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武裝撤僑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萬里秋風字數:5310更新時間:24/06/26 19:46:02
    逃!逃!逃!

    在這幾十天裏,土特部族的每一個人,無論男女老幼,腦子裏就是這一個念頭,逃!

    逃離羅剎,逃離那些白人,逃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馬車是有限的,還要用來拉着必須的糧食和水,馬匹要留給斷後的勇士們,讓他們有足夠的戰力。

    土特部族沒有火槍,羅剎國的任何非白人種族都沒有資格持槍。所以他們只能靠弓箭和追兵的火槍對抗。

    在這種情況下,馬的速度和耐力至關重要,既要能在短時間內衝到弓箭的射程之內,也要能在短時間內逃離火槍的射程。

    所以戰馬的消耗也很大,往往一場狙擊戰後,死的馬匹比人還多。斷後的土特部族勇士,必須有足夠的馬匹支撐作戰。

    如此一來,大部分遷移奔逃的族人,就只能兩人一匹馬,甚至沒有馬,只能在地上跟着馬車狂奔,實在頂不住了,就和馬上的人換騎。

    更多的人選擇了騎在牛背上。牛羣是遊牧人民移動的糧倉,同時也是拉車的主力。但牛背上卻不是什麼好位置。

    單頭的牛雖然比馬溫順,但成羣的牛,卻蘊藏着巨大的危險。尤其是戰爭期間,牛比馬更容易炸羣。

    牧民的馬是訓練過的,即使受驚腦子裏也有背上有人的意識,但牛不是用來騎的,它們沒有這個意識。

    因此這些天,從牛背上掉下來被踩死踩傷的人很多,但仍然阻止不了人們爬上牛背,因爲實在是太累了。

    一些孩子已經走不動了,趴在母親的背上哭泣,母親們一邊向前走,一邊給孩子們描述美好的未來。

    “咱們的前面,太陽升起來的方向,就是大明的地界。那裏有咱們蒙古人的草原,有很多蒙古部族生活在草原上。”

    孩子抽泣着:“比我們在後面老家的草原還大嗎?”

    媽媽點點頭:“大,大得多。而且後面也不是咱們的老家,那是白人的地方,咱們的老家在前面。”

    孩子抽抽搭搭地問道:“前面的老家裏,他們也說和我們一樣的話嗎?也吃我們的奶疙瘩和奶茶嗎?”

    媽媽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嗯,烏尼戈說,他們還有土豆燉牛肉吃呢。也不知道那是個啥味道。”

    孩子的耳朵裏自動過濾了土豆,喃喃地說道:“燉牛肉嗎?咱們家好久沒吃過燉牛肉了,都是奶疙瘩。”

    媽媽的頭向前傾着,努力抵消背後的重量:“等到了老家,額吉給你燉牛肉吃……”

    後面傳來了槍聲,所有人的心都抽緊了,拼命的加快已經不能再快的腳步,連牛羣和車隊都加快了速度。

    這已經是出發以來的第七次戰鬥了,巴特爾夫斯基看着再次追上來的羅剎騎兵,勒緊了自己手臂上包裹着的布條,讓鮮血滲出的速度變得更慢一點。

    一開始追擊而來的是羅南德領導的騎兵隊中的死忠衛隊,他們組織得很倉促,人數也不夠多,被準備充分的土特部落打得慘敗而歸。

    後來每次追擊上來的騎兵隊,人數都在增加,而且從第三次開始,就有了領兵的將軍。這說明沙皇已經知道了此事,派了人來追殺。

    土特部族依靠勇敢、戰術和人數的優勢,一次次擊退羅剎追兵。但羅剎追兵的優勢是速度快,他們能快速地補充兵源,再次追上來。

    土特部族十萬人中,有一大半是婦女、老人和孩子,加上行李和糧食清水,他們的速度快不起來。

    沿途的小國都接到了羅剎傳令兵發來的沙皇命令,要求他們協助羅剎人圍剿“背叛者”。

    那些小國有的迫於羅剎的威脅,不得不出兵襲擾,但顯然是出工不出力,打個照面,放上幾箭就讓開了,不會和土特部族正面血戰。

    也有的小國比較硬氣,只答應不爲“背叛者”提供幫助,但也不肯出兵圍堵。

    還有一個小國,也是當年蒙古人的後裔,他們派人偷偷的找到巴特爾夫斯基,指引他們穿過了一片沼澤之地,成功地把羅剎追兵甩開了一段路程。

    可阻撓也罷,幫助也罷,都只是小變數,真正的戰鬥是誰也幫不上忙的,要靠勇士們的血肉去阻擋。

    那些羅剎的追兵最兇殘的做法就是襲擊非戰鬥人員,他們會突破土特部族的騎兵阻擋,追上在前方的老弱婦孺,開上幾輪槍。

    直接打死的人並不多,可牛羣會驚,馬車會翻,很多人會被踩死,失去了馬車,他們不得不用牛來拉車,就會走得更慢。

    今天又是一次激烈的交鋒,羅剎騎兵幾次靠近,都被土特部族的箭雨射了回去,沒能突破防守。

    但羅剎騎兵的火槍還是給土特部族帶來的巨大的傷害,雙方從清晨一直廝殺到正午,羅剎騎兵才暫時退卻。

    巴特爾夫斯基集合了騎兵隊伍,除去傷兵,還能作戰的人馬不到兩萬人了。而羅剎人的騎兵顯然還有後續隊伍在跟上來。

    “讓女人和孩子們走快一點,讓老人跟在後面,萬一敵人突破了我們的防線,要保護好女人和孩子……”

    天將黃昏的時候,羅剎騎兵再一次追了上來,領頭的是一個將軍。

    他遠遠地指着巴特爾夫斯基,示意他上前來,然後自己一馬當先,先往前走了一段路。

    巴特爾夫斯基想了想,讓大家做好戰鬥準備,自己也騎馬向前走了一段。

    他看見那個將軍手上有火槍了,不過他也有弓箭。兩人之間的這個距離,弓箭也能夠得到的。

    “巴特爾夫斯基,我是彼得諾夫將軍。你們不要再逃了。沙皇已經赦免了你們,跟我們回國吧!”

    巴特爾夫斯基大聲喊道:“烏尼戈呢?羅南德將軍呢?他們都死了吧!就衝這個,沙皇也不會赦免我們的!你不用騙人了。”

    彼得諾夫將軍搖搖頭:“我說的是真的。沙皇陛下要向西方進攻,非常需要軍隊。只要你願意迴歸,沙皇陛下願意赦免你們。”

    巴特爾夫斯基大聲道:“我們從動身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在想過回去了。彼得諾夫將軍,我們要回家了!”

    彼得諾夫冷笑道:“就憑你們這些人嗎?之前追你們的都是附近兵營的騎兵,加起來也不過一萬人。

    這次我奉沙皇陛下的旨意,親自帶了一萬騎兵隊來追你,加上原有的部隊,我現在有兩萬人。

    我是想給你們一個機會,如果你們不願意回來,那我就親手送你們回老家好了!”

    巴特爾夫斯基不再說話,撥馬轉身就走。彼得諾夫端起火槍,卻不敢開槍,因爲他看見巴特爾夫斯基也搭上了三支箭,一直回頭指着他。

    巴特爾夫斯基的馬越跑越快,終於在跑出了弓箭的射程後,彼得諾夫開了一槍,卻被巴特爾夫斯基躲了過去。

    然後巴特爾夫斯基將弓箭斜向天空射出,弓箭在空中飛到最高點後俯衝向下,藉助重力飛出了比平射遠得多的距離,其中一箭差點射中了彼得諾夫的帽子!

    彼得諾夫連連後退,大吼一聲:“巴特爾夫斯基,你會後悔的!”

    巴特爾夫斯基也同樣大吼着回敬:“從今天開始,我不再叫這個名字了,我的名字叫巴特爾!”

    彼得諾夫大怒,縱馬向回跑,邊跑邊喊:“沙皇的士兵們,準備作戰,殺光這些叛逃者!”

    巴特爾夫……不,巴特爾,同樣指揮着部族的騎兵,散開陣型,準備衝鋒,這是對付火槍不得不用的戰術。

    陣型越分散,火槍的殺傷力越低,但付出的代價就是,騎兵的衝擊力也會降低,當雙方距離靠近後,會被對方衝得更散。

    羅剎的火槍騎兵,就是兵種裏的bUG,遠戰是火槍兵,近戰是騎兵,任何兵種對上他們,都會吃大虧。

    所有的老弱婦孺們都拼命地加快了腳步。她們知道,在她們身後阻擋着羅剎人鐵蹄和槍彈的,是她們的族人,她們的丈夫,她們的兄弟,她們的兒子。

    她們幫不上他們,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頭,拼命地往前跑,她們跑得越快,身後的親人壓力就越小。

    她們跑得越快,距離大明就越近。雖然派去求援的飛騎一直沒回來,但烏尼戈臨走時告訴過她們,大明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他們一定會在大明的邊境上等着她們。

    只要她們能跑進大明的境內,她們就安全了。那些羅剎人在大明吃過虧,他們一定不敢追進大明去。

    戰鬥打響了,這是這麼多天以來,規模最大,也最血腥的一次追殺。

    槍聲如同無數成掛的鞭炮一樣瘋狂轟鳴,密集得幾乎聽不出個數。斜射上天空的箭矢,遮天蔽日,猶如烏雲。

    戰馬摔倒在地的嘶鳴聲,人的慘叫聲,戰馬撞在一起的悶響聲,讓大地都在顫抖,拼命奔逃人們,感覺自己就像在一面大鼓上顫動的跳蚤。

    羅剎人被土特部族不要命的衝鋒打得連連後退,但這裏也包含着戰術的因素。雖然他們身上也帶着近戰的長刀,但他們最大的優勢仍然是火槍

    火槍對比弓箭,優勢在於距離,一旦兩軍相沖變成白刃戰,土特部族的人數優勢就體現出來了。

    所以彼得諾夫將騎兵分成了四排,當第一排快接敵的時候迅速後撤,第二排繼續開槍。

    然後第二排後撤,第三排開槍,如此循環往復,保持對土特部族騎兵的壓制和殺傷。

    巴特爾當然也知道這麼打下去的危險,但他也迫不得已,他不衝鋒,就永遠是被動挨打的局面。

    所以他只能用族人的勇猛來彌補武器上的不足,希望能儘快接敵進行白刃戰。

    但當敵人退得太快,已經脫離了火槍射程時,他們卻也不敢追得太遠,因爲他們擔心敵人會繞過防線去屠殺前面手無寸鐵的族人。

    雙方因此在遼闊的平原上,展開了一場慘烈血腥的拉鋸戰。黃昏時分,勝負終見分曉。

    勇氣會隨着時間消散,但火槍依舊犀利,土特部族的騎兵死傷慘重,羅剎人終於展開了全面反攻。

    土特部族的騎兵不斷被火槍壓縮向後,已經距離前面奔逃的族人不遠了。

    已經跑不動的老弱男人,自發地抽出了身上的刀,轉身站定,希望成爲保護族人的最後一堵牆。

    一些身體強壯的女人,也放下了自己的孩子,告訴孩子們,繼續往前跑,別怕,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孩子們哭着往前跑,還有更小一點的,哭喊着抱着母親的腿,不肯走。母親把他們抱起來扔在車上。每一輛車上都掛滿了小孩兒,搖搖晃晃地往前蹣跚而行。

    巴特爾全身浴血,慘笑着看向夕陽。平原上的落日,格外的大,格外的美,但土特部落就像這夕陽一樣,終於要落山了……

    奔跑的孩子們,忽然看見前方騰起的煙塵,很遠很遠,但大地的顫抖讓他們明白,前方要麼是野馬羣,要麼是一支龐大的騎兵隊。

    煙塵越來越近,平原上颳起了狂風,吹散了煙塵,露出了煙塵中黑壓壓的騎兵,騎兵的最前方飄揚着一面大旗。

    “大明遼東總兵”——“李”。

    一瞬間,追擊的羅剎騎兵勒住了戰馬,目光越過已經陷入混亂的土特部族的騎兵,看向遠處忽然出現的隊伍。

    巴特爾抹了把臉上混合的汗水和血水,回頭望去,頃刻間淚水奪眶而出,仰天嘶吼,猶如一頭重傷不死的猛虎,虎嘯山林一般。

    就像聽見到巴特爾的吼聲一樣,大明騎兵隊列整齊地向前奔跑着,繞過了散亂疲憊的土特族人,繞過了亂了陣腳的土特騎兵,一直頂到了最前面,和羅剎騎兵遙遙相對。

    雙方都舉起了火槍,但不同的是,大明的騎兵右手拿着火槍,左手拿着盾牌。

    那盾牌是特製的,在右側突出了一個月牙形的缺口,剛好可以將火槍的槍管夾在上面。

    這樣一來,大明的騎兵相當於用右手持槍,左手的盾牌幫助舉起槍管,攻防一體,十分科學。

    因爲雙方都有火槍,彼得諾夫沒有敢貿然上前,而是叫過來一個喊話官,幫自己喊話。

    李成樑見狀,也招招手,把自己的喊話官也叫到身邊,準備和對方對話。

    喊話官這個職務,是軍隊裏特有的一個官職,級別大概相當於百戶,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文職。

    幹這個工作的,也要跟着領導衝鋒陷陣,但卻不需要殺敵立功。領導需要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喉嚨。

    不要往歪處想,此處的喉嚨是正式的用法。但凡是能獲得這一官職的,無不是經過多輪選秀的軍隊好聲音。

    能當此任者,要求口齒清晰,嗓門高亢,音域寬廣,聲聞百丈,而且要十分耐用,一口氣狂吼一個時辰不能倒嗓子。

    這種苛刻的要求,別說今天的中國好聲音,就是好聲音的導師也夠嗆,絕對是千里挑一的頂級人才。

    這個官職的存在也十分具有現實意義,兩軍對壘,雙方開打之前總要說些場面話,互相吹吹牛逼。

    但即使在沒有火槍的年代,弩箭的射程也足以超過正常人的交談距離。而且大將講究個風度,不是每一個都像張翼德那樣狂吼不止。

    舉例來說,三國演義裏曾經多次描寫過諸葛亮在陣前和敵軍領導對話,可羅貫中一定忘了描述喊話官這個環節。

    你能想象一個英俊秀美,羽扇綸巾,談笑風生的諸葛亮,會扯着嗓子跟對方吼叫嗎?

    可諸葛亮如果不那麼吼叫,對方怎麼能聽得見呢?難道諸葛亮會冒險跑到被人家一箭射死的地方去裝逼嗎?

    絕不可能,所以諸葛亮身邊一定也有一個大嗓門的喊話官存在,才能保住坐在小車上罵人的風度。

    沒準他的喊話官還對諸葛亮罵人的話進行了二次創作,所以氣死王朗搞不好不是諸葛亮一個人的功勞,軍功章也有喊話官的一半。

    此時彼得諾夫的喊話官聽完彼得諾夫的話後,就大喊了起來,用的是蹩腳的漢語。

    “大明的將軍,這是我們羅剎國內的事情,你們沒有權利干涉!”

    李成樑冷冷地說了幾句,喊話官也大聲喊起來,說的是蹩腳的羅剎語。

    “羅剎的將軍,土特部族是大明的‘華僑’,我們是來武裝保護撤僑的!”

    彼得諾夫一愣,不明白“華僑”是個啥東西,但他大概能猜出來,所以立刻回話。

    “大明的將軍,他們是羅剎的叛逃者,沙皇陛下讓我們誅滅叛逃者,你們不要插手!”

    李成樑冷冷地說道:“他們不是叛逃,他們只是想回家!牛羊不會離開豐茂的草場,孩子不會離開慈祥的母親!

    土特部族爲何要回到大明的草原上,你們心裏比誰都清楚!大明萬歲讓我來保護土特部族,你不要再追了!”

    彼得諾夫大怒:“混賬!這裏不是大明的國土,他們也沒跑到大明的境內,大明的軍隊憑什麼到這裏來多管閒事?”

    李成樑大笑道:“蠢貨!這裏也不是羅剎的國土,他們已經跑出了羅剎的國界,羅剎的軍隊憑什麼到這裏來追殺?”

    彼得諾夫獰笑道:“不要以爲羅南德沒能打敗你們,你們就覺得我們好對付了!羅南德只是不願意做無謂的犧牲罷了!

    今天沙皇陛下下了死命令,土特部族不回去,就得死!你如果不撤退,就讓你嚐嚐真正的沙皇騎兵有多厲害!”

    李成樑冷冷地看着彼得諾夫,只說了四個字。

    “放馬過來!”

    「投票,催更,放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