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姑娘太嫩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萬里秋風字數:3133更新時間:24/06/26 19:46:02
    嚴格來說,教坊司的教習不算官,因爲沒上九品,只能算是吏。但這個吏,同樣也是大明的公務員體系中的一份子,類似今天的外聘人員,也就是臨時工。

    吏的薪俸也不高,肯定是比不上官的,基本都靠一些灰色收入來貼補。

    即便如此,其收入也就是溫飽有餘的水平。那爲何當一個小吏,會讓燕娘如此激動呢?

    以燕娘的收入,別說小吏,就是正兒八經的三品官,都未必能比得上。

    問題就在於這個奴籍上,要當吏的第一條,就不能是奴籍,反過來說,你能當上吏,自然也就不是奴籍了。

    燕娘在之前不管幫教坊司幹了多少活,管了多少事,都改變不了她是奴籍的身份。

    這個身份就像是枷鎖一樣,花多少錢也擺脫不了。理論上說,要想脫去她罪奴的奴籍,是要通過皇帝走手續的。

    不過從永樂之後,明朝的皇帝就越來越懶了,再也沒有朱元璋和朱棣那種活蹦亂跳的戰鬥力了。

    所以他們把很多的具體工作分派了出去,自己只負責過個目,蓋個印。

    到後來索性把一些小事的蓋印權利,都下放了。給一個不是罪過很重的女子脫去奴籍,在皇帝看來,就屬於比較小的一件事。

    他可能會抽查這類事,但肯定不會挨個過目。就算是過目時看見了,也八成不會爲這點事特意叫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過去解釋,你想輕鬆點,就得在小事上放權。

    但即使如此,這種事陳公公一年也未必會做一次,因爲他犯不上。這事皇帝雖然不會管,但心裏會留下印象,積累的多了,就會覺得這個掌印太監是不是有點權利就亂用啊?

    在皇帝身邊混,什麼最重要?印象!皇帝對一個人是很難有印象的,而一旦有了,就很難改變。

    陳公公本身就是先帝留下的老人,嘉靖繼續用他,是給雙方都留了面子,陳公公也不是那種給臉不要臉的人。

    所以,這次以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權利,給燕娘脫奴籍,聘爲教習,看似輕描淡寫,其實是舉重若輕。

    既是給蕭風面子,也是低調的展示實力。老子雖然以後要靠你幫忙,但現在你還有很多事是要靠老子幫忙的。

    蕭風微微一笑,這頓飯吃到這裏,算是酒足飯飽了,雙方都滿意的很。

    他站起身來,燕娘趕緊也跟着站起來。

    “大哥,大嫂,今日承蒙招待,時候不早了,我也不便再多打擾。改日有空,我再回請!”小琴站起身來,衝蕭風微微一福,淺笑嫣然,一副當家主婦的送客態度,十分自然。

    陳公公沒有起身,只是點點頭,很隨意。

    “我不像黃錦常住在宮裏,倒是在宮外的時間更多,閒了只管來。便是我不在,有事也可告訴小琴,待我回家她自然會轉述。”這也是一種表態,我不在家時,你若有事也可以來。

    穿堂過戶妻子不避,我信得過你。一個太監能對一個正常的男人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很難得的,遠比普通男人更難。

    蕭風帶着燕娘走出院子,馬車就在大門口停着,車伕已經把轎簾掀開了,滿臉的自豪。

    剛纔陳三是被人擡着從他面前送走的,他問了守門的陳大,才知道了院子裏發生的事。

    他自從在春燕樓當了車伕後,雖然收入不錯,但出門從來都是低頭哈腰的,自覺地低人一等,也怕給姑娘們惹麻煩。

    姑娘們雖然對他不錯,但也絕不會有人爲了他得罪客人。更何況,能讓春燕樓的姑娘外出的客人,他們本來就惹不起。

    所以忍字當頭,是車伕的第一要務。誰也沒想到,今天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就因爲一點小小的衝突,打斷了僕從的一條腿,只爲了蕭風那一句話!

    雖然蕭風只是春燕樓的四分之一個老闆,但老闆就是老闆。老闆今天的所爲,當然主要是給老闆出氣,但無論如何順便也替自己出氣了!

    所以車伕滿心的感激和自豪,殷勤的扶着燕娘和蕭風上車。蕭風放下轎簾之前,又看了一眼他的臉色。

    “挨那一腳還疼嗎?放心,他踢你的那條腿已經斷了。你要堅持不住,就我來趕,我也會趕車。”車伕愣住了,他注意到自己挨了一腳?

    陳公公打斷僕從的腿是因爲他踢了自己一腳?自己算是什麼東西呢?車伕低着頭,聲音顫抖,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回大人,小人皮糙肉厚,沒事的。大人請坐好,小人這就趕車了。”車子啓動後,燕娘用保溫的暖套銀瓶給蕭風倒了杯茶,用極小的聲音說話,生怕被車伕聽見。

    “公子,那門房固然可惡,不過畢竟只是踢了老車一腳,爲這個打斷他的腿,是不是有點過了?”對於老車這個稱呼,蕭風倒是瞭然的,這是春燕樓的命名習慣。

    就像水姑娘名字裏並不帶水,火姑娘名字裏也不帶火一樣,完全是根據人物特點命名的。

    老車估計肯定是不姓車的,不過既然他在春燕樓趕車,又是唯一的一個車伕,叫他老車,大家也好記,他也好答應。

    起綽號並不是一種輕視,而是很有效的職場溝通方式。就以老車爲例,假設他有一個很牛氣的名字,比如

    “龍傲天”,他在青樓趕車。你說他是願意被人喊一聲

    “龍傲天,套車出發!”,還是願意聽一句

    “老車,套車出發!”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我這麼收買人心,就爲了一個車伕,好像有點不太值得,對嗎?”大概因爲要脫了奴籍當教習了,燕娘此時極爲興奮,在陳公公家裏憋着忍着不敢表露,此時只剩她和蕭風面對面,就興奮的說個沒完。

    “是啊,老車雖然是個好車伕,但畢竟只是個下人,你是春燕樓半個老闆,想用他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犯得着這麼費心嗎?”其實蕭風和張天賜加起來是春燕樓的半個老闆,蕭風只能算是四分之一個老闆。

    不過燕娘知道張天賜就是蕭風的小弟,所以總是這麼說。當然,半個老闆比四分之一個老闆說起來也要順口。

    蕭風看看興奮過度的燕娘,想着她也算是要步入官場了,多懂一點事,以後幫自己忙時也更順手,就乾脆多說一點。

    “也不全是爲了老車。我和陳公公的見面,雖然之前有過一些鋪墊,但總歸是第一次真正見面。我們之間最好能先有一次試探,來瞭解彼此的做事風格和態度。陳三隻是很倒黴,主動送上門來當這塊磨刀石而已。”燕娘吃驚的看着蕭風:“要這麼說,如果陳三不找事,你們豈不是就沒有互相試探的機會了?”

    “不會的,從我們下車,到走到陳公公面前,這麼遠的距離,總能找到機會的。而且我估計,即使我找不到,陳公公也會安排一件事,不會讓我就這麼直接的走到他面前的。所以,今天潛在的倒黴對象並不只是陳三一個,只是他跳出來的最快而已。”燕娘不可思議的搖搖頭,一臉的驚愕。

    “官場之人,心思都這麼可怕的嗎?我在春燕樓呆了這麼多年,從姑娘當到媽媽,見過多少客人了。就是在教坊司裏也幫忙管了好幾年的雜事了,卻從沒有想過這樣的事。公子,會不會是你想多了?”蕭風無奈的微笑着,看着燕娘,就像看着某個時候的巧娘一樣,都是既聰明又天真的女人。

    雖然不是小姑娘了,但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官場上,還是太嫩了。

    “你和客人的關係,是歡場的關係,看似人多口雜,其實關係很簡單。就是他們花錢來買開心的,真正和你有利害衝突的,一個也沒有。你在教坊司裏管雜事,被你管的青樓勾欄的人自然不敢說什麼。就是教坊司裏的人,因爲你只是管雜事的,又是奴籍,也不會威脅到她們,誰和你能有什麼厲害衝突呢?可今後你不是奴籍了,要當教習了,教習再往上走就不是吏了,而是官了。你面對的人絕不會像之前那樣看待你了。他們會更重視你,但同時也會有更多利害衝突,有人要害你,自然也有人會幫你,全看利益導向。你是個聰明的女子,所以我才想推你一把,如果你不能儘快適應,那我可能反而會害了你,還不如讓你安安穩穩的當個春燕樓的媽媽。”燕娘的臉紅了,這次卻不是羞紅的。

    有什麼好羞的呢,自己不如蕭公子,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她是因爲從蕭風的微笑和眼神裏,感受到了關心,這是她很少感受過的。

    只在她還很年輕很年輕時,一個男人曾說過要給她贖身,帶她去過好日子,她曾經感受過一次。

    可惜,那個男人騙了她,白吃白睡了好幾天,還騙了她的錢,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這種感覺了。

    今天蕭風的關心,她能感覺出來,是真正的關心,哪怕其中可能沒有涉及男女之情,但她仍然心裏暖暖的。

    “那這麼說起來,這個陳三還真是夠倒黴的。這麼多人,他非要跳出來。”燕娘順從的說,希望能得到蕭風的表揚。

    蕭風笑了笑,眼神深邃的看着她,看得她又一次的不自信了起來。

    “性格決定命運,你說陳三這種性格爲人,陳公公能不知道嗎?陳府裏明明還有其它崗位的,可他爲什麼還一定要讓陳三當門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