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渣男，騙子，天生一對

    陽乃看着電視，吸食着葡萄味的袋裝果凍，等嘴巴已經被果凍填滿以後，她沒有立刻把果凍咽下去，而是鼓着臉頰用舌頭攪拌着滑溜溜的果凍，讓它們在嘴裏跑來跑去，滑過每一個牙齒。

    咕嘰咕嘰的聲音聽得雪之下心煩意燥，她想不通爲明明是這麼無聊的節目爲什麼姐姐居然能看的那麼津津有味。

    “食物不是用來玩的。”她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我這是在和食物建立關係，只有充分瞭解了食物，才能享受到最極致的美味。”陽乃含含糊糊的說道，她依舊不捨得嚥下果凍。

    聽着這似曾相識的話，雪之下感覺頭更疼了。

    “這話是北條教你的嗎？”她問道。

    “對對，他也跟小雪乃你說過嗎？”

    聽到這個名字，陽乃像是來了興致，嚥下果凍，盤起腿坐直了身子。

    “大概吧。”

    雪之下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從北條京介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只是感覺這樣的話應該是他會說的。

    “說起來，我從小靜那聽說，小雪乃在體育祭的團隊裏擔任了輔佐長？”

    “……嗯。”

    雪之下聲音變低了不少。

    “真好啊，好羨慕，我那時候就只是很普通的參加了體育祭，真是美好的高中生活。”陽乃感嘆着，再次吮吸起果凍。

    雪之下沉默了兩秒鐘，然後把臉轉向了電視：

    “這種除了麻煩什麼都不會帶來的，沒有意義的事情，姐姐當然不會參加。”

    是的，做好了不會有任何好處，相反要是搞砸了就會被大家埋怨，不說現在，哪怕在若干年後，同學們想起這一次失敗的體育祭時，都會提起自己的名字。

    就算嚴格要求做的好，在其他人回憶的時候，也只會抱怨自己的嚴苛，回憶的樂趣變成了他們是如何抵抗自己的高壓統治，自己依舊是扮演壞人的那一個。

    至於說大家夥不會真的像北條他們說的那樣，覺得失敗也是青春的一環，懷念着爲體育祭奮鬥，然後高高舉杯爲那時候快樂的自己慶祝。雪之下並沒有那樣的幻想。

    “不是喔，不是我不參加，而是我不能參加。”

    “就連小雪乃你都知道那只會帶來麻煩，姐姐我難道不知道嗎？就算大家都期盼着我能帶領他們一起準備一場快樂的體育祭，哎，被大家信任實在是太沉重了，但我偏偏不能那麼做。”

    雪之下小巧可愛的耳朵好像微不可查的動了動，被電視屏幕發出的光照映得五顏六色的小臉流露出一絲哀傷。

    是的，身負雪之下家繼承人身份的姐姐，要是成功的話還好，大家會覺得那是應該的，符合大家期待的，一旦失敗，立刻就會作爲趣談傳遍家族所有的交際圈。媽媽跟那些阿姨們舉行茶話會的時候會被取笑，爸爸跟其他議員打高爾夫的時候會被取笑。

    至於自己？沒有朋友也不會被取笑。他們只敢醜陋的在背後嘀咕。

    姐姐她，也身不由己啊……

    “誰讓姐姐我是雪之下家的繼承人呢，哎呀，真苦惱啊~~”

    陽乃大聲的嘟囔着，然後又在嘴裏攪拌果凍，發出惱人的咕嘰咕嘰聲：

    “不過還好，只要隨便編兩個謊話，告訴她們家裏不允許做那種拋頭露面的事情，她們反而會覺得我家教真好，然後更加深信只要我想做的話一定可以做好，認爲我果然很厲害~”

    “啊~~這樣的體育祭才是最快樂的啊~~”

    ……太差勁了

    雪之下連忙收斂了表情，果然不能把姐姐想的太好，她就是這樣一個滿口謊言的人。之前說的那些，都是爲了戲耍自己找樂子。

    “不過小雪乃你顯然做不到撒謊，那麼像這樣笨笨的去全心全意的做事也不錯。”

    依舊是戲謔的聲音，陽乃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躺了下去，在雪之下看不到的角度，她臉上的表情居然有些認真。

    “是的，我做不到像姐姐你那樣遊刃有餘的處理所有事情，沒辦法讓所有人都滿意，就只會像個笨蛋一樣。”

    雪之下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緊緊的捏成拳頭，語氣低沉。

    “不是這樣哦~~”

    陽乃在沙發上挪動身子，然後伸出腿，用圓潤可愛的腳趾去抓撓雪之下的腰。

    雪之下身子猛的一縮，條件反射的就想笑，但是她很快就咬着下嘴脣憋住了。

    “咯吱咯吱咯吱~”

    一邊給自己配音，陽乃繼續用腳趾撓雪之下癢癢。

    “噗~~~”

    雪之下終於是忍不住爆發出笑聲，一把抓住了姐姐搗亂的腳，轉過身去，那明亮的大眼睛裏已經笑出了眼淚。

    “幹嘛，煩死了你！”

    真是的，明明說着那樣討厭的話來惹人生氣，還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

    “什麼嘛，我只是想問問，那是不是小雪乃你想出來的，超越姐姐我的新方式。”

    陽乃也不把腳縮回來，就那麼放在妹妹的大腿上。

    “嗯？”臉上依舊殘留着笑意的雪之下一愣。

    “雖然很辛苦，但不需要撒謊。憑着自己的意志，一步一步，緩慢而正確的向着目標前進。”

    陽乃像在唸誦源氏物語般，用低而柔的聲音嘆息着說道。

    雪之下更加呆了，簡直變成了吃飽喝足呆坐原地的大熊貓，就連那只在自己大腿上扣動的腳都沒注意到。

    是錯覺嗎？總感覺姐姐的聲音好像有些哀傷？憧憬？

    怎麼可能？姐姐她和北條京介一樣，是那種有捷徑絕對不會走大路的人，對於利用背景優勢碾壓對手他們最喜歡了。

    “啊！我想起來了，小靜還說了，你會擔任輔佐長是因爲競選團長輸了然後被贏家要求的。啊呀~~抱歉抱歉，說起你的傷心事了，小雪乃~~”

    最差勁了！！！

    雪之下猛的把懷裏的腳扔了出去，這是五分鐘以內第三次了吧！自己像個笨蛋一樣被姐姐耍的團團轉。

    “真不愧是我的新朋友啊，初春化雪，在春風和陽光下盛開的Sakura。”

    “我要去休息了！”雪之下站起身來。

    “那時候的你，也是這樣輕易就接受了失敗然後退縮了嗎？”

    雪之下腳步一頓，然後繼續走向了房間。

    看着妹妹的背影，陽乃有些意興闌珊的搖了搖頭，隨手換了一個臺，她根本無所謂電視上放的什麼，只是因爲小時候很少有機會看，所以長大以後才會有空就把電視打開。

    小雪乃，還是沒變啊。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莫西莫西~~啊，我到家了哦~~”

    “什麼叫我到家爲什麼要通知你，難道你都不擔心人家嗎？我還以爲從分開到現在你都守在電話旁白等着我的消息呢。”

    “我可不認爲你會遇到什麼危險。”北條京介無奈的說道。

    “人家好歹也是大美女，不僅臉蛋好看，身材也是一級棒，這點你不是最瞭解的嗎？”

    陽乃把腦袋枕在沙發扶手上，說話的時候臉上盡是放鬆的笑容，好像打這個電話就是她的放鬆方式。

    “像個笨蛋一樣胡說八道，等等，難道是雪之下在你旁邊所以你才這麼陷害我？”

    “人家要哭了！！明明在跟我打電話，卻一直在意着別的女人，你就不能多給我一點關注嗎？”

    用哭腔說着這樣的話，陽乃滿臉笑容的擡起一條大長腿，在燈光的照映下端詳自己粉嫩的腳趾。

    “一個人的時候就沒必要說那麼多謊話了吧，稍微休息一下，把力氣留着欺負雪之下不好嗎？”

    已經躺在牀上的北條京介翻了個身，平躺着把手機放在了耳邊。無奈的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自己第二次見面就拆穿了陽乃真面目的緣故，這傢伙總是喜歡騷擾自己。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

    “我是騙子，你是渣男，這樣的我們不是天生一對嗎！”

    陽乃輕鬆愉快的說道，五根腳趾像是跳舞一樣，如同波浪般調皮的動着。

    二十多年一直不斷欺騙着自己，靠着無數的謊言走過來，按照母親的要求扮演着雪之下家女兒的角色，一直活在這樣虛僞的人生中。只有偶爾從酒鬼老師和笨蛋妹妹那裏找找樂子，才能維持生活。

    這樣的她，遇到了同樣在努力創造虛僞人生的人——北條京介。

    這個被鮮花掩埋的男人，付出着真心，用最真誠的話，最熱烈的行動，搭建着最虛僞的世界。

    但是跟自己不同，不管是自己，還是自己所處的世界，全都是被謊言充斥，用謊言營造的虛僞，虛假的世界。而他呢？

    毋庸置疑那是一個渣男，但是無論是誰，哪怕是自己這個旁觀者，也只能從他身上看到真心。他的貪心是真實的，他付出的心意是真實的，他對她們無與倫比的愛意是真實的。

    或許就像他說的一樣……

    “小心我告你侵犯名譽權。”北條京介不悅道。

    “所以，只是揭露隱私而不是誹謗嗎？”

    陽乃哈哈大笑着說道，是的，就是這樣，這個創造着虛僞世界的人，無比的真實，他跟自己一樣對謊言毫不牴觸，但是又用最笨拙的方式去試圖說真話。

    “我不是渣男！只是愛的人多了一點，愛情的事情，你這種單身狗不會懂的！”北條京介嘟囔道，這種話，他也就只敢跟陽乃這個大騙子說。反正就算她說出去別人也不會信，哪怕是雪之下也一樣。

    “哈哈哈哈，我懂我懂~~~”

    “又在撒謊。”

    “好過分啊！剛剛那句才不是撒謊呢！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是天生一對，我是騙子，所以能聽得出什麼是謊言哦~~”

    “難道雪之下從不說謊的原因是有你這個人形測謊機姐姐？”

    “哎？”

    陽乃一愣，旋即再度放肆的大笑：

    “也說不一定哦~畢竟我可是她最最最喜歡的姐姐大人！”

    “最喜歡，我看是最討厭吧，之前吃飯的時候我看她都要哭出來了。太惡趣味了啊。”

    北條京介吐槽着，雪之下那家夥，一面對陽乃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明明不管面對自己還是詩羽，三葉，櫻良……不管面對誰她都正面面對，從不屈服任何人，從來不會低頭，自信又堅強，像蓮花一樣美麗。但是面對陽乃那麼惡劣的做法和明顯刻意針對的話，她卻只是低着頭，沉默。

    就像、像一隻被丟棄的小狗一樣。一隻坐在電線杆旁邊，白色有着黑色花紋的半歲小狗。

    雖然知道自己已經被主人丟棄，但是別說跟上去返回家裏，就連低聲嚶嚶嚶的哀求都不敢，生怕發出聲音會讓主人更討厭自己。

    說實話，驟然拿到那樣的雪之下雪乃，北條京介受到了很強的衝擊。不管是被三葉打敗還是被自己打敗，雪之下可能會消沉低落，但絕不會屈服。

    但是她在陽乃面前卻露出了那樣可憐無助的樣子，看的他都好想把雪之下抱進懷裏好好安慰。告訴她沒關係，自己家很大，哪怕再養她一個也沒關係。

    “討厭，是啊，小雪乃討厭我。”

    陽乃輕聲呢喃着，就在北條京介想要張口說話的時候，又聽到對面的聲調變高了不少。

    “但是，她卻不想我討厭她。”

    哈哈哈哈，北條京介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不知道爲什麼，一聽這話他就覺得果然是雪之下才做出來的事情。

    “對吧，京介你也覺得很過分吧！討厭我卻要求我不討厭她。天底下怎麼可能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所以我要好好捉弄她才行！”

    陽乃聽到那邊的笑聲，臉上的笑容也更愉快了。

    “這就是所謂的相愛相殺啊。”

    “相愛相殺？或許吧，也不知道小雪乃對我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

    “我覺得是更複雜的東西。”

    “比如？”

    “比如……我想想啊。有了，等你繼承了父親的位置，成爲了議員，說不定雪之下就會加入檢察機關，每天24小時的盯着你。一旦發現你貪污，就會拿着亮銀手銬一腳踢開你辦公室的門，大喊「你辜負了人民！」，然後把你送進監獄。”

    “咦？”

    陽乃發出驚呼：

    “這麼一想好像也很不錯啊！好歹小雪乃也算真正找到了實現夢想的方法，而不是像個跟屁蟲一樣，一直笨拙的模仿我。”

    模仿……

    北條京介咀嚼着這兩個字，對於雪之下爲什麼在陽乃面前會變成那個樣子，一下有了答案。優秀的姐姐吸引了全家的目光，於是妹妹日漸沉默。

    “又是能幹的姐姐欺負妹妹的故事嗎？”

    “哪裏有欺負了！我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小心我告你誹謗！”

    “這句話絕對是謊話吧？你這是誣告啊，我會請正義超人爲我主持公道的。”

    “傷心，我在你心中就是一個滿口謊言的女人對吧？”陽乃發出如泣如訴的聲音，好像夜鶯般悽切哀傷。

    “……你夠了啊，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所以你承認自己是渣男了？”

    “至少你沒資格這麼喊我就是了。”

    “我聽懂了哦~~~”

    “但是我跟你一起的時候，可是最喜歡說真話哦。”

    陽乃右手拿着手機，擡起左手迎着客廳的燈細細端詳着，她好像對自己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無比滿意。

    “整天欺負妹妹的好姐姐？”

    “我在接受禮儀訓練的時候，小雪乃在看繪本；我在宴會上被嚇到失聲的時候，小雪乃在抱着布偶酣睡；我在承擔着家族繼承人的責任時，小雪乃在你們那個侍奉部玩着過家家的遊戲。你說，我難道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嗎？”

    嗯，太好了，以至於讓妹妹產生了憧憬。然後又因爲自己無法做到像姐姐那樣優秀而產生了別的情緒，從而討厭姐姐。卻又因爲知道自己享受到的待遇是因爲姐姐帶來的而喜歡着她，從而不想被她討厭。

    標準的雪之下作風，彆扭又麻煩，比英梨梨還不坦率。

    “這種事情，好好談談不就好了，兩人都輕鬆。”他提了個建議，既然一個想要一個不想要，交換一下不就好了。

    “那我這二十多年所承受的一切，迄今爲止說出的謊言，在虛僞的世界中度過帶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幸福是要靠自己雙手去創造的，雪之下註定是開天闢地的偉大人物，現在遭受的一切都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陽乃大人給她的祝福和磨練，只爲了讓她君臨天下。”

    北條京介連忙打斷了陽乃的話，這就是他從來不對別人家事多說的原因，根本沒有誰對誰錯，完全是理不清的爛賬。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把火燒掉，你好我好大家好。

    “哈哈哈~~好冷淡啊京介，難得人家敞開心扉想要和你好好訴訴苦，一個人真的好辛苦啊。”

    陽乃大笑着，絲毫沒有打斷說話的氣憤，興致和一開始一樣好。

    “對了，我剛剛和雪之下說起了她競選體育祭團長失敗的事情哦。”

    “……怪不得雪之下要搬出來住，要是一直跟你住在一起的話，她應該會很快就住進療養院吧。”

    北條京介牙酸的皺了皺鼻子，這傢伙真的是毫不客氣的拿雪之下的糗事來找樂子啊。他知道，陽乃也深深的愛着雪之下，但是那愛的方式，屬實太慘烈了點。

    不過這好像是她們家的習慣，畢竟陽乃也是被她母親像這樣教育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雪之下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她沒有母親那裏得到的嚴厲教育，陽乃給了她。

    “適可而止一點啊，雪之下可沒有你那麼堅強。”

    “但是她不是有你嗎？你會像剛剛宴會上一樣一直幫她吧？成爲她新的依靠？”

    陽乃的聲音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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