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3 鴻門宴

    千代田八重洲區域

    八重洲，緊挨着被譽爲東京“表玄關”的東京站，西爲東京最貴CBD商圈丸之內，北鄰同區大手町，擡頭從高樓大廈的縫隙中就可以遙望皇居，可以說是寸土寸金之地。要不是北辰一刀流祖上闊綽的話是絕對不可能在這裏擁有一座道場。

    霓虹泡沫年代的時候，這座佔地面積不小的道場就被許多房地產公司看上，但最終都被當代家主給拒絕了。也不是沒人動過歪腦筋，當時的極道搭上了經濟騰飛的快車，對於房地產可是非常熱衷，但大家夥轉過頭看了看旁邊熱火朝天的工地，紛紛選擇了沉默。

    那是三菱財團的地盤，高聳入雲的三菱銀行大廈，各種以三菱開頭的企業大樓並立。講個笑話，霓虹天皇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皇后，而是三菱財團的大樓。

    人三菱財團都沒能把北辰一刀流的道場給握在手裏，他們這些極道又憑什麼能成功？旁邊可就是霓虹政治權利的中心——霞關，走路到警視廳本部都不用十分鐘。

    要說北辰一刀流實力強悍到能讓三菱財團畏懼倒也不至於，但耐不住他人脈廣。別的不說，就三菱集團的劍道部裏面，曾經在北辰一刀流裏學習過的人就不少。作爲近代改良竹刀和護具的流派，許多免受真劍加身的人都得對北辰一刀流磕一個。

    北辰一刀流的道場是傳統的霓虹古建築，圍牆遠沒有暴走天使在郊區那個那麼高，而是低低矮矮的，手一撐就能翻過去，大概建造之初就考慮到了有劍客會躲藏在圍牆內伏擊外面的路人，只要圍牆根上放一個小凳子，使勁一蹬就能一躍而出，大喊一聲“天誅”，一通亂殺，末了再一翻牆逃走。

    裏面的人容易殺出來，外面的人容易殺進去，也免了圍攻困獸浪費糧食，可以說是兩全其美了。

    飛檐下面的門牌寫着北辰一刀流五個漢字，字體不知道是碳化還是什麼特殊顏料，即便木料已經十分古舊，但是字體的顏色卻沒有褪散。在門匾的下方又豎着一塊稍小的門牌，寫着「桶町千葉道場」

    都不用進門就能聽到裏面喧鬧的聲音，不是猿猴鳴叫的大喊聲，而是聊天說話的聲音。

    這時候正是社畜們下了班吃完飯要回家的時候，所以道場的門口有許多人路過，都紛紛好奇的看向裏面。在這邊上班的人對這家道場都很熟悉，知道他的開關門時間，白天的時候隔音做的不好的公司就十分討厭這家製造噪音的道場。內心咒罵的人不在少數，最令人氣憤的是道場只在上班的時候吵，下班了就陷入死寂。

    今天都已經七點多了，北辰一刀流道場居然還燈火通明熱鬧喧譁，真是奇怪。

    兩個在野村證劵公司上班的男人正回味着嘴裏啤酒的麥芽香氣，散着步朝東京站走去，等路過道場的時候，其中一個砸吧着嘴詫異的說道：

    “中橋，我記得你之前也會來這家道場玩的吧？”

    “對啊，怎麼了？”名爲中橋的男人隨口回答。

    “以前這個時候，這家道場也這麼熱鬧的嗎？”

    同事問道，雖然比鄰東京夜生活最熱鬧的地方之一銀座，但八重洲的夜生活卻沒那麼豐富，更別說一個劍道館居然這個點還燈火通明那麼熱鬧。

    “噫？”

    中橋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他是在北辰一刀流交過會費的，平時休息沒事的時候也會過來練習劍道放鬆一下，所以他非常確定桶町千葉道場這個點絕對不應該這麼熱鬧。要不然的話他絕對會把道場作爲晚上消磨時間的場所，畢竟裏面的人都是些有趣的劍道同好。

    “不對啊，這個點除了本家的嫡系外，應該是不允許外人滯留的啊？”

    他也詫異起來，作爲文化傳播和賺取經費，北辰一刀流的道場一直向大衆開放，只要繳納少量會費就能使用場地，也會有本家嫡系的劍士教授基本的劍道知識，開辦劍道興趣班自不必多說。但營業時間之外的話，道場就只允許本家的人留在裏面，人也是要練習不傳之祕的。

    “那這是在幹什麼，熱鬧得像比賽一樣，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嗎？”同事問道。

    兩人正疑惑着，中橋忽然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朝着道場大門走去，他連忙快步走了過去，仔細一橋原來是北辰一刀流本家的一位前輩，之前陪他練習過對戰技巧，是個相當好相處的人，於是他連忙張口喊道：

    “安騰前輩，安騰前輩，請等一下。”

    那邊剛跑完腿回來的安騰千真聽到喊聲後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着眼前的人陷入迷茫。

    在證券公司工作的中橋對於眼前這種情況十分熟悉，知道這位前輩壓根記不得自己，於是連忙自我介紹起來，兩人一陣哦哦哦，原來是你啊。短暫寒暄了兩句，他把疑問說了出來：

    “安騰前輩，今天道場裏是在舉辦活動嗎？怎麼這個點還那麼熱鬧？”

    中橋的姿態放的很低，即便是在前後輩文化十分惡劣的霓虹，劍道這種暴力運動裏的前後輩也是配得上名號的。走路遇到前輩沒有停下來鞠躬問好砍你一刀都沒人會同情，只會幫着訓斥一點禮貌都沒有，這個樣子怎麼能修習得好劍道呢！君不見高校門口的風紀委員和教導主任都是人手一把竹刀，這就是傳統啊。放在海軍就改成精神注入棍，直接教你做人。

    那邊的安騰千真也不知道是真的爲人良善，還是身爲到場跑腿第一達人的他還沒到能耍前輩威風的時候，對突然冒出來的中橋態度很好，只是他也有些奇怪，反問道：

    “你難道不知道嗎？”

    “額……”

    這一反問立刻讓中橋有些不知所措，連忙道歉道：

    “私密馬賽，安騰前輩，這段時間公司事務太多，所以我已經一個星期沒來道場了，之後會加倍努力的！”

    在根性文化裏，嚴厲的前輩這時候就要來一句“完成工作是你應該做的，而不是懈怠的理由，你這樣哪還能稱得上男人，沒時間就給我把睡覺的時間拿出來，現在，立刻，揮刀一萬次，練習到昏倒爲止，混蛋！”

    好在安騰千真日常就被前輩們欺負慣了，聞言又是同情又是深有感觸的抱怨道：

    “我學校那邊最近正在籌備體育祭，事情也很多，但還是每天都來道場，真是……”

    “私密馬賽！今晚我立刻揮刀一萬次！”中橋一聽連忙大喊。

    “……我不是要批評你，我只是……”

    安騰欲言又止，想要擺手，卻發現手裏還提着幫前輩們買的飲料，於是只得說道：

    “算了，總之你只要知道最近道場裏的氣氛很不對勁就是了，我們這些本家的人，不管工作有多忙都會被要求在到場待機。”

    “嗯？到底發生了什麼？方便的話能不能跟我說一下？”中橋越發好奇。

    看着面前兩個好奇的男人，安騰千真緩緩吐出幾個字：

    “他流試合。”

    “他流試合？”

    中橋重複了一句，而他的同事則不解的道：

    “那是什麼？踢館嗎？”

    不等旁邊的安騰千真說話，中橋連忙嚴肅的解釋起來：

    “不是啦，他流試合跟踢館完全是不同的東西……”

    在江戶時代，正常的他流試合是一種很平常的事情。高等級的劍士，一般是得到了免許皆傳的等級，或者是得到了宗家的口頭與書面認可，那麼他就可以踏上旅程（武者修業），去全國各處與其他流派的高手進行試合，以此來提高自身的水平；絕大多數比試使用竹刀完成的，有的時候用木刀，但是很少使用真劍；試合的主要目的在於通過與他流對手比試，提高自身心與技的能力。

    爲什麼中橋聽到同事的話後如此緊張，一邊解釋還一邊偷偷觀察旁邊安騰千真的反應？實在是因爲這“他流試合”乃是北辰一刀流的拿手好戲，流派宗家的官網上，別的不說先來上一大篇大幾萬字的文章解釋他流試合的含義，大肆吹捧他流試合的正義性以及對霓虹劍道進步的好處。

    而爲什麼北辰一刀流會對他流試合那麼看中，這就要說到北辰一刀流的「開祖」千葉周作了。這位開祖可不是什麼好人，拜師中西一刀流，由於天賦出衆得到中西本家家主看中，又是收爲養子又是把漂亮侄女嫁給他，就等着把道場交給他來繼承。

    但是千葉周作不幹，他從出生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要成佛作祖的人，於是直接帶着妻子就溜了，十足的背信棄義之輩。

    做出這種醜事的他依舊夢想着開創屬於自己的流派，但是掛上北條一刀流的招牌卻門可羅雀，叛出家門沒走多久就差點一家子餓死。他苦思良久恍然大悟，這都是因爲此時的他雖然劍術了得，卻是一個無名之輩。想要開創流派必須選揚名立萬，那想要揚名最簡單的方式是什麼？西澤央，鶴田正丈以及北條京介都給出了最正確的答案——踩着他人上位！

    於是千葉周作開始了巡遊列國，去各個藩國造訪當地最有名的道場，向道場主人申請不同流派比試。

    這種挑戰一般只要好好的說，是沒有道場會拒絕的，因爲這也是道場的宣傳方式之一。那麼這裏就涉及到一個最重要的核心技術了！

    贏了是宣傳，那麼輸了呢？

    這就很考驗道場之主的智慧了，一般來說如果是有名的利害劍士來挑戰，那道場主人就會奉上一大筆錢，請挑戰者手下留情，打道回府，或者乾脆讓挑戰者留在道場當顧問，代道場主人指導弟子。如果道場主人經過評估覺得來人是個弱雞，就會打開大門邀請周圍的有錢人和百姓都來觀看，好好揚名。

    如果挑戰者敗在弟子手下，等於擡高了道場聲價，這時就給對方足以買一雙草鞋的零花，或讓對方吃一頓飯、住宿一夜即可。這一約定俗成的慣例就讓當時一些流浪的劍客得以度日。

    但是千葉周作根本不想要道場主人奉上的錢，一門心思只想着要踩着那些道場的名聲讓自己的流派出名。

    所以這傢伙每次挑戰都會先派出自己的弟弟去敲門，自己則僞裝成一個對劍道一竅不通只是來參觀的人，甚至在道場弟子觀察的時候他還會裝出一副腦袋不太聰明的樣子。要問爲什麼的話，因爲這傢伙身材實在太高大了。在人均不超一米五的江湖時代，千葉周作僅僅只是身材就很有威懾力，看起來就是武力強大的人，別人看了肯定不會輕易和他交手。

    千葉周作的弟弟也不是實力弱小的人經常能把道場的弟子打敗逼得道場主人出手，然後等弟弟被打敗了他再出場，這麼一來輕而易舉獲得了和道場主人對戰的機會。以他的實力自然輕而易舉就能獲勝，然後道場主人也會發現遭了算計，但爲時已晚，千葉周作這傢伙絲毫不要臉，當場就開始宣揚起自己流派，大肆招收弟子。

    就這樣，千葉周作一路巡遊列國，挑戰各大知名道場和劍客，名氣越來越大，弟子也越收越多。

    期間也不是沒有人因爲受騙而生氣，但是千葉周作是什麼人，北辰一刀流兵法裏就有一句加粗加大的話「一心決定」，意思是如果看對方，很可能因粗心大意而敗在對方手下，過於懼怕也不行，會因緊張而全身僵硬，無法發揮自己的實力。因此，無論對方劍術是強是弱，只要決定與對方此試，便必須拋棄所有雜念，在交手那瞬間的一擊，準確發揮自己修練多年的技巧，這就是“一心決定”。

    解釋一下就是，遇到不好對付的傢伙就要儘快跑路。

    光是連夜跑路這種事，這位開祖大人就做過不下十次。經常白天把人狠命暴揍一頓，然後害怕別人報復連夜逃走。

    所以，在北辰一刀流出人頭地後，後人自然要爲開祖大人的行爲賦予正義性，這或許就是等我打贏了所有，自然有人爲我辯經吧。

    中橋一邊解釋，自己也明白了爲什麼他流試合，道場裏會這麼熱鬧了。

    感情這事大家都來看北辰一刀流的熱鬧，找他們的麻煩了啊！

    開祖揮出去的刀，最終落在了後人身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