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硝子真的會生氣嗎？

    “侍奉部？什麼奇怪的地方，來這幹嘛？

    難得藉着商量體育祭的事情把社團活動翹了，硝子也沒有課，我們到豐之崎找英梨梨她們吧，正好還可以把新的漫畫帶給加藤學姐，或者混進御茶水校區找三葉玩去。”

    門外傳來好聽的聲音，說出的話卻憊懶至極，雪之下雪乃無奈的閉上了眼睛，嘆氣的同時合起了手中的書。

    她側過頭，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暮色中金黃色的雲和深藍的天相互交融，都顯得澹薄。看着那好像打翻了黃色顏料的天，讓人不禁懷疑這是否還是人間。

    雪之下雪乃不禁陷入沉思，世界上爲什麼會誕生北條京介這樣的人。現在說出這種話的他，和中午在劍道部裏那形象，實在相差甚遠。

    被大家擁護着，寄託了無數期望的他，心裏想的卻只有玩樂。

    這在完美主義者雪之下看來是一件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但同時，她又知道，把別人對自己的期許全都攬在背上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人的主宰只能是自己，就算是忠誠於自己的慾望行動，也好過被別人推着前進。

    兩種想法在她腦海裏不斷碰撞着，讓她一時間難以做下決斷。

    “嗯！？什麼叫奇怪，這可是我精挑細選的社團！”

    然後是一道愉快的聲音，就算不用看，雪之下也能想象到山內櫻良那副撒嬌的姿態。雖然很可愛，但她並不認可這種強迫他人的行爲。

    “你不會把硝子也給拉進來了吧？”

    “當然了，這麼好玩的事情怎麼能忘記她，對吧，硝醬~”

    “……”

    雪之下揉了揉太陽穴，心裏生出疑問，山內櫻良爲什麼就喜歡大張旗鼓的在門外面說悄悄話？她難道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聽到她說的每一句話嗎？

    譁——

    開門聲伴隨着一句超級有精神的聲音一起響起：

    “雪乃，我們來了哦~”

    “我應該跟你說過敲門是基本禮儀的吧？山內同學。”

    雪之下無動於衷的坐着，包着書皮的文庫本放在大腿上，一隻手覆蓋在上面，根本沒有用符合櫻良語氣的姿態上前迎接她。

    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輕盈安靜的美少女。

    “下午好，雪之下同學。”硝子恭恭敬敬的點頭問好，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小姑娘總是一副很尊敬雪之下的樣子。

    “下午好，西宮同學。”雪之下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是正確的交往方式。

    “打擾了。”

    這是最後進來的北條京介，他的一隻手被山內櫻良緊緊地拉着。如果不是這樣，他就要開熘了。他已經打聽清楚了，御茶水女子大學附屬中學的校服和總武高的款式差不多。

    嗯，都是黑的。只要自己坦然一點，應該沒人會敢攔住自己，然後就可以去給三葉一個驚喜了。

    雖然名字是御茶水女子大學，但其實學校完全沒有在御茶水，離那個着名的御茶水之橋更是不知道有多遠，並且是從幼兒園到大學一貫制的學校。

    不過這個想法顯然已經破滅了，現在的關鍵是：

    “侍奉部”“超級美少女”“高嶺之花”“侍奉部”

    請原諒“侍奉部”這樣的關鍵詞出現兩次，因爲它實在是太關鍵了。在看到雪之下之前，北條京介只覺得很奇怪，怎麼會有人有這麼奇怪的想法。爲了侍奉別人而創建社團？

    現在，看到了雪之下之後，他只覺得應該把三樓通往四樓的樓梯加上一道鐵門。太危險了，現在的高中生完全接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侍奉部，是日文的‘奉仕’，意思爲‘服務，不計報酬地效勞’。”

    由於某人完全沒有想要掩飾表情的想法，所以雪之下很快就用能把人凍死的冰冷聲音說道，語氣相當生硬。

    “不計報酬的效勞，原來如此。”北條京介做出恍然大悟狀，其實根本沒有在意。

    漫不經心的語氣讓少女胸口一滯，不動聲色的開始深呼吸，並且質問自己爲什麼今天情緒波動會這麼劇烈，難道是因爲競選演講失敗的事情？

    但是自己並不是會糾結於失敗的事情啊？自己已經把團長需要做的所有事情都瞭解的非常清楚，演講稿也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實力，語氣充滿自信，話語順暢無比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就連表情也控制的非常完美。

    就算失敗了也完全不應該是自己的問題，需要進行覆盤的只有其他同學們的心理活動而已。

    只要決定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最好的完美主義者這樣想到，她真的不會因爲這種失敗而耿耿於懷，更不會遷怒於他人。

    “那麼現在先來把這張入部屆填一下。”

    山內櫻良從書包裏抽出一張入部申請表來，啪的拍在了桌子上。那樣子活像馬上就要廢部的三流社團強行拉人一樣。

    “好好，我知道了。”某人無奈的答應着走了上去，這是一早就說好的，大家要找一個社團一起玩。

    “請等一下，在這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北條同學。”

    侍奉部的正牌部長，雪之下雪乃開口道。

    “嗯？”櫻良疑惑，明明是雪之下自己要求京介入部的，現在怎麼又這樣？

    “您請您請~~”

    遇到問題就放棄一向是山內櫻良的人生原則，所以她拉着硝子就走到教室中央的桌子後面坐了下來，兩條手臂放在桌子上，表情嚴肅，瞬間從北條京介的同伴變成了面試官。

    硝子看了看心愛的京介君，又看了看心愛的sakura，抿着嘴對北條京介不好意思的一笑，也嚴肅起了小臉，可愛的一塌湖塗。

    正彎下腰準備填寫申請表的北條京介擡起頭，倒也沒感覺受到刁難。入部考覈是很正常的事情，像足球部什麼的都有最基本的體力要求，也就是跑圈。體力差一點沒關係，主要要表現出毅力，或者說“根性”。

    “請說~”不自覺的，他就學着山內櫻良的語氣說出了這兩個字。

    雪之下眼皮一跳，看了眼自己右手邊的山內櫻良，深深嘆了口氣，然後把文庫本放到桌上，開口道：

    “你知道這個社團是做什麼的嗎？”

    “侍奉部，當然是侍奉他人了啊。”

    坐在客人用的椅子上，北條京介回答道。

    “笨蛋，都說了這裏的侍奉，指的是不計報酬的幫助他人！”不正經的面試官小聲提示道。

    “噢噢，是幫助他人！”某人從善如流。

    “無關人員請勿說話。”雪之下不悅的看向山內櫻良。

    “哎？我難道不是面試官嗎？”櫻良擡起食指指向鼻尖，詫異的問道。

    “請不要進行不必要的腦補。”

    “是是是~~”

    說一遍就好了！雪之下眼皮又是一跳。

    “那麼這麼做的目的呢？請試着猜想一下，爲什麼要不計報酬的幫助他人？”

    雖然自己讓北條京介和山內櫻良他們加入侍奉部的目的，並不是尋找志同道合的夥伴，但之後如果真的有了委託人，總是不能把他們排除在外的。

    所以，就算不指望北條京介這樣的人能夠理解自己的崇高理想，至少也要讓他明白自己所行之義舉有多偉大。

    “爲了培養社會的蛀蟲death~”

    即答，沒有任何停頓，顯然回答的人早已經過了深思熟慮，心頭沒有任何迷茫。

    “社會的，蛀蟲……？”

    雪之下低聲重複道，本已準備好闡述自己“絕對正義”理念的她，一時間竟被說的一懵。

    “哎？難道不是嗎？其實我還想問一下入部之後能不能要求部長侍奉，不對，能不能請求部長幫助呢。”

    北條京介繼續說道。

    “你爲什麼會那麼想？”雪之下雪乃問道，這是從未聽過的回答。

    “不求回報的幫助，除了自己父母外我想不到別的人。如果真的存在這樣的人，那麼大家一定會產生‘啊，真是太好了，請幫助我一輩子吧’這樣的念頭吧？

    但是雪之下同學你顯然是認真的，那麼我想你可能是在從事什麼社會研究，大概就是想看看一個人如果能不付出任何代價就從別人那得到幫助，那麼他會變成什麼樣？之類的。”

    老天作證，在聽到這社團的創辦宗旨之後，某人腦袋裏已經想出了一百零八種“雪之下雪乃使用方式”了。比如幫自己寫作業，幫自己做飯，幫自己澆花，幫自己接孩子放學……

    最後一個有點早，或許等加世子再來東京的時候可以拜託她。不過家裏那麼多人，加世子應該不缺人陪才對，真是個幸福的小孩。

    “不對，不是那樣的，你怎麼會產生那麼荒謬的想法。”

    雪之下一口否決，但同時又覺得有些道理。這不正是自己一開始反駁平冢老師的說法嗎？

    但是自己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一昧的幫助。就算是對欠發達國家的援助，也不會真的不求回報啊。不能達到互利互惠的地步，也要對方付出力所能及的回報。

    而自己，雖然磨練人心掌握術就是最大的收穫，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得寸進尺的想要繼續索求幫助，那麼拒絕就好了啊。

    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自己又不是不明白！

    北條京介，果然滿口歪理，跟姐姐一樣討厭，把別人都當成傻瓜了嗎。

    “爲了實現公平的社會，富有者本着慈悲之心把餘裕施與貧者，向有困難的人伸出援手。消弭彼此之間的矛盾，爲優秀的人創造出更加舒適的生存空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少女仰起小臉，仔細的打量起了北條京介，但是橫看豎看，根本無法在眼前這人身上，看到山內櫻良口中那個溫柔善良的人。

    本來她還覺得自己不能因爲母親和姐姐的關係，就對他有刻板印象，再加上山內櫻良說過的那些話，對他有了探究之心，但是……

    “抱着那樣想法的你，只要稍不注意，就會真的成爲你口中的蛀蟲。不對，有着卓越才能的你，會成爲比蛀蟲更危險的存在，甚至危害到社會。看來你確實有……”

    砰！

    巨大的敲擊聲把雪之下嚇得肩膀一抖，剩下的話也被打斷。

    “才不是這樣呢！京介君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才不會變成那樣呢！”

    勐地站起來的硝子，白皙的臉氣得通紅，小拳頭捏緊，看樣子就要衝過去對雪之下展示“西宮硝子的絕對正義”，既絕對不能對北條京介有任何的不友好！

    往日軟綿綿的聲音變得無比憤怒，額頭前蓬鬆的劉海似乎都要被怒氣給吹起來了一樣。

    】

    “西宮同學……”

    雪之下雪乃茫然的轉過頭去，不知道爲什麼除了自己之外唯一正常的西宮同學會突然生氣。看着那張生氣的臉，少女一時間居然不知所措起來。

    類似的場景她不是沒經歷過，在國中的時候，自己拒絕了男生的表白之後，一些不知所謂的女生就會充滿憤怒的把自己叫去衛生間。當然不可能去，那些被荷爾蒙衝昏頭腦的女生，自己只需要三句話就能讓她們哭着跪下來思考人生。

    “哦，所以說你喜歡他？”

    “他知道你喜歡他嗎？”

    “你是想通過現在的行爲讓他感動？”

    其實只是很普通的問話，但不知道爲什麼女生們都會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把自己形容成毀天滅地的大魔王。

    但是現在……事情好像有些不一樣，但是究竟哪裏不一樣，雪之下想不通，她的資料庫裏沒有類似的事件能夠參考。

    唯有一件事她能確定，西宮硝子，果然和山內櫻良一樣也喜歡北條京介。

    “硝醬……”

    櫻良輕輕伸出手握住硝子的手，清楚的看到指甲都掐進肉裏了。

    雖然平時看起來好像風中飄搖的柳枝一樣，隨時帶着溫柔恬靜的笑容，看起來好像非常非常好欺負。但，嗯，確實也是那樣。也正是因爲這個，就連霞之丘學姐那樣的毒舌，都從不會對硝子說一句不好的話。

    柔弱到連桃太郎都會想要保護她的硝子，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展現出那不爲人知的一面。

    就像小學時候閉着眼睛擋在北條京介面前，想用臉蛋幫他抵擋拳頭。

    這件事是京介在批評硝子的時候說出來的，但是在體育館，京介踢飛那個刺蝟頭之前，櫻良是親眼看過硝子不假思索的想要衝上去保護京介的。

    這個傻瓜，對京介的維護，就是到了這樣的地步。

    暴怒起來以後，就像衝出羊圈的綿羊，只懂得悶頭向前衝去，這時候的她，絕對聽不進去自己的話。能夠安撫她的，只有……

    “硝醬！想拍桌子的話用椅子就好了啊，手一定痛了吧，伸出來我看看。”

    那個人，一邊用誇張的語氣這麼說着，一邊站了起來拉過西宮硝子的手，判若無人的吹起氣來。

    “嗚~~那個，好癢啊京介君~”

    軟綿綿的聲音，硝子的小臉依舊紅紅的，但是情緒已經一瞬間從憤怒轉爲了害羞。

    溼潤的氣息不停地打在手心處，癢癢的感覺讓硝子不禁縮起了肩膀，小手微微顫抖，想要握起拳頭，卻又極力剋制着。

    “稍微等一下，我去一樓的自動販賣機買瓶冰水來給你冰敷一下。”

    “不用啦，其實不是很痛。”

    硝子怯怯的說道，是真的，雖然因爲很生氣所以用出了全部力氣拍桌子，但是手被京介君握着，根本感受不到一丁點疼痛！

    “櫻良呢，你要喝什麼？”

    “可樂！”

    “駁回！”

    “哎？！”

    “算在這個星期的份額裏哦。”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