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 劍柔道

    大道寺將司的斬擊勢大力沉，明明是憑藉技巧砍人雙手的技巧，在他手上用出來就好像要將對方徹底毀滅，每一擊都帶着無可匹敵的巨力，吼叫聲中蘊含着令人膽顫的忿怒，這讓他更像金剛了。

    相反對面矮他一大截的長瀨一郎盡顯靈活，走步，滑步，跨步，墊步四種腳步的基本動作在他身上簡直變成了本能，輕而易舉便能躲開大道寺的攻擊，時時刻刻讓自己處於有利地位。

    兩人的戰鬥就如同老練的獅子在捕獵強壯的非洲象，非洲象只需要甩動鼻子就能讓獅子身受重傷，要是被那粗壯的象腿踐踏便會瞬間死亡，但獅子面無表情眼睛裏除了旺盛的戰鬥欲外只剩冷靜，他圍着非洲象，尋找着必勝的機會。

    就連觀戰的人都被兩人激烈的戰鬥所感染，每個人的臉都泛着血紅，那是對暴力的憧憬。對這種深植於人類血液中的慾望的憧憬。

    北辰一刀流和中西一刀流的對決，究竟是推成出新的北辰一刀流更強，還是作爲源頭的中西一刀流捍衛正宗？

    砰，砰——

    竹刀交錯間發出巨大的聲響，柔韌性極好的竹刀不停地彎曲又復原，沒有人會懷疑兩人攻擊的威力，如果沒有護具斬在身上，必然會打斷骨頭。

    因爲是非正式的比鬥，所以並沒有遵循劍道比賽的時間限制，眨眼間兩人便已鏖戰了五分鐘依舊不分高下。但是兩人的呼吸依舊富有節奏，努力剋制着身體渴望汲取氧氣的衝動，似乎這樣能壓榨出更多的體力來。

    隨着時間的推移，體力的喪失，兩人的戰鬥反而越發的激烈。到了現在，一些段位比較低的劍士已經無法看清兩人的動作了，因爲比起之前那凌冽的劍招，兩人現在反而開始比平其細節來。簡簡單單的一次交鍔就是極其複雜的博弈，一個細節的缺失便會敗北。

    被邀請來作爲裁判的五代目千葉誠之助枯瘦的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略顯渾濁的眼眸中1清晰的映照出比鬥中兩人的身影。

    年輕可真好啊……

    老頭看着大道寺將司那強壯而年輕的身體，由衷的感到羨慕。那勢大力沉的攻擊讓他不禁想到先祖千葉周作。

    事實上，雖然是講究技巧的一刀流劍道，但開祖千葉周作卻極爲擅長以力壓人。傳說還在中西一刀流修習的時候，這位開祖大人在和人對決的時候曾經一腳踩斷過道場的長條地板。

    雖然影視劇中動不動就把木地板給砸爛一個窟窿，但事實上霓虹道場裏所用的木地板極爲結實，畢竟每天都要承受那麼多年輕力壯的男子踩踏。三點六釐米厚的檜木，古時候建造軍艦所用的木料。到現在爲止，那塊斷裂的木地板都還收藏在桶町千葉道場內，作爲彰顯開祖大人勇武的證據。

    如果由大道寺繼承道館的話，或許能讓道場更上一層樓吧？

    這麼想着，五代目老頭有些走神的看向了東南角，看向了那個臉胖得像彌勒佛一樣的六代目大塚洋一郎，以及他身旁那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

    外國人，也能成爲我北辰一刀流的當家了嗎？

    想着六代目的作爲，老頭心中悲哀異常。

    放着那麼優秀的大道寺棄而不顧，收下一個德意志人作爲養子，還想把道場讓他繼承，難道就因爲那個德意志人說能把道場搬到德意志去嗎？

    脫離了這片土壤的北辰一刀流，是否還能存活？

    作爲千葉家的嫡系，千葉誠之助滿心憂慮，所以早已宣佈退隱的他出現在了這裏。

    就在老頭思考的時候，忽然聽到道場響起一片驚呼聲，他連忙集中起注意力來看向戰場。果然場中大道寺將司和長瀨一郎的對決就要決出勝負了。

    兩人應該是剛剛交鍔分開，身體都已經重新回到正位。大道寺舉起竹刀作大上段攻擊，這是一種捨棄防守，放棄連擊的攻擊，選擇的人一般都是身強力壯，爆發力強的人，也就是說這是一招氣勢和力量都極爲強大的攻擊。

    而相對應的，想要有效應對大上段攻擊，首先就是不能站着不動，不能“以不變應萬變”，畢竟人已經拿到了有力的威勢，其次便是不能怕，本就身高力壯的人高高舉起竹刀，哪怕懸而不落都足夠駭人了。最後便是要採取多段攻擊，以連擊破解，因爲大上段只有一段攻擊。

    長瀨一郎此刻就意取中段，竹刀擺在身體中線上不偏不倚，不管大道寺的攻擊從那邊斬來她都能第一時間看破，先彈開對方的刀然後迅速第二擊。

    兩人擺好架勢後都凝神靜氣佇立原地，像雕像一樣紋絲不動。這也是爲什麼觀衆能知道兩人要分出勝負的原因，在劇烈戰鬥之後猛的停歇下來，身體會支配大腦要求休息，即便腎上腺素還在分泌，但身體本能的會想要休息，所以現在就看誰會露出破綻了。

    好在他們都沒有那種顫抖的意思，短暫的觀察之後，大道寺將司便大喝一聲，竹刀攜着毀滅一切的氣勢斬落，對面的長瀨一郎眼睛一亮，察覺到對手的劍雖然力重無窮卻也略顯滯重，當下腳尖用力撐起身體，上半身努力往後仰去，連帶着舉起了竹刀。

    就在大道寺竹刀斬落的一瞬間，長瀨無比驚險的躲過，然後按照腦海中預想的一樣揮落竹刀，想要借力將大道寺的竹刀壓得更低。

    “啪！”

    竹刀交接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長瀨抓住機會雙腳用力，猛的向前一躥。

    到目前爲止一切都和他的預想一樣，大道寺的大上段攻擊想要達到最強的效果本就要卡着極限攻擊距離，這樣既能有最大威勢，也能避免敵人打中自己。而現在大道寺的竹刀被他壓了下去，想要回防是絕不可能的。

    但是！就在長瀨躥至大道寺身前的一瞬間，他臉色猛的一變。

    糟！

    原來，他的竹刀確實如同預想中一樣壓到了大道寺的竹刀上，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已經鏖戰了這麼長時間，大道寺居然還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哪怕拿到了有利攻擊位，由上及下他也壓制不住大道寺的竹刀，別說做出第二段攻擊了，只要他稍稍收回竹刀上的力量，大道寺的竹刀就會瞬間又下往上斬在他身上。

    長瀨一郎的手腕在顫抖，如果面對的是其他對手，他現在絕對直接伸腳絆倒敵人，畢竟現在的他佔據有利位置。但是對面的敵人是大道寺，反而是他需要提防對方將他絆倒開啓“劍柔道”比試。

    但是天漏偏逢連夜雨，怕什麼來什麼，對面竹刀被壓制的大道寺朝着長瀨露齒一笑，臉上的疤瘌抖動中十分恐怖，毫不猶豫的伸出罪惡之腳想要將長瀨一郎絆倒。

    “譁——”

    圍觀羣衆們頓時喧譁，各個激動的大喊起來，之前還算安靜的他們這會都在大聲喊着加油。

    一般劍道比賽是不允許摔跤的，但這是在北辰一刀流的桶町千葉道場，對戰的雙方都是古流劍道的傳人，他們道場的兵法中至少有一半是教人柔道的。而圍觀的人裏面有一半多都是警察，在警察劍道比賽中摔跤不要太多見，只要竹刀一交鍔就有可能會瞬間變成柔道比賽。

    臉上帶着苦笑，長瀨一郎沒有任何懸念的被絆倒了。一進入地面那比賽的結果也無需多說，大象打個滾都能壓死獅子。大道寺打長瀨一郎就像大人打小孩，場面一時間極其兇殘，簡直見者落淚。

    北辰一刀流的弟子們個個亢奮得滿臉通紅，大聲叫好。

    “打他的臉！”

    “鎖喉，鎖喉啊！”

    “十字固，終結他的呼吸！”

    “殺……”

    擔任裁判的五代目並沒有像正式比賽一樣喊停分開雙方，畢竟是自家弟子佔據上風。看着將對手壓在地上暴揍的大道寺將司，老頭滿懷欣慰，只覺得看到了劍聖千葉周作再世。衆所周知，開祖大人最擅長的就是使用切落將對手的武器斬落，然後利用強壯的身體壓制住對面猛擊。

    好在長瀨一郎是個體面人，在比試前沒有想用人海戰術欺負大道寺，所以後者也就順勢成爲了體面人，稍微揍了兩下便停下手來。

    “大道寺將司勝！”五代目老頭宣佈比賽結果。

    大道寺和長瀨兩人重新站定，撿起竹刀鞠躬行禮。前者直接原地坐下休息，自有北辰一刀流的弟子跑來幫他摘下面甲遞上飲料。後者則一瘸一拐的走向場邊，小嘍囉西村龍太狗腿的幫忙脫下護具。

    “辛苦了。”

    富士施樂集團的井口亮遞上飲料，然後好奇的問道：

    “感覺怎麼樣？比起上次比賽。”

    “更強了。”

    長瀨灌下一大口水，苦笑着說道：

    “如果給他一把長槍的話，他只需要隨意揮舞，我這輩子都別想靠近他的身邊。無論力量還是體力都是碾壓級別的。我懷疑他是喝石油的，體力根本沒有極限。”

    “怎麼樣，接下來輪到我上去挑戰了嗎？”

    西村倒是毫不掩飾想要車輪戰欺辱大道寺的想法，不過這話剛說出來便遭到了長瀨一郎冷冽的視線。

    “即便有了北辰一刀流當家的默許，如果太過分的話也還是會被制止的。”

    旁邊有人解釋道。

    “那讓他休息十分鐘？”

    “唔……還是五分鐘吧？你也看到了，即便精疲力竭的大道寺，依舊有瞬間把長瀨絆倒的力量。這時候上去和他比賽，那家夥很有可能會第一時間採取近身戰術。我可扛不住他的拳頭。”

    井口亮猶豫着說道，他是個體面人，有劍士的尊嚴，但不多。相比起體面和尊嚴，肆意蹂躪比自己強的人顯然更讓他心動。

    長瀨一郎沒有說話絲毫不理會身邊的陰謀者們，他不贊同車輪戰，但也沒有那份正義感阻止朋友們，他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就好了。

    轉眼五分鐘便過去，沒等井口亮一行人動作，圓圈中心的大道寺便站了起來，他將面甲夾在腰間，蔑視四方，揚聲說道：

    “接下來有哪位想要比試？”

    他臉上還流着一道道的熱汗，頭髮裏有熱氣升騰，雖然疲憊，但他整個人身上反而更猛烈的氣勢升騰。

    井口亮一瞬間有了退縮的念頭，他無比確定如果自己現在上去的話，大道寺將司一定不會像之前那樣陪着長瀨交流劍術，而是會瞬間近身將自己拉入地面開始比拼柔道。

    但還沒等他猶豫，身邊的陰謀者同伴們便已經開始幫他穿戴起護具來。

    兩人在場中站定，不出意料，五代目剛一發出比賽開始的信號，大道寺將司便猛的躥至井口亮身前，在竹刀交鍔的一瞬間伸出了粗壯的小腿，毫不費力的就將對手絆倒。

    警視廳劍道比賽裏最受觀衆喜愛的劍柔道再次開始，不到一分鐘井口亮便大聲喊起認輸。

    又是五分鐘的休息，圓圈中心的大道寺已經剋制不住在劇烈喘息，只要張着眼睛的人都知道這個男人的體力已經瀕臨崩潰了，但是在他站起來邀戰的時候卻沒有人出聲。不知道是衆人被他那悲壯的強大給感動，還是不想上去捱揍。

    “這樣的話我就再休息五分鐘，請不要客氣，盡興的展示諸位劍道。”大道寺說着又坐了下來。

    十分鐘到了，這次站出來的是宮崎正。那個被管原道真評爲在場所有人裏面戰力前三的存在。

    這人一出來，被拉入地面暴揍的長瀨一郎和井口亮都覺得這次大道寺再難獲勝了。

    因爲這位宮崎正先生那是出身大阪府的警察，對於“劍柔道”不要太熟悉，過往比賽中就有過許多次憑藉地面技術獲勝的記錄。

    北辰一刀流的弟子看到宮崎正以後也是齊齊變色，之前的九能天音站起身來，想要物盡其用幫大師兄消耗對方的體力，但是被大道寺拒絕。

    “宮崎先生，真是久違了。”

    大道寺十分坦然的站起身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