇徒，徒亦擇師。

    假如左若童是白鴞樑挺，或者人蠍子趙歸真那樣不講道理、爲非作歹的貨色，別說來三一門拜師，李慕玄恨不得連夜舉家搬到龍虎山去。

    畢竟誰也不想因爲他人的一時興起。

    就白白丟掉性命不是。

    言歸正傳。

    就在幾人這次交談結束後。

    約過了兩個時辰。

    幾人一路沿着青石板走下山，穿過熱鬧繁華的街市，來到一處坐滿小孩的學堂。

    “Yes，wasn't，he....”

    一陣英文單詞聲響起。

    李慕玄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前世，想起當初熬夜背單詞考六級的日夜。

    待到回過神後，他目光朝前看去，只見一個身着西裝，杵着柺杖，戴着一副黑色圓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正在教習英語。

    “呃....”

    中年男人也注意到有人走進。

    望着爲首的左若童，臉上頓時露出驚訝之色，起身喊道：“師父！”

    話音落下。

    引得學堂內的小孩紛紛側目。

    純真的眼裏滿是好奇。

    他們不明白，爲什麼看上去四五十歲的老師，要喊一個年輕人爲師父。

    “洞山，我有些事找你。”

    左若童開口。

    “嗯。”

    聞言，洞山點了點頭，接着道：“師父，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說完，他看向面前的學生，“同學們，老師這有點事，這節課改成自習，如果老師下課前還沒回來，聽到鈴聲你們就下課。”

    “耶！”

    學生們頓時壓不住自己的嘴角。

    但可惜他們並沒高興太久。

    就見洞山補充說道：“把老師今天教的單詞每個抄寫十遍，明天我會檢查。”

    一時之間。

    課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洞山卻是不管這些，領着師父左若童便朝平日喝茶待客的房間走去。

    “你先留在這。”

    臨走前，左若童對李慕玄說道。

    “是。”

    李慕玄點了點頭，知道事關考驗，對方有什麼話不想讓自己聽到。

    於是乖乖待在堂內，找了處空位坐下，順帶朝旁邊的學生借了本書，正好瞅瞅民國的教材，跟他前世相比如何。

    而左若童這邊，在徒弟洞山的引路下，很快便來到一處房間坐下。

    洞山殷勤的爲左若童倒了杯熱茶。

    “師父，請喝茶。”

    “嗯。”

    左若童點點頭，接着問道：“洞山，最近身體還好麼。”

    “回師父，日常行動早就沒什麼問題了，至於其他的麼....”說到這，洞山欲言又止，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轉移話題道：“對了，您帶來的這個孩子是？”

    聞言，左若童知道對方是不想讓自己擔心，眼神閃過幾分自責。

    於是他也沒再追問。

    端起茶喝了一口，開始介紹李慕玄。

    “這孩子是李老板的兒子....”

    左若童開口。

    將李慕玄的來歷背景，在山上的種種表現，以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聽完師父左若童的講述，洞山不由大笑道：“這孩子的膽子也忒大了些。”

    “不僅敢擅闖山門，而且竟然還當着師父您的面討價還價，甚至教起您怎麼爲師，一點不怯，實在是不同凡響。”

    “誰說不是呢。”

    左若童無奈的嘆了口氣：“但這孩子也確實難得，放手着實可惜。”

    “索性就在他身上多花些力氣吧。”

    “而且這一次，我倒希望真是我錯了，這孩子不是演的，是個天生通透之人，這樣日後教起來也是真的省心。”

    感慨完，左若童看向弟子洞山。

    “洞山啊。”

    “你博古通今，學貫中西，這點爲師也比不了。”

    “師父，您這...”

    聽到師父說比不了自己，洞山有些不知所措，連忙想要解釋。

    但話還沒說出口，便被左若童搶先一步，“不用過謙，你我還是知道的，這兩年孩子就交給你了，不過有幾點你要記得。”

    “師父請說。”

    洞山表情立刻認真起來。

    “一，在你這給我好好磨他的性子，就算他是裝的，但總有耐不住的一天。”

    “二，不能浪費他的光陰，學識這一塊，他能跟着你，算他三生有幸了。”左若童開口，顯然對於洞山的學識非常自信。

    “三麼....”

    “雖然你修不了，但法門都清楚。”

    “這也是爲師答應他的。”

    左若童言道：“教他築了基，就算沒拜入我門下，將來也不耽誤他。”

    “弟子明白了。”

    聞言，洞山點頭答應下來。

    但很快便想到什麼。

    “但是啊，師父，要是這兩年我一直都見不到他原形畢露呢？”

    “哈哈哈哈....”左若童開懷大笑道：“這個年紀，要他能演夠兩年，我就信了他是真的，那我更是撿到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