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在千里 第四百零一十四章 絕境之戰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雞腳芝士字數:10042更新時間:24/07/07 06:59:31
一夜無眠,一夜無言。
姬陽與和子春二人就這麼靜靜地坐在臺階上,二人相互依偎直到天亮。城外洪亮的號角聲響起,將二人從‘美夢’中驚醒。
看着疲態盡顯的子春,姬陽與安慰一般地拍了拍她的手,隨後起身準備離開這幢破陋的小屋。
子春倒也沒有攔着,不過是將一直緊握在手中的小藥瓶遞了上去。
姬陽與莞爾一笑,他擡手接過藥瓶,當着子春的面將天地聚元丹服下。
見姬陽與將丹藥服下後,子春露出欣慰的笑容。
姬陽與毅然起身,不帶絲毫眷戀。他大步向屋外走去,可當他打開屋門後,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
只見無數百姓站在屋門外,默默地等待着他的出現。他們之中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甚至還有不少負傷的唐軍士兵。在看見姬陽與出現在屋門後,這些人眼中的激動便再也掩飾不住,紛紛將目光投向他。
感受着百姓眼中的殷殷期待,姬陽與非但沒有感到壓力,反而忽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力量出現在他身上。
姬陽與緩緩穿過人羣,縱使人羣擁堵,但他所經之處人們皆很自覺地讓出一條道。
沒有人開口,可又好像所有人都在替姬陽與搖旗吶喊。
姬陽與慢慢地走出巷子。當他邁入寬廣的街道上時,他的表情再一次變得驚訝起來,因爲他發現前來替他壯行的百姓竟遠不止方纔門口那些。這些百姓如同千萬教徒朝拜心中的神一般,紛紛從四面八方趕來東城,此等人山人海的盛大景象,着實超出他的想象。
“三先生——”
忽然,姬陽與身旁的傳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
姬陽與扭頭望去,發現一名衣衫破舊、頭髮凌亂的小女孩正用着天真無邪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女孩或許不知道姬陽與到底將面臨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未來要面對什麼,她只知道眼前這位叔叔要去做一件很艱難但卻很了不起的事情。
姬陽與笑着拍了拍小女孩的頭,隨後從她身前走過。
“三先生——”
當姬陽與繼續向前走經過一名男子時,這名男子也跟着小女孩一起喊着他的名字。
姬陽與擡頭看去,發現這是名鬚髮花白的老者,可雖然他年事已高,但他眼睛裏卻仍燃燒着一團火。
姬陽與對着老者點了點頭,而後繼續向前走。
“三先生!”
這次叫他的是一名纏着血帶、拄着柺杖的唐軍傷兵。他雖是一手撐拐單腳站立,但他努力地轉動着自己的身位,以讓自己一直面對着姬陽與。
“三先生——”
“三先生!”
“三先生……”
姬陽與每向前走一步,身邊的人都呼喚着他的名字。這種喊聲沒有形成狂熱的高呼,也沒演變成激昂的情緒,而是帶着一股悲壯與不忍。
壯行的聲音綿延不絕,隨着姬陽與一路來到城門口。
高大厚重的城門被緩緩推開,低沉而又刺耳的開門聲讓壯行的人羣停止了壯行的腳步,他們默默地目送姬陽與隻身離開古城,直到城門又被緩緩關上。
……
韓巳手提鋼槍立於戰陣前。
手中這把熟悉的鋼槍是跟隨自己征戰多年的夥伴,在自己被封爲上將軍後他便將這把鋼槍掛在將軍府中,直到幾年前兒子定下終身大事後,他才將這把鋼槍傳於兒子。如今,他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把鋼槍又再次回到自己手中,他內心竟不知何等滋味。
明月誠及其餘三位手下說的沒錯,自己以一軍之帥的身份去挑戰姬陽與是很不妥,但他還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之所以會做出這樣一個與他性格極不相符的決定,原因有二——其一,他要替兒子復仇;其二,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會敗給姬陽與。
區區寒門小兒,怎能與我匹敵?
這話聽上去是有些狂、有些傲,但事實卻是如此。
韓單如同戰無不勝的上古天神一般霸氣十足地立於戰場之中,他的身後是無堅不摧、無往不利的北魏雄兵。此刻姬陽與在他眼中不過是前進道路上的一個石塊,雖礙眼,但不礙事。他真正要征服的,是面前這座宏偉而又古老的都城!當然他也的確有足夠的底氣與實力來面對這一切。
就在韓單對着長安古城虎視眈眈之際,忽然姬陽與的身影出現在他眼中。看着姬陽與的身影,韓單起初是沒有任何反應。但隨着姬陽與越來越近,身影逐漸清晰,韓單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姬陽與一身紅衣,全身上下竟是婚禮打扮,彷彿今日他是來辦喜事而不是上戰場。這對剛剛經歷喪子之痛的韓單來說無異於赤裸裸地嘲諷!
面對韓單,姬陽與沒有了先前面對韓巳的那般自如。倒不是說對手有多麼強大,而是面對一位失去兒子的父親,他是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甚至應不應該開口。
‘嘟——’
‘咚咚咚——’
恢宏的號角聲與密集的戰鼓聲同時鳴響,將姬陽與的‘不知所措’給掩蓋,也讓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韓單單手擡起剛硬銳利的長槍指向姬陽與,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藐視着他。隨後他二話不說,提槍殺向姬陽與!
相比於韓巳手中的天寒槍,韓單手中的天寒槍似乎‘慢’了不少。而且與先前的那股綻放如天空煙花般炫麗的天地之息相比,此時天寒槍周圍的天地之息如同未打開的油傘傘紙一般緊緊圍繞在槍身與槍尖。
是自己的錯覺麼?
姬陽與雖未有任何鬆懈,但就在這一刻他竟然產生了一絲錯覺、一絲韓單是否有韓巳強的錯覺。畢竟與韓巳的強盛與犀利相比,韓單的槍法似乎顯得有些……樸實與含蓄?
不對……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直覺告訴姬陽與一定是他的感觀出現了判斷錯誤。而下一刻,當天寒槍與陽與劍再次撞擊在一起的那一剎那,事實告訴姬陽與,他的直覺是對——
‘錚——’
就在劍鋒與槍尖相撞的那一刻,從天寒槍中迸發出的威力幾乎數倍於先前!當真同天神坐下的惡獸那般,其兇猛遠超想像!
‘錚——錚——錚——’
面對蘊含着無窮威力的天寒槍,不過短短數招下來,場面已成一邊倒。
韓單的每一招對於姬陽與來說都如同泰山壓頂,姬陽與每接一招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每擋一槍身形都會不自覺地被壓矮一分。縱使姬陽與明白他與韓單之間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但當他真正面對這尊戰神時,他才明白自己先前還是低估了韓單。
服用天地聚元丹後能勉強與韓單一戰?自己堅守不攻以求不敗得太快?自己拼盡全力將韓單拖一拖?天真!自己還是太天真了!韓單之強大當真天樞之下無人能敵!‘半步天樞’之稱號只有真正面對他時,方知其中意義!
沒有華麗的招式、沒有虛虛實實的刺探,韓單的每次出槍都將‘大道至簡’這四個字體現的淋漓盡致。他的槍法的確很樸實,但每一招都拿捏得恰到好處,不長不短、不快不慢。
姬陽與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刻,面對霸道而又強大的韓巳,他當真只有捱打躲閃的份。更令人感到窒息的是,無論他往哪裏閃躲,他的動作似乎都被看穿一般,身形尚未穩住,下一槍便拍馬殺到!
姬陽與咬牙強忍着傷口迸裂的疼痛,全力應對着韓單的每一次進攻。可面對實力上的絕對碾壓,他的戰敗只是時間問題。
‘鐺——’
終於,在接連躲閃十數招後,姬陽與手臂一麻,陽與劍被天寒槍震飛數丈開外。
見姬陽與手無寸鐵,韓單似乎不願‘欺負’晚輩。只見他將鋼槍往地上重重一插,地面瞬間裂開數道裂縫,與此同時鋼槍也牢牢地穿入地面。而後,韓單赤手空拳地走向姬陽與。
姬陽與迅速調整姿勢再次做好迎戰的準備。可失去兵器的姬陽與更加不是韓單的對手,曾在戰場上從死人堆中爬出的韓單又怎會懼怕近身肉搏?不過短短數招,姬陽與便連挨數拳,直到一拳打在他腹部右側後,他便口吐鮮血,跪在地上不能起身。
此次韓單再也沒有表現出‘憐憫’與‘仁慈’。他一把揪住姬陽與的衣領,隨後一拳一拳重重地砸在姬陽與的身上。韓單的每一拳都毫無保留,每一拳都蘊含着無盡的怒火與怨恨,每一拳都像是在訴說對愛子的沉痛思念。
至於姬陽與,他除了硬生生地扛着這一拳又一拳外,也沒有別的選擇。只是他每承受一拳,都讓他的身體殘破一分,也讓他距離死神更進一步。若非天地聚元丹將他經脈、丹田強行固住,只怕他早已成爲廢人。
韓單一拳一拳地摧毀着姬陽與,可姬陽與至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一絲屈服或是痛苦。也正是這一點讓韓單很是不爽。他希望姬陽與陷入痛苦與絕望,他希望姬陽與表現出軟弱甚至跪在地上哀求他。若是如此,他反倒會網開一面賜他一個痛快。而姬陽與所表現出的堅強與不屈,讓他有種挫敗感——
竟然有人敢不屈服於他的力量,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韓單握緊拳頭,他將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以及滿腔怒火全部集中於右拳,隨後向着姬陽與的腹部砸去!
這一拳飛如流星、墜若天隕。倘若真的砸在姬陽與的丹田處,莫說天地聚元丹,就算把天下所有的靈藥吃下去只怕也是個廢人。
姬陽與無力地看着韓單,默默地等待着鐵拳將自己砸得支離破碎的那一刻。
見姬陽與表情透着一絲絕望,韓單心中終於得到一絲滿足。他準備好好地‘享受’這一時刻。可他的笑容還沒浮上嘴角,眉頭卻先是一皺。因爲就在此時,韓單忽然感到背後襲來一道急劇威脅的劍意!這道劍意向着自己毫無防備的背部攻來,自己若再不做出應對之策,只怕自己也會有性命之危!
韓單嘴角微微抽動,隨後他果斷放棄如同案板魚肉般的姬陽與,轉身應對背身襲來的那人。待韓單轉過身後,只見一張玉面出現在自己眼前。這張面孔如今雖有些鬍子拉碴、不修邊幅,但卻依然不能掩蓋其樣貌的俊美——
姜長鳴不知何時出現在戰場中,眼見姬陽與要被這一拳砸得灰飛煙滅,他毫不猶豫地選擇執劍刺向韓單!
玉人玉劍合二爲一,此等畫面頗有種賞心悅目之感。可落在韓單眼中,卻只有華麗外表下潛藏的那股危險。
韓單不敢怠慢,可此時他再想拿起天寒槍卻爲時已晚。眼見半丈玉瓊就要刺向自己,韓單竟伸出手掌,單掌握住劍鋒!
面對韓單如此強硬的舉動,姜長鳴顯得有些震驚,但他依然全力刺向韓單試圖重傷強敵。可韓單卻像不知疼痛一般,面不改色地緊緊握住利劍,如同鉗住滾燙鐵器的鉗子一般。
鋒利的寶劍劃過韓單粗糙的肉掌,殷紅的鮮血將銀白的劍鋒染紅。
韓單冷冷地盯着姜長鳴,全然不顧掌心傳來的劇烈疼痛。
姜長鳴見狀手腕一扭、劍鋒一轉,而後整個身子以劍爲軸轉動起來。如此一來就算韓單真是鐵掌也吃不消這樣的扭動,只怕姜長鳴再多轉幾圈,他的手便會成爲一堆爛肉。
韓單鬆開手掌,姜長鳴趁機從中掙脫。他先是一腳將地上的陽與劍踢至姬陽與身邊,而後一個跳躍,如同十年前陋室外的那場大戰一樣,他再次站在姬陽與身前,並將強敵擋在面前。
此番再見姜長鳴,姬陽與一改過去的無奈,而是露出會心的微笑,道:“你回來了?”
看着勉強站起身的姬陽與,姜長鳴鬆了口氣。他略帶感慨地說道:“是,我回來了。”
“來,咱們一起打他。”
“嗯,我就是爲此而來的。”
“不過你要小心些,他很厲害。”
“我知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如同玩耍的孩童一般,全然不似將要面對強敵的樣子。
看着一身紅衣的姬陽與,姜長鳴不禁露出奇怪的表情。他將姬陽與上下打量一番,隨後問道:“你……也成婚了?”
“是啊,就在昨日。”姬陽與笑着說道。隨後他又微微一怔,像是捕捉到姜長鳴話中別的信息,疑惑道:“‘也’……?爲何用‘也’?難道你……”
“正是。”姜長鳴點點頭道。隨後,他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一般,得意一笑,道:“這事兒我比你先。”
姬陽與又是一怔,隨後哈哈大笑起來,並雙手作揖,道:“恭喜恭喜!”
姜長鳴收起寶劍,作揖回禮道:“同喜。”
此刻,二人又像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那般,相互寒暄道喜。
二人的對話落在韓單耳中無異於嘲諷一般。見二人像是不當自己存在那般閒聊,韓單徹底失去耐心。他右腳用力地踩踏着地面,原本深插地面的天寒槍拔地而起,再次回到他的手中。
姬陽與和姜長鳴神色一緊,他二人不約而同地轉身面相韓單,此刻他二人並排而立。
“戰?”
“戰!”
二人的交流極爲簡單,但其中所蘊含的決心與勇氣卻是無窮。
由於姜長鳴的忽然出現,姬陽與得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與此同時,那顆天地聚元丹的藥效也上來了,此刻他的狀態又恢復如初。
姜長鳴千里回長安,心中所掛念的不僅僅有老太公、妹妹以及姜家,他心中所擔憂、肩上所揹負的,是整座長安城及其數十萬百姓的安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二人同時向韓單殺去。此番並肩作戰,二人心中皆是增添不少信心,是以出劍也更加有攻擊性。
姬陽與、姜長鳴與韓單三人迅速戰作一團,原本佔據絕對優勢的韓單此刻在二人身上竟是佔不到一點便宜。
或許是姬陽與和姜長鳴二人都已太瞭解彼此,此時兩人並肩作戰竟是合作得天衣無縫。二人行如雙兔、兇如羣狼,不停地移行換位變換進攻的角度,以至於讓韓單手忙腳亂,將他逼的連連後退。
若是說韓單是那牢不可破的千里冰川,那姬陽與和姜長鳴二人一個便是當空旭日誓要將這寒冰融化;另一個則是無堅不摧的鐵鍬誓要將這冰山鑿碎。
二人越戰越勇。藉着多打一人的優勢,二人的劍鋒竟是能漸漸傷及韓單肉體。韓單的手臂、小腿、背部、胸前在兩把利劍的猛烈進攻下竟是多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眼見佔據主動,二人心中皆是一振。在某個瞬間兩人進行短暫的眼神交流後,二人做出了共同的決定,便是一左一右同時對韓單發起全力一擊!
二人迅速催動全身天地之息,將畢生修爲毫無保留地使出。姬陽與立於韓單左前方,他手執陽與劍刺向韓單,此劍扶搖直上如鯤翱九天,縱有天兵亦不能匹敵!姜長鳴立於韓單右後方,他手持半丈玉瓊同樣刺向韓單,此劍一落千丈如星落九塵,縱有惡鬼亦驚恐四散!
韓單面色一沉,面對這二人的致命一擊,他不敢有絲毫怠慢。可這二人這雙劍合擊太過強勢,此時他已來不及躲閃,只得選擇接招!電光火石之間韓單迅速做出應對,他手腕一擰,將天寒槍一分爲二,在姬陽與和姜長鳴近身的一剎那猛地左右一擋!
‘轟——轟——’
三人交匯的那一刻發出兩道巨大的聲音,同時三人也被這股威力震開。
姬陽與和姜長鳴癱在地上,猛烈的撞擊給他二人皆帶來了不小的傷害。姜長鳴用力撐起身子,看樣子倒還有些力氣。而一旁的姬陽與則躺在地上口吐鮮血,先前韓單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些重拳已讓他身受重傷,此刻強行出招後再遭如此強烈的衝擊,只怕他是真的到達了極限。
姬陽與用着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翻過身子坐在地上,在看見一動不動的韓單後,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經歷方纔二人強力的聯合一擊,韓單肯定受傷不輕。城牆上目睹這一切的英平緊張地抓着椅子扶手,只怕再用些力這扶手都會被他掰斷——
韓單敗了?真的敗了?
英平不可思議地望向戰場,看着紋絲不動的韓單,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其實不光英平這麼想,蠻王烈旭也有着同樣的想法。眼見韓單久久不能起身,他當機立斷對着身後的六王子與九王子說道:“待會兒聽本王號令帶兵強攻,務必比北魏更先拿下長安!”
“是!”
兩位王子領命,隨後從烈旭身後消失。
另一邊北魏陣營中,以明月誠爲首的白馬四將同樣心懸到嗓子眼。眼見大將軍遭受重擊不能起身,他們亦是揪心之至!
元鎮威率先按捺不住,他對着明月誠喊道:“明將軍!上將軍他——”
不等元鎮威把話說完,明月誠一擡手示意不要再說。隨後他艱難而又鎮定地說道:“爾等速速回到自己營中,倘若……倘若有異,全聽我的號令!”
“是!”
元鎮威、秦丁、宋統三人領命,他們雖有不甘,但眼下這確實是必須要做的。三人沒有半分猶豫,轉身就要回到自己營中,可就在這時,身邊一位士兵驚訝地喊道——
“將軍!快看!”
衆人身形一怔,隨後連忙轉身——只見戰場中央韓單竟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他衣衫破碎、渾身是血,樣貌可怖至極,但他依然站了起來,如同一尊屹立不倒的戰神那般,永遠不會被擊敗!
“大將軍!”
見韓單重新站起,白馬四將喜出望外。而城牆上的英平則心中一涼,他腦中一片空白,手腳冰冷無比,心中只是反覆地默唸着兩個字——
完了……
‘叮——’
短槍撞擊聲輕輕響起。韓單從地上撿起落在身邊的那柄短槍,他冷冷地瞟了眼姜長鳴,隨後將手中短槍用力執向姬陽與——
‘簌——’
姜長鳴驚恐地看向姬陽與。在感受到姜長鳴的目光後,姬陽與順着他的目光緩緩低頭,只見那柄短槍不偏不倚,正好扎入自己小腹,距離丹田不過一寸之距。
‘咚——’
姬陽與再次倒下,與前幾次不同,這一次他是真的倒下。
疼痛或是麻木,姬陽與已感受不到;悲傷或是絕望,姬陽與也無法分辨;是生還是死,姬陽與似乎也不在乎了……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韓單,姬陽與直接將腦袋扭了過去。或許這就是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也正因如此他不想讓畏懼、遺憾支配這最後的時刻。姬陽與無力地望着長安古城,這座他拼命守護的城池。他的視線漸漸模糊,他的精神愈發渙散。但他仍努力讓自己清醒,他試圖在城牆上、在人羣中看見她的身影,這是他生命最後關頭的唯一心願。
看到她了麼?高聳的城牆、陰鬱的天空、微微捲起的秋風……好像全都沒有她的身影,但又好像全都是她的影子……
隨着生命一點一滴地流淌,姬陽與微微一笑。他不再做尋找的努力,而是將頭扭向另一邊——千牛山啊!這可是自己的家啊!如今它就這麼近在眼前,卻又如此遠在天邊,自己不知還能否回到這座聚天地之靈的大山中、能否回到那座充滿生機且永遠一塵不染的院落中、能否回到那早被付之一炬的小小陋室中……
雁南飛,古城寂,一道孤煙起……
望着千牛山上飄起的那道孤煙,姬陽與心滿意足地再次轉頭。他似乎不再有任何遺憾,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韓單,他竟然露出了笑容。
眼見韓單就要走到姬陽與跟前,姜長鳴忍着身上的傷衝上前去試圖阻止韓單的步伐。
可重新站起的韓單比倒下前還更堅決、更冷血,甚至更加強大!面對攔在去路上的姜長鳴,韓單面無表情地一掌將他震開!
姜長鳴倒下,而後又再次站起——
站起後,姜長鳴又被韓單震開……
如此反覆,姜長鳴亦是受傷不輕。見無法阻擋韓單的腳步,姜長鳴索性撲在地上,一把抱住韓單的右腿,如同市井中的無賴潑皮一般。
韓單被束縛住右腿無法前進。他厭惡地低頭看着狼狽不堪的姜長鳴,隨後像踩臭蟲一樣不停地踩在他的背上——
‘噔——噔——噔——’
韓單毫不留情地踩踏着姜長鳴,與方纔意欲摧毀姬陽與不同,此時的他只想羞辱這位號稱中原第一美男子的姜家長公子。他是真的將他當作蟑螂螻蟻,只想盡情地作踐他、侮辱他。
“放開他……衝我來……”
就在韓單踐踏姜長鳴並以此宣泄心中戾氣時,忽然姬陽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韓單略帶驚訝的轉過身,只見姬陽與竟是拖着最後一口氣爬到了自己跟前。看着死到臨頭仍頑強不屈的姬陽與,韓單微微皺眉。此刻的他真的陷入了沉思,他不明白腳下這兩位年輕人到底在執着什麼、到底在堅持什麼。
“爲何?”韓單淡淡地問道。
姬陽與無力地咳了幾聲,隨後有氣無力地問道:“什……什麼爲何?”
“明知這是一場不可能贏的戰鬥,爲何還要堅持?”
姬陽與先是一愣,隨後微微一笑,道:“爲了他……爲了她……爲了他們……”
韓單再次皺眉,他不理解,也不願去理解。但此時此刻他算是明白爲何兒子會如此欣賞眼前這位將死的人。
韓單冷笑一聲,道:“我賜你尊嚴。”
姬陽與搖搖頭,道:“尊嚴……不能靠祈求他人的施捨……”
說罷,姬陽與做出了一個讓韓單與姜長鳴都無比震驚的舉動。只見他咬着牙用力將插入腹中的短槍緩緩抽出,隨後指向韓單,並再次強行催動天地之息。
面對姬陽與再次挑戰的舉動,韓單沒有任何反應,誠如方纔他所說‘賜他尊嚴’——一個將死之人的挑戰,自己有必要懼怕麼?自己能正眼看他就算是對他的尊重了吧。
感受着姬陽與體內天地之息地不斷流失,韓單又問道:“你知道,你現在的這樣做,會讓你所有修爲毀於一旦,而且這輩子都無法恢復。”
姬陽與如何不知道自己所作所爲的後果?但他依然選擇如此——
“這……這是一個約定……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不會忘記這個約定……”
韓單冷哼一聲,他不願再糾結於姬陽與心中的那些執着。他從姬陽與手中奪過短槍,準備徹底結束姬陽與的性命!
忽然,一道黑影穿過山林、劃過天空,驚了雲朵、驚了飛鳥、驚了天地山川。
上一刻還藐視姬陽與、無視姜長鳴的韓單,此刻驚訝地低頭看着自己的腹部。只見一根又黑又長的黑色巨針從後背傳入並從小腹穿出,將他牢牢地‘釘’在地上。
“三師兄…..我回來了,你一定要撐住啊——”
站在巨弩旁俯瞰盡長安的葉長衫內心憂慮萬分地說道,他日夜兼程足足累死了四匹高大威猛的駿馬,終於趕在最後關頭回到了千牛山、回到了這個預先約定好的地點。
重箭破空,氣貫長虹!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以至於所有人都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掌控一切韓單就被巨箭重擊,任他如何掙扎也無法掙脫這根巨箭。
“小……小師弟曾與我約定,若……若他回來則……則升起一道煙……看來……看來我沒白等他……”
是葉長衫回來了!他不但將黑衣成功送達五倉河對岸,還帶着毀天滅地的巨弩回到千牛山!韓單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原以爲能掌控一切,但到最後竟被遠在數十裏之外的巨弩所重傷。
“姜公子,這裏……這裏交給你了……”姬陽與強撐着最後一口氣對着姜長鳴說道。
姜長鳴從地上艱難地爬起身。他撿起半丈玉瓊,隨後來到韓單身邊,他沒有任何一句廢話,而是毫不猶豫地揮劍砍了下去——
‘咕嚕嚕——’
韓單的人頭落在姬陽與的腳下,在與韓單包含不甘的雙眼‘對視’一眼後,姬陽與露出一絲微笑,最後倒在地上徹底無法起身。
魏軍陣營中,明月誠心如死灰,這次就算神仙來了也救不活韓單,如今身後這四十萬大軍的掌控權全落入自己手中。
“明將軍!”
就在明月誠怔怔出神之際,身後的秦丁率先回過神,他意識到事態的緊迫,趕忙出言提醒。
明月誠從思緒中驚醒過來,看着戰場中央身首異處的韓單,他面色一沉,隨後厲聲喊道——
“全軍聽令!全力攻城!”
“是!”
三將得令後迅速組織大軍準備進攻長安。與此同時,北魏營中的烈旭同樣當機立斷,選擇強攻長安。
魏蠻兩軍聯合發起最後的進攻,誓要一舉拿下這座都城。
城牆上,英平激動地趴在垛口上大聲喊道:“快!快開城門!快派人去,務必將三師叔給朕帶回來!快!”
方直見狀連忙跪在地上,苦苦勸諫道:“萬萬不可啊聖上!此時若開城門,只怕一來一回魏軍已殺到城下!如此一來,長安危矣!城中百信危矣!大唐危矣!”
公孫錯也跪在地上,勸道:“聖上!方先生所言極是!此門萬萬不得打開!”
“朕不管!朕不管!朕要救三師叔!朕要救三師叔!就算是死,朕也要將三師叔完完整整地帶回來!”
英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此時的他猶如決堤的大壩,這些日子來壓抑在內心的所有情感全數泄出。
“請聖上贖罪!微臣實難從命!”方直依然堅持道。
公孫錯見英平愈發激動,他索性對着左右說道——
“來人!”
“在!”
“將聖上帶回宮中!其餘將士隨我死守都城!”
“是!”
見公孫錯的親兵要將自己拉走,英平怎會乖乖聽話?他掙扎着大喊道——
“不!你們誰都別想攔着朕!朕要與三師叔同在!朕要與長安同在!朕要與萬千將士同在!”
‘轟——轟——’
就在英平與士兵拉扯之間,攻城器械擲出的石塊已砸在他頭頂。於此同時,城下外浩浩蕩蕩地魏軍與蠻軍如潮水般涌向長安,他們不要命般地對長安發起瘋狂的進攻,尤其是南邊的蠻軍,他們像是着了魔似的不惜一切代價地發起強攻,像是要從北魏口中奪下一塊肥美的肉一般。
看到此等景象,衆人皆有些震驚,先前就算敵軍進攻猛烈,可與現在相比當真不值一提。
在此等震撼場景的衝擊下,英平反倒冷靜下來,他對着方直說道:“士謙……”
方直縱是足智多謀,可當他面對如此瘋狂的進攻,他也有些不知所措。面對英平的叫喚,他支支吾吾地說道:“啊?微……微臣在!”
“你說,要是這長安都城都沒了,那朕活着……還有何意義?”
“聖上!您——”
“別說啦。”英平搖了搖手。隨後他輕輕一嘆,像是看透一切、看透生死那般,道:“朕乃真龍,亦是大唐萬民之天子,朕今日便坐鎮此處,與爾等同在!”
“聖上!”
“聖上——”
方直淚流滿面地跪在地上,一旁的公孫錯也跟着跪了下去,而後城牆上的所有唐軍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傳朕旨意,全軍將士死守長安!”
“是!”
見天子要守在前線與將士們共存亡,在場之人心中皆燃起一股慷慨悲壯之情。衆人化悲憤爲力量,紛紛手執武器與強攻長安的敵軍展開殊死搏鬥。
……
整個長安很快變成了絞肉場,在雲梯以及攻城器械的配合下,六十萬魏蠻大軍如永不停歇的潮水一般猛烈地拍打着古城。長安這座孤城像是浩瀚大海中一塊孤零零的礁石,隨時會被上漲的潮水淹沒。
瘋狂的攻城戰從白天打到黑夜,又從黑夜打到天明。當天地間再次亮起時,所有人都有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城下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就算當初的子夜之難與之相比也是小巫見大巫。
經歷一天一夜的鏖戰,城上的大唐守軍都已筋疲力盡。隨着防禦工事的破損、箭羽落石的不斷消耗以及不斷犧牲的士兵,整座長安搖搖欲墜。
面對源源不斷地敵軍,所有人的身心都在崩潰的邊緣,若非強撐着那口氣,只怕長安早已失守。
眼見最後的防線一觸即破,英平自知再無回天之力。他閉目仰天長嘆,心中默默祈禱幾句。隨後他‘唰’的一聲從腰間抽出寶劍,說道:“衆將聽命,隨朕一同殺敵!就算戰到只剩下最後一人,也不得棄守!”
“是!”
就在英平與城上守軍準備孤注一擲的時候,忽然從南面傳來一陣悠長高亢的號角聲。與先前北魏和北蠻充斥着侵略與張揚的號角聲不同,這陣號角聲像是昏天黑地中的一束微光,雖然只是小小一束,但卻試圖照亮這篇黑暗。
英平等人皆是一怔,隨後趕忙向南邊城牆趕去。待一行人氣喘吁吁地來到南城牆後,所有人都有種喜極而泣的感覺——只見南面高坡黑影成片。遠望過去,一個寫着大大的‘常’字的戰旗隨風舒捲。戰旗之下,金陽印甲,一道威武雄壯的黑影橫槊立馬。人們看不清他的面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誰。他帶着讓人無法直視的金光,試圖掃清天下一切污濁。
此情此景,城牆上的英平在憋了好一陣子後,幾乎用着哭嗆罵道:“常小天!你他娘的可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