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3【捨生取義】

    鹿子霖進到大牢裏之後，就跟白嘉軒商議，讓他把責任推給三官廟的和尚。

    白嘉軒一聽就怒了。

    他是個堂堂正正的漢子，一人做事一人當。交農起事是他組織的，雞毛傳帖是他投的，和尚是爲了響應他，才站出來當頭兒的。

    他要是爲了自己活命，把罪過都推到別人身上，那他還算個什麼東西，豈不是連豬狗都不如了。

    因此他當即把鹿子霖痛罵了一頓，怒斥他吃人飯不拉人屎，說人話不辦人事兒。

    “那你不想回家看媳婦孩子了，你女娃剛生下來可就沒達了。”鹿子霖問道。

    白嘉軒長嘆一口氣。

    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他在交農起事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寧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

    就像他姐夫當年闖清兵大營一樣，爲了守護一方百姓，他連陝甘總督的二十萬大軍都不懼。

    如今他面對的，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令罷了。他要是慫了，那不太丟臉了麼。

    因此他拒絕了鹿子霖的好意，“子霖，這件事我扛下來了。雞毛傳帖的是我，放銃子的是我，領着大夥兒衝的是我。

    你讓福賢給何縣令說說，這件事跟其他人沒關係，讓他把和尚、賀老大他們都放了吧。我一個人頂罪。”

    “哎呀，嘉軒，你咋那麼傻呢？”鹿子霖聽後都呆住了，沒想到白嘉軒死都不怕。

    “子霖，我求你咧，這是我最後的心願。”白嘉軒說道，“你幫我這個忙，好歹能救其他人的命。

    你辦到了，你就當白鹿原的族長。你就跟鄉親們說，這是我許下的。另外，你告訴我那仨娃娃，好好讀書，好好做人。”

    “嘉軒，你……”鹿子霖都忍不住哭了。

    ……

    從牢裏出來之後，鹿子霖回到原上，把這件事跟他爹一說。

    鹿泰恆聽完都沉默了半晌，最後說了一句，“白嘉軒比他爹還強！”

    真金不怕火煉！看一個人的秉性，還得從事兒上看。旁人遇到這種生死大劫，肯定都先慫了。

    白嘉軒卻能夠慨然赴死，將個人生死置之事外，這份心胸就讓他自愧不如。

    因此他吩咐鹿子霖，“白嘉軒雖然這麼說，但人還是要救的。拿錢去找田福賢，讓他使使力，幫忙說和說和。”

    “達，你啥意思？咱救嘉軒可以，咋能拿自己家錢救呢？”鹿子霖一聽，不捨得的道。

    就算真要出錢，也該是白家出錢，哪有鹿家出錢的道理。畢竟那可是錢吶，花了就沒了。

    “你呀，你比白嘉軒差遠了。”鹿泰恆見兒子如此吝嗇，忍不住搖頭嘆息道。

    白嘉軒連命都豁得出去，兒子卻連錢都捨不得。做人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看人得看事，大家都不是瞎子。是人是鬼，都看得清楚。”鹿泰恆解釋道，“你嘴上說救人，一分錢都不掏，你以爲大家夥兒是傻子，人家都看不出來麼？

    告訴你，就得拿真金白銀出來，這樣大家夥兒才會信你。不然的話，你就是只會說空話，等將來誰還會理你？

    再者說，這錢花了就花了，將來還能賺回來。而且，老白家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你錢花出去多少，人家不會不認賬。

    子霖，這是你表現的好機會。你越盡力去救嘉軒，你在村裏站得才越穩，你在族裏的威望才越高。”

    聽他這麼說，鹿子霖恍惚有些明白了。

    可是，他還是捨不得錢。畢竟那可是他好容易賺得。而救一個人，可要花不少錢呢，沒有個千把塊大洋怕是都沒戲。

    因此轉過天來，他把村民們都聚在一起，要求大家一起營救白嘉軒，要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他的想法是，就算救白嘉軒花錢，也不能他鹿家一家掏，得全村百姓一起掏才行。甚至他還想着從中再撈一點好處呢。

    反正是他挑頭救白嘉軒，只要擺出那個姿態來就好。最後救成救不成，都不幹他的事。花了多少錢，費了多少人情，反正百姓們又看不懂，他正好把錢全給眯起來。

    白興兒、桑老八、白石頭兒等人，素來爲他馬首是瞻，見他這麼說，立刻都跳出來支持。

    其他村民見狀，也只得答應由鹿子霖帶頭，營救白嘉軒。

    但其實，他們是有種被裹挾的感覺。而且，他們之所以答應，也主要是看白嘉軒的面子，而不是看他鹿子霖的面子。

    ……

    “好，承蒙大家夥兒瞧得起我，那我就把這件事主一下。”鹿子霖侃侃而談道，“那大家有錢出錢，有糧出糧，有力出力，都捐點吧，這也爲了救嘉軒吶。

    這都看大家的心意啊，我也不指派。可要是你有能力多出，最後卻出那麼點兒，我看你以後咋有臉在原上混！”

    他這麼說，百姓們都皺起眉頭。

    鹿子霖說是不指派，但是他這麼做，跟指派又有什麼區別。

    而就在這個時候，卻聽有人喊道，“白嘉軒回來了！就在村口兒呢。”

    村民們一聽，紛紛往村口涌去，完全不再搭理戲臺上得鹿子霖。

    鹿子霖見狀，不禁鬱悶之極。

    而村民跑到村口一看，果然見到白嘉軒坐着驢車，正悠噠悠噠的走上原來。

    村民們連忙一窩蜂地擁了上去，“嘉軒哥、嘉軒伯、嘉軒叔~”親熱的叫個不停，隨後簇擁着白嘉軒回家。

    白嘉軒看着這麼多村民，這麼熱情的擁護着他，也不禁心裏面暖暖的，覺得這次被抓也值得了。

    ……

    “還真讓你說準了，你嘉軒伯真回來了。”鹿三也很快收到了白嘉軒平安歸來的消息，笑着向項南說道。

    “嘉軒伯的面相很好，是有福氣的人，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呢。”項南點頭說道，“他這次被抓其實也是好事。

    不見高山不顯平地。以前他跟子霖叔選族長，大家還覺得猶豫，不知道該選誰好。現在你看大家還發愁麼？”

    這次白嘉軒出事，鹿子霖的所作所爲，大家都看在眼裏了。

    白嘉軒是把生死置之度外，而鹿子霖不僅什麼事都沒做，甚至還想把三官廟的和尚置之死地。

    兩人的人性一比，誰好誰壞，百姓心裏都有一杆稱呢。

    鹿三一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