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餓狼傳說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萬里秋風字數:5320更新時間:24/06/26 19:46:02
天色漸暗,蕭風忍不住苦笑起來。白天看着太陽,勉強還能分辨方向,到了晚上,就只能靠身上攜帶的指南針了。
好在指南針這東西在宋代就已經很接近現代版了,到了元代又得到了很大的改進,鄭和下西洋時,船舵上就鑲嵌着很精巧的指南針。
蕭風掏出身上的指南針,藉着星光看了看大概的方向,繼續往前走。他得趁着夜晚多走一些路。到了白天一熱,就更難走了。
那隊騎兵帶着俺答汗的屍體回去後,蒙古各部族一定會混亂,羣龍無首,以戚繼光的能力,控住局面不成問題。
只是戚繼光派的人馬在這茫茫草原上能不能找到自己,那就很難說,所以自己不能坐以待救,必須繼續往大同方向走。
何況,要是那幫騎兵所言非虛,這地方真有野狼羣出沒,自己最好還是離俺答汗和自己的兩匹死馬越遠越好。
死馬的血腥味會引來野狼羣的,而野狼羣若是規模像那些騎兵說的那麼大,那麼兩匹馬很可能不夠吃,自己剛好是餐後甜點。
蕭風走着走着,就聽見身後遠處的草叢中傳來了唰唰唰的聲音,在風吹草葉的聲音中顯得格外響亮,讓人毛骨悚然。
蕭風不敢動了,他伏在草叢中,拿起望遠鏡,遠遠地看向後方。
一羣灰色的草原狼,像泥石流一樣衝倒了一排牧草,奔襲而來,先是在遠處的俺答汗的死馬旁停下來了。
多少條狼?蕭風數不清,但他感覺至少有三百條以上,怪不得那些騎兵如此恐懼。
這樣的狼羣,別說一百個騎兵,就是三百個,一對一,也未必就能贏。因爲這是在半人高的草原上,狼幾乎可以算是隱形的。
狼羣對付騎兵時其實是忽略馬上的騎手的,它們的鬥爭經驗是針對馬匹的。野狼羣和野馬羣在遠古時期就是天敵。
野馬羣中的兒馬,也就是成年公馬,在自然界中幾乎是無天敵的存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別說野狼,就是豹子也不是對手。
老虎應該能打贏兒馬,但問題是,野馬羣是草原上的動物,從不會出現在有老虎出沒的地方,所以這種假設意義不大。
但狼羣會襲擊野馬羣中的小馬和母馬,它們中的一部分會被踩死,但它們在被踩死前會用鋼牙利爪劃開野馬的肚子,那也是野馬最脆弱的部位。
肚子被劃開,野馬就等於已經死了,它們會在奔跑中踩碎自己的內臟,成爲野狼羣的美食。
所以每次野狼羣捕獵野馬羣,都會是一場慘烈的廝殺,狼羣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它們一定會選擇牛羊,而不是野馬。
但這種廝殺的記憶,被狼羣一代代傳承下來,到對付人類騎兵的時候,依然能派上用場。
狼羣此時已經將俺答汗的馬一掃而光,連細一點的骨頭都沒有留下,只剩下幾根腿骨和頭骨。然後它們聞着血腥味又找到了蕭風的白馬。
吃白馬的時候很多野狼受傷了。因爲白馬被射得像刺蝟一樣,對狼羣來說就像是一條有很多刺的魚,一不小心就會被扎傷。
但野狼們還是排除了困難,將白馬吃得乾乾淨淨,幾隻被斷箭扎傷了喉嚨的狼每人搶了一大塊肉,把斷箭往下噎一噎,這是老狼們教的辦法,雖然未必正確。
沒吃飽的狼羣繼續嗅着鼻子尋找着,希望找到另一匹不知爲何倒下的馬匹。但它們聞到了不同的味道。
更香,更嫩,更白,更讓羣狼興奮。所以某些犯罪分子被稱爲色狼,確實是有原因的。
蕭風伏在草叢中,看着鼻子嗅地,逐漸逼近的狼羣,心裏暗暗叫苦。他摸了摸自己懷裏的彈藥,只剩下十顆左右了。
當初爲了演得更像,裝子彈的包袱皮都扔掉了,剩下的子彈揣進了懷裏,預備着刺殺俺答汗,最多預備着和騎兵們拼命,可真沒預備過要對付狼羣啊……
狼羣越來越近了,領頭的狼王猛然停住了腳步,將頭擡起來,用鼻子在空中大力地嗅着。
蕭風緩緩端起了槍。後現代的狼羣是很害怕火藥味道和爆炸聲的,有時候一槍就能嚇走一羣狼。
但蕭風很懷疑明朝的狼是否對火藥有這種自覺性,畢竟後現代的狼有爺爺教他們。
人類有一種棍子,能打出巨大的響聲,那玩意很厲害,能把你打死,所以你聽見那個響聲,聞到那種味道,就跑吧!
但明朝的狼恐怕還沒機會得到這種素質教育,它們的爺爺只見識過弓箭和大棒子,它們無知者無畏。
但不管這匹古代狼羣的受教育程度如何,蕭風都沒法再耽擱下去了,因爲領頭的狼已經發現了他。
隔着草叢,狼王綠油油的小眼睛,發出了色眯眯的光,直盯盯地看着蕭風,伸出舌頭流着口水,果然和流氓沒什麼兩樣。
砰!不等狼王發出興奮的嚎叫,蕭風的槍先響了。狼王像被迎面打了一記重拳,碩大的灰色身體凌空飛起來,重重砸在了地上。
這一聲巨響加上火藥刺鼻的味道,讓狼羣陷入了短暫的恐慌。但奈何狼羣沒文化,對火藥沒有起碼的尊重,發現狼王莫名暴斃後,反而被激怒了。
好幾條狼逼了上來,但狼羣是比較狡猾的,也比較謹慎,它們並沒有一下子就撲上來,這也給了蕭風換彈藥的時間。
然後蕭風端着槍,對準一個最蠢蠢欲動的傢伙,又開了一槍。
有一條狼倒下了,狼羣的學習能力很快,它們立刻盯住了蕭風手裏的火槍,蕭風的槍口指向哪條狼,哪條狼就連連躲閃。
但這片刻之間,狼羣已經把蕭風團團圍住了。蕭風一邊上彈藥,一邊忍不住苦笑。
想不到自己穿越回來的這一世,跌宕起伏,波瀾壯闊,鬥敗了無數強敵,最後竟然在草原上被狼羣給吃了!
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死了幾次了,但不管是幾次,變成狼糞後再想復活,只怕是難如登天了。
狼羣終於按捺不住,撲了上來,蕭風一槍撂倒一頭狼,然後來不及再上彈藥了,左手將槍橫過來,擋住了一張流着口水的大嘴。
堅硬鋒利的狼牙咬得槍管嘎嘎直響,蕭風右手一揮,繡春刀凌空將狼頭砍斷,狼的身子在地上翻滾,狼頭兀自不服氣地咬在槍管上。
蕭風用火槍當盾牌,繡春刀橫砍豎劈,空中血雨紛飛。狼羣像灰色的濁浪一般撲擊着蕭風,蕭風就像旋渦中的一葉扁舟,隨時會被淹沒。
蕭風的體內有疑似極樂神功和俞大猷的霸道內力,反應極快,力量大而持久,因此才能勉力支撐。
但饒是如此,小半個時辰後,蕭風也已經渾身是汗,氣力漸漸衰竭。
因爲狼羣實在太狡猾了,它們之間的配合極其精妙詭異,絲毫不亞於武林高手擺下的陣法。
蕭風的動作越來越慢,身上的傷痕也越來越多,雖然還沒被咬倒,但野狼的利爪已經將他身上的青衣抓得一條條的,就像根柳如雲徒弟刀下的蓑衣黃瓜。
遠處傳來了隱隱約約的馬蹄聲,不是一匹,而是一羣,但馬蹄聲中沒有任何雜音。
沒有旗幟迎風招展的聲音,沒有馬靴和馬鐙摩擦的聲音,也沒有馬鞍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更沒有人的喊聲。
這是野馬羣,它們也被這片長勢最好的草地吸引而來。明知這裏可能有野狼羣,但乾旱的草原讓它們不得不鋌而走險。
此時狼羣已經殺紅了眼,根本無視遠處的野馬羣。它們大概只有一個念頭:幾百條狼殺不了一個人,以後在這片草原上不用混了!
蕭風的身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狼屍,羣狼也徹底發瘋了,它們從來沒遇到過這麼恐怖的人類,以一己之力單挑整個狼羣!
蕭風被空中飛濺的狼血迷住了眼睛,兩條胳膊也痠軟得快擡不起來了。他擡起頭來,看着滿天的星光,認命地停止了揮刀的動作,發出一聲長嘯。
這長嘯聲壓住了狼嚎,讓羣狼爲之一震,但僅僅只是一瞬間的停頓,隨即更加兇猛的直撲上來!
一道黑影如同離弦之箭般,從野馬羣的最前面射了出來,直奔蕭風和狼羣而來。野馬羣天性使然,毫不猶豫地跟着頭馬狂奔而至。
狼羣雖然沒打算去獵殺野馬羣,但也絕沒想到野馬羣竟然敢主動靠近,畢竟你們是吃草的,老子是吃肉的啊!這簡直是倒反天罡!
猝不及防的狼羣,被野馬羣的狂奔的鐵蹄踢飛踩扁了很多,但野狼畢竟是最靈活最狡猾的殺手,它們立刻散開到兩邊,不敢正面阻擋馬羣的衝鋒。
蕭風睜大眼睛,看着狂奔而至的野馬羣,一馬當先的頭馬,骨架粗大,雖然並不肥壯,但高大威猛,鐵骨錚錚,一身黃毛在星光下迎風飛舞。
“老黃?你混進野馬羣了?還混成頭馬了?”
不等蕭風細想,黃驃馬已經衝到了面前,連速度都沒減,卻偏頭看向蕭風。蕭風心領神會,用盡最後的力氣騰身躍起。
黃驃馬馱着蕭風狂奔而去,身後的野馬羣呼嘯而過,鐵蹄翻飛,幾匹高大強壯的兒馬跟隨在隊伍的最後面,防止狼羣的突襲,猶如一陣風般刮過草原,迅速遠去了。
損失慘重的狼羣一陣憤怒而傷心的嚎叫後,漸漸平靜下來。它們沒有去追野馬,因爲沒必要。
獵殺野馬是爲了吃飽肚子,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滿地的狼屍足夠它們吃飽了。沒錯,狼雖然不會獵殺同羣的夥伴,但當夥伴戰死或病死後,它們並不會浪費掉。
吃飽喝足之後,狼羣開始了分析總結的會議。會議主要圍繞着狼王之死,以及那個人掉落在地上的這根堅硬古怪的大棒子展開。
最後,狼羣中最德高望重的七匹老狼發表了看法。
以後凡是遇上拿着這種會發出巨響,會冒出濃煙,會發出刺鼻氣味的大棒子的傢伙,大家都要躲得遠點。
這樣的人類是很可怕的,一個人就能幹掉我們很多狼。所以這個知識要廣而告之其他狼羣,並一代代地傳下去。
從此,狼羣中開始流傳關於一個拿着火槍的人類的恐怖傳說,並且一代代地流傳了下去。
後世沒知識的人類,愚蠢的以爲狼羣怕的是火槍,其實……
蕭風趴在黃驃馬的背上,因爲沒有馬鞍和馬鐙,他只好揪着它的鬃毛,防止自己滑落下去。
野馬羣狂奔不止,蕭風擦了擦臉上的狼血,發現指南針也丟了,也不知道現在是往哪個方向跑了。
野馬羣中間停下了幾次,休息、吃草,然後繼續奔跑。
這就是草原野馬的生活方式,它們一生都在自由的奔跑中度過,沒有任何捕獵者能讓它們停下奔騰的腳步,直到死亡。
對於頭馬背上多了個人,成年野馬們視若無睹。野馬雖然不允許人騎乘,但它們也並不鄙視願意馱着人奔跑的同類,不會覺得它們是非法運營。
但一些小馬很驚奇,它們跑到黃驃馬的身邊,歪着頭看着老大背上的這個人類,不知道爲何打架最厲害,跑得最快的老大會願意馱着這麼個玩意兒。
其中一匹小馬,有一身桀驁不馴的黃毛,骨架粗大,跑得極快,後背上一樣的鐵骨錚錚。
休息和奔跑持續了一整夜,天光放亮之際,一道雄偉的城牆出現在遠處的天邊。大同城,遙遙在望。
野馬羣在草原的盡頭停下了腳步,蕭風試探着拍了拍黃驃馬的脖子,黃驃馬親熱的用頭蹭了蹭蕭風的手,卻一步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蕭風明白了,他翻身下馬,輕輕撫摸着黃驃馬已經長得很長很長的鬃毛,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黃驃馬伸出舌頭舔了舔蕭風的手,轉過頭去向草原深處飛奔而去,野馬羣跟在它身後,踩着海浪一樣的草原奔騰而去,像一道遠古的傳說漸漸消失在光陰之中。
“老黃,你天生就是當野馬的料!你要自由自在的活着,要多娶老婆,多生孩子啊!”
當蕭風出現在大同城下的時候,城牆上的仇鸞差點掉下城牆去。他連滾帶爬地衝下城樓,生怕慢一步蕭風就不行了。
不怪仇鸞害怕,實在是蕭風的造型太嚇人了。他常披的白袍已經不見了,青衣被撕得一綹一綹的,被一層層暗紅色的血粘在身上。
臉上的血用袖子抹了兩把,勉強讓仇鸞認出了他的模樣。全身上下還比較完整的就是一根腰帶,腰帶上斜插着一把沒有了刀鞘的繡春刀。
這個造型,和蕭風平時倜儻瀟灑,仙風道骨的樣子實在是天差地別,如果不是仇鸞對他實在太熟悉,換個人都未必敢給他開門。
“蕭大人,你這是……這是……打了敗仗嗎?戚繼光呢?他不會是……”
看着仇鸞提心吊膽的樣子,蕭風揮手制止了他的腦補。
“戚繼光打贏了,我跟俺答汗打了個賭,也打贏了。以後草原上沒有大汗了,因爲到處都是大汗。”
仇鸞鬆了口氣,但蕭風的造型和他說的話實在是相去甚遠,讓仇鸞不得不再追問一句。
“俺答汗同意了?他願意作爲草原上的大汗之一嗎?這可是很難得啊……”
蕭風點點頭:“他死了。先進城吧,我洗個澡,戚繼光應該很快就會帶着各位大汗來大同了。
他們在草原上找不到我,一定會到大同城來看個究竟的。我在城牆上亮個相,剩下的事兒就交給你們了。”
果然不出蕭風所料,當天晚上,戚繼光和各部族的首領就來到了大同城下。
部族首領們一路爭吵得很厲害。有的認爲俺答汗死了,自然打賭就是輸了。
而另一派認爲打賭中的輸贏,只牽涉蕭風的生死,與俺答汗死不死沒關係。
“蕭風若死了,自然是沒能回到大同,他自然就輸了,與俺答汗死不死無關。若是蕭風輸了,那麼大明以後就不能再干涉草原的事兒!”
“你不想讓大明管草原的事兒,糧食怎麼辦?還有,你是不是對我們的部族有不良之心,想當第二個草原大汗?”
“大明不能干涉草原的事兒,不代表就不能賣給咱們糧食啊!這豈能混爲一談?”
“你倒是想得美,不讓人家管你,人家憑什麼賣給你糧食?看你長得漂亮嗎?”
“我雖然長得漂亮,但這與賣不賣給我糧食無關!”
所有的爭吵,在蕭風登上大同城牆的那一刻全都停止了。蕭風一身青衣白袍,迎風飛舞,風采奪人。
因爲距離很遠,沒有望遠鏡的城下部族首領們,看不見蕭風臉上的疲憊,只能聽見他平靜的聲音。
“各位大汗,我贏了!大家都是對着長生天起過誓的,誰若敢違背誓約,長生天定會降罪!
到時,就別怪大明替天行道,請長生天爲我們作證!”
蕭風手中扣着的一張符紙在身後輕輕一揮,瞬間燒成了灰燼。他的臉色也蒼白了許多。
天空中猛然響起一聲晴天霹靂,猶如長生天發出的迴應。大明士兵還好,畢竟聽蕭風的事兒聽得多了。
草原各部族首領,卻沒見過這等陣勢。他們見到蕭風贏了賭約,大多已經決定認賭服輸,一小撮比較頑固的,也被這雷聲嚇壞了。
長生天,不可欺啊。就算長生天可欺,似乎大明的替天行道也更可怕,所以還是算了吧。
“蕭天師,我等願意遵守誓約,和平共處,以大明爲尊!若有人妄圖稱霸草原,我等當與大明共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