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在千里 第四百零一十三章 長安中的婚禮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雞腳芝士字數:7182更新時間:24/07/03 08:34:44
    韓巳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他的身子已被白布遮蓋,只留出那張驚愕而又不甘的面龐在外面。

    在姬陽與斬殺韓巳後,方直連忙下令讓早已準備好的黑衣衛出陣。在與北魏騎軍短兵相接後,黑衣衛將姬陽與和韓巳的屍體一同帶回長安。此刻,英平與方直正一言不發地站在韓巳殘破的屍身旁,默默地看着這員名震中原的北魏虎將。

    今日在將韓巳屍體運至此處的路上,長安幾乎所有百姓都前來圍觀。起初,百姓們還沉默不語。而後,在有人破口大罵之後,百姓們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紛紛喊叫、咒罵起來。最後衆人將菜葉、雞蛋扔向韓巳,以此宣泄內心的壓抑與怨恨。

    看着韓巳的屍首,英平神色頗爲複雜。若是平日,他總是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可今日他身邊只有方直,況且韓巳不單單是敵國大將,韓巳與自己之間還有一層關係,那便是名義上的大舅子與妹夫。當年自己私會韓巳,再到後來寫信請韓巳前來長安引開寧仇欒,最後到今時今日請三師叔下戰書與韓巳大戰。從他個人角度出發,他其實還是挺喜歡甚至感激這位敵國大將的,想來如果當年伊依真的加入韓家,韓巳也會善待妹妹吧……

    造化弄人……這或許就是命吧……

    英平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想將這些年壓在自己身上的那幾座大山連同此刻對韓巳的惋惜一同呼出。

    稍稍調整情緒後,英平轉身向方直問道:“士謙,朕欲將韓巳屍首縫好送回大魏營中,你看此事可行否?”

    方直微微一怔,他擡頭看了看英平,隨後躬身擡手,道:“聖上所言整合微臣之意。”

    “哦?是麼?”英平有些詫異地問道。

    原來在搶到韓巳屍首後,不少大臣、將領紛紛進言,有人建議將韓巳屍首懸於城牆外,有人建議將其挫骨揚灰以泄憤恨,有人建議拿之祭旗,還有人建議利用它與北魏談判,就算不能逼得其退兵也至少能延緩一些。而至於英平,出於他對韓巳的種種欣賞與感激,他自然不願做出這樣的決定。是以在大敵當前,將士與百姓心中胸中怒火與憤恨無處宣泄、釋放之際,他的確要三思而後行。

    方直神色並沒有平常那般自如與灑脫,而是一副沉穩、嚴肅的模樣,道:“回聖上的話,士可殺不可辱,韓巳雖是敵將,但他生前卻是威震八方的英雄人物,不失爲一個光明磊落之人,況且韓巳與聖上義妹雖無夫妻之實,卻有夫妻之名,若是公然辱其屍體,只怕有辱聖上賢名,此乃其一也。”

    “其二呢?”

    “其二,韓單乃北魏上將軍,其人狠絕果斷,斷然不會因其子屍首而受要挾。倘若他若利用此事激起魏軍將士憤怒、激發全軍鬥士,反倒於我軍不利。”

    英平滿意地點點頭,道:“士謙所言皆是朕心中所想,既如此,那此事便有你去做吧,務必將韓巳屍首處理乾淨,完好無損地送回魏軍陣中。”

    “是。”

    ……

    ……

    自韓巳被斬於陣前後,韓單便獨自一人呆在大帳中。他沒有表現出任何過激或是異於平常的言行。相反,他冷靜得可怕,像是無事發生一般。

    明月誠與其餘三將守在大帳外。他們憂慮萬分、面色凝重,但卻沒有任何一人敢開口或是冒然入帳,只能在煎熬中繼續等待。

    “明將軍,營外有唐軍使者求見!”

    一位軍士的通報聲打破了大帳內外壓抑的安靜,這讓四位大將不約而同地眉頭一皺。在四人相互對視一眼後,明月誠低聲問道——

    “他們前來所爲何事?”

    軍士也將聲音盡力壓低,道:“他們……他們將少將軍送了回來……”

    “什麼!?”

    四人不約而同地一驚,讓他們如此焦慮、自責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韓巳的屍體沒能搶回,這對韓單、他們四人甚至整個魏軍都是一種恥辱,如今大唐竟將其送回,這着實沒讓他們想到。

    大帳內外再次陷入安靜,面對這等情況四人倒真有些不知所措。

    “將軍,敢問少將軍當如何……”

    不知過了多久,軍士忍不住開口問道。

    明月誠嘆了口氣,像是做了個很艱難的決定一般。可正當他準備吩咐軍士將韓巳遺體先安置於一邊時,帳內忽然傳來韓單的聲音——

    “將他帶進來。”

    四人又是一怔,四人之所以不願現在通報此事,就是擔心韓單情緒不穩,況且韓巳死狀極其慘烈,若是讓韓單看見,只恐他們的上將軍更會崩潰,進而做出不理智的決定——

    就算韓單向來沉着冷靜,可天下又有哪位父親能在目睹骨肉慘死後保持理智?

    “爾等沒聽見?還是想違抗軍令?”

    似乎感受到了四位手下的心思,此番韓單的語氣比先前多了一絲威嚴,讓人無法抗拒。

    “是!”

    明月誠無奈,只得對軍士扭扭頭,示意趕緊將韓巳遺體擡過來。

    一盞茶的功夫,四名軍士將裹着白布的遺體擡入帳內,在將擔架輕輕放在地上後,四名軍士很自覺地離開大帳。

    明月誠四人藉此機會進入大帳。這次韓單沒有說什麼,而是默許他們留在帳內。

    又過去一炷香的功夫……

    韓單似乎還沒有做好真正面對兒子的準備,遺體被送入帳起到現在他一直背對着兒子,久久不願回過身。

    忽然,帳外吹入一股狂風。這股狂風像是有手有腳一般,不但將帳簾捲起,還將裹在韓巳遺體身上的白布掀起,讓韓巳的遺體徹底呈現在明心誠四人眼前。看着韓巳肩頸處那道深長可怕的裂痕,白馬四將皆大受震撼,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強如韓巳竟也落得如此慘死的下場。他們曾設想過自己如何戰死沙場,或身中數箭、或爲長矛所刺、或從高強上摔下,但像韓巳這樣幾乎被砍成兩段差點死無全屍之慘狀,他們還真沒想過,更何況韓巳還是軍中數一數二的強者、他們心目中唯一能繼承上將軍之位的天選之人。

    元鎮威、宋統、秦丁不忍直視韓巳屍體,他們紛紛扭頭閉眼。而明月誠在多看了一眼韓巳遺體後,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上將軍,少將軍屍骨未寒,我軍當設靈堂爲之安魂入土,以祭奠其亡靈……”

    明心誠開口後,韓單彷彿這才從思緒中掙脫。他緩緩地回過身,面無表情地看着兒子慘白的遺體——

    兒子……死了?昨日還生龍活虎的一個人,他就這麼……死了?像一隻被宰殺的牲畜、像一個普通戰死的士兵那般,就這麼一動不動地躺在跟前,再也不能站起、再也不能戰鬥、再也不能繼承自己的志願……他就只能永遠地歸於沉寂、歸於厚土……自己似乎從來沒有預料過會有這一天,在他看來兒子與自己同樣強大,是不可能倒在戰鬥之中,就算要倒下,那也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面對伯清波甚至先生這樣的強大到無以復加的敵人時,若真如此倒也沒有失去成爲軍人的意義……可如今呢?兒子竟然倒在了一名與他勢均力敵、甚至在自己看來必須戰勝的敵人的手下,這對他來說似乎比兒子死這件事本身還更打擊他……

    自己是不是太過嚴苛?太過冷血?

    想到這裏,韓單捫心自問起來。自兒子降生以來,自己便向對待手下一般對待他——在面對手下時自己還知道禮賢下士,與出生入死的弟兄們同甘共苦。而對兒子呢?除了命令與要求外,似乎連一句關懷、一絲關愛都沒有施捨給他,可以說自己對待兒子的態度甚至不如對待帳下親兵。

    韓單慢步走到遺體跟前,低着頭目光複雜地看着自己的骨肉——而就在這一刻,他鐵石一般的心終於出現一絲變化,他心軟了、他也感受到了一絲悲痛。這股罕見的情感在他強悍的一生只出現過兩次,一次是此時此刻,另一次則是當他聽見兒子出世時的哭聲、親眼看見這個與自己長得無比相像的小家夥躺在懷中時。韓單自幼孤苦,連親生父母都沒有見過,也正是在看見兒子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人們口中常說的‘血脈相連’是何種感受。

    當初的他有多麼的欣喜,此刻的他就有多麼的悲傷,雖然他兩次都沒有將內心的情感表達出。

    其實不管在世人眼中還是在自己眼中,兒子已經足夠優秀、足夠強大,甚至比同年的自己還要更強。可正是因爲如此,自己才對他有着極高的期望。在他眼中,兒子超越自己是必然的。而要達到這一點且成爲合格的掌舵者,這是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自己所經歷的一切他都必須經歷,自己所嘗過的苦難他都要嘗一遍,這也是爲什麼他始終嚴苛對待兒子的原因,可如今一切都……

    韓單單膝跪在地上,他輕輕地撫摸着兒子冰冷的屍體。這位強硬無比的魏軍統帥終於露出柔情的一面,此等場面讓帳內其餘四將皆爲之動容。他們紛紛扭頭轉身,不忍再看下去。與韓單交情最深且一路看着韓巳長大成人的明月誠甚至落下熱淚。

    良久,韓單終於有了動作。只見他將白布重新蓋好,只露出韓巳的頭顱在外面。看着兒子略帶不甘的表情,韓單對着身後四將淡淡說道——

    “取筆墨。”

    明月誠先是一遲疑,而後立馬跪在地上,急道:“上將軍豈可以泰山之重與頑石爭高下,豈能以皓月之光與殘燭正光輝!上將軍萬萬不可啊——”

    見明月誠跪下,其餘三人也反應過來,勸道:“上將軍!請三思!”

    韓單緩緩站起身,那股強硬堅決的氣勢重新回到他身上。他的目光依然沒有離開兒子的臉龐,而後像是對他做出最後承諾一般,重重說道——

    “此仇不報,枉爲人父!”

    ……

    ……

    長安城中的所有人還沒高興一天,卻又因北魏軍中送來的一紙戰書而再次陷入沉默——北魏上將軍韓單竟要親自挑戰姬陽與爲兒子報仇!

    這消息一傳出,整個長安如同放晴不久的天空再次被烏雲覆蓋,到底是陽光刺透烏雲還是烏雲中的電閃雷鳴,除了老天恐怕無人得知。

    先前面對韓巳,姬陽與可謂是旗鼓相當。而此番他需要面對的對號稱‘半步天樞’的韓單,就算姬陽與以全力之姿去面對他恐怕勝算也不超過三成,更何況眼下他剛經歷一場生死搏鬥,身上還負着傷。

    韓巳被斬殺於陣前,這一結果已經超出了英平的預料。此番韓單再下戰書,英平不能再要求姬陽與更多,更何況如果姬陽與真的前去應戰只怕凶多吉少。是以英平在將戰書親手送至姬陽與手中後還出言勸阻一番,表達了不希望姬陽與應戰的意願。

    或許是韓巳的死給姬陽與帶來了不小的衝擊,自他從戰場上回來後便一直保持着沉默。面對英平的極力相勸,姬陽與並沒有太大的反應,而是一直默默地盯着那封戰書——他不知道英平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戰書上寫了什麼,甚至英平離開他都沒有注意,直到一陣蕭瑟的秋風將屋內的燭火吹得忽明忽暗時,他才猛然發現自己獨處陋屋。

    ‘吱——’

    滿是灰塵的屋門被推開,姬陽與循聲望去,發現子春提着一籃熱乎的飯菜從門外進來。

    見子春到來,姬陽與終於有了些變化。他走上前去很自然地端盤拿碗,二人就像往日那般、就像尋常百姓家的夫妻那般,準備開始又一頓簡簡單單的晚餐。

    騰騰的蒸氣、清脆的碰撞聲,給這幢破陋不堪的小屋增添些許煙火氣息,也讓暫時忘卻城外紛飛的戰火。

    二人心照不宣地同時保持着沉默,只是低頭吃飯。

    在簡單地用過晚膳後,姬陽與照舊收拾起餐盤,可子春卻將他手中餐盤拿了過去,道——

    “我來吧,你去休息。”

    姬陽與微微一怔,這是自己回來後子春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按理說自己得勝而歸她應該欣喜才對,可面對這一結果,子春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激動,彷彿心頭被一塊巨石壓着一般。

    姬陽與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默默地鬆開手,由子春去收拾。

    看着子春重新恢復沉默,姬陽與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此等尷尬的氣氛讓他倍感煎熬,因爲他很明確感受到子春有心思但卻又不肯說出,而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相問。

    在原地杵了好長一段時間後,姬陽與發現窗邊的燈油快燒盡,他像是發現珍寶一般‘若無其事’地走了去,試圖用添加燈油來掩飾內心的無助。

    屋內一陣黑暗,而後又重回光明。

    姬陽與‘滿意’地看着重新被點亮的油燈,彷彿自己幹了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一般。

    子春不緊不慢地將餐盤碗筷收拾好,姬陽與心中暗暗慶幸她終於要離開,可就在此時,子春卻冷不丁地問道——

    “明日韓單求戰,你打算去還是不去?”

    姬陽與再次怔住,面對子春的詢問,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子春似乎料到姬陽與的反應,她沒有表現出任何起伏,淡定依舊地說道:“你若是想去便去吧,不用考慮我的感受。”

    姬陽與欲開口說些什麼,可子春卻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在看見這個藥瓶後,姬陽與像是犯了事被發現的孩子一般,驚訝、不安、想辯解但又自知理虧的那種沉默。

    “這次要記得服用這天地聚元丹。”

    子春不理會啞口無言中的姬陽與,將藥瓶輕輕放在桌上後便要離開。

    “師妹,你聽我解釋——”

    姬陽與喊住子春,可子春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姬陽與這下徹底急了,他跑上前去拉住子春的胳膊,一把將她拉至胸前。

    只見子春雙眼微紅,美目之中有晶瑩淚光閃動,如此悲傷絕望之態讓姬陽與好不疼惜,但他依舊極度剋制內心的某股衝動,強自鎮定地說道——

    “韓巳與我皆爲堂堂正正之人,況且他曾替我守關救我一命,我不願用此手段對付他。”

    原來姬陽與那日並未服用天地聚元丹,而是將其偷偷藏於枕下,不想卻被子春發現。

    聽姬陽與解釋後,子春終於忍不住,她啜泣道:“你想光明正大與他一戰,可……可你知道麼?他在那酒裏下了毒!他……他想毒死你。”

    姬陽與一驚,表情顯得有些難以置信,他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怎麼可能?”

    “昨日我去查看韓巳屍體,發現他體內卻有中毒跡象,但卻在毒發之前將其解開,我思考一宿,想必是他在酒裏下毒,而後又偷偷服用解藥。”

    姬陽與徹底呆住了,回憶起昨日韓巳怪異的舉止以及忽然將酒罈擊碎以此‘偷襲’自己的行爲,他漸漸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若是你二人萍水相逢,我任你而去。可……可這是戰爭!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你知道自己離死亡有多近麼?你知道自己肩上背負着什麼麼?你……你知道我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麼!”

    兩行熱淚順着子春的臉頰落下,此刻的她的語氣有着說不出的無助與委屈,叫人看着好不心疼。

    姬陽與此時才知道自己差點邁入萬劫不復,聯想到那些險些發生的一切,他陷竟是不自覺地將子春摟入懷中緊緊得抱住。

    靠在姬陽與溫暖而又結實的胸膛前,子春再也繃不住,她放聲哭泣起來。自潼關被破以來她便一直在此救助、醫治傷兵。這些日子她見了太多太多慘不忍睹的畫面,面對一些重傷的唐軍士兵也深深到了力不從心的感覺,她何嘗不是背負着極大的壓力?如今又差點失去姬陽與,這叫她如何不崩潰?

    “你爲大唐軍士出戰、爲中原黎民出戰,我不攔你。可你……可你卻棄取勝之道於不顧,無異於將自己置於險境,倘若你真因此而有什麼閃失,你叫我……叫我如何面對?”

    如今能與姬陽與相擁而泣這對子春來說頗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是以她再也沒有顧及,而是邊哭邊將這段日子壓在內心的話全數吐出。

    “你可知這兩日我有多煎熬?你當我不想去陣前看你戰鬥?可一邊是那些生命垂危的將士,一邊是我膽小不敢直面它。我拼命地去救治這些傷員試圖忘記這場戰鬥,我真的好怕突然英平或是什麼人出現在我面前,好怕他們把噩耗告訴我,我真的好怕……好怕……”

    子春的聲音越來越含糊,哭聲也越來越大,直到最後她索性不再說什麼,而是將腦袋埋在姬陽與的胸前,雙手緊緊抱住他,生怕下一刻就會失去他一般。

    姬陽與默默地抱住子春,感受着懷中這位至柔至剛女子的溫暖。

    良久,哭聲漸漸小了,燈火中只有時不時地傳來子春輕微的抽抽聲。

    待子春的情緒稍稍平穩後,姬陽與這才開口說道:“我都知道。”

    子春神情茫然地搖搖頭,道:“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的擔憂、你的無助、你的迷茫、你的絕望……一切你承受的這些我都知道……”

    話說到這裏,姬陽與忽然一改常態地主動握住子春有些冰涼的雙手,並看着她的雙眼,道:“包括你對我的心意,我都知道。”

    子春先是微微一怔,而後滿面紅霞,竟是做出一副少有的小女兒姿態。

    姬陽與卻一如既往的自然,道:“我非榆木,如何感受不到你的心意?”

    “哼,那又怎樣……”

    子春的聲音如蚊子一般,語氣充滿了幽怨。

    只見姬陽與微微一笑,道:“我非草木,又如何能不心動?”

    聽到這句,子春的臉更加紅豔,只怕輕輕一戳就會滴出血來。這麼多年的相處、這麼多年的陪伴總算換來了這人的主動,子春心中羞喜交加,感到一切都是值得的。

    “呆子……”子春嬌嗔道。

    面對嬌羞至極的子春,姬陽與似乎怎麼看都看不夠。他反問道:“不是呆子,你還會喜歡麼?”

    子春撲哧一笑,如春花秋開,給這蕭瑟清冷的秋夜帶來十足的溫暖與希望。

    姬陽與又說道:“我曾數次嘗試破蝶夢玄陣,可卻未能成功,你可知爲何?”

    子春甜甜一笑,腦袋卻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因爲每到最後你總會出現,就算知道這是夢境我也……”

    “那你先前爲何不說?”

    “怕你不喜。”

    “那爲何現在又說?”

    “怕再無機會。”

    子春本在享受着此刻的美好與幸福,當她聽到這句的時候,表情瞬間又凝重起來。她直起身子看着姬陽與,問道:“你還是決定應戰?”

    姬陽與認真地點點頭。

    子春沉默片刻,而後沒有再說什麼,又將腦袋靠在姬陽與胸膛。

    “先前挑戰韓巳是爲了拖延敵軍,替神百連爭取時間,乃是爲國爲民無奈之舉。如今韓單欲爲子復仇,雖是私事,但神百連未到,我……不能拒絕。”

    子春聽後輕輕地‘嗯’了一聲,隨後便再也沒說什麼。

    二人相擁,默默不語。

    又過了許久,子春率先從溫存中掙脫。她盯着姬陽與的雙眼,問道:“那你打算何時娶我?”

    姬陽與微微一怔,隨後笑道:“待我從戰陣上下來,便娶你爲妻。”

    子春輕咬紅脣,她如何看不出姬陽與笑容中的那絲勉強?‘從戰陣上下來’這話說得輕鬆,可姬陽與明日面對的是號稱‘半步天樞’的韓單!這個男人與他之間有殺子之仇,要從戰場上活着走下,這談何容易?姬陽與這話很明顯是在安慰她。

    子春緊緊握住姬陽與的手,道:“此番,我不願你孤身出戰。”

    姬陽與驚訝地看着子春,道:“可……可……可是……”

    子春知道姬陽與沒說出的那些話代表的意思,但她仍然堅定地點着頭,道:“若無你,我願終身不嫁。”

    姬陽與一時間感動得不知該如何言語,當真有種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的感覺。

    子春離開屋子,隨後手中拿着一個包袱走了回來。她將包袱輕輕打開,兩件鮮豔的婚服呈現在姬陽與眼前。

    “這是我在屋中找到的,今日你我借來一用,想必它的主人不會怪罪你我。”子春笑着說道。

    看着這兩件婚服以及滿臉期待的子春,姬陽與也微微一笑,道:“好,那咱們便就此拜堂成親!只不過……”

    “不過什麼?”

    “只不過你我之間無媒妁之約,我也無聘禮,這婚禮也無賓客。”

    子春怔了怔,隨後她到窗外看了看天色,最後拉着姬陽與來到屋外,道:“天爲媒,地爲妁,月爲禮,星爲賓,這不都全了?”

    看着明朗的月色與漫天的繁星,姬陽與哈哈大笑起來。

    ……

    塵世本不犯,紅妝亦未染;

    明朝攜劍去,前途何茫然?

    這二人一個是仁心妙手,一個是才華橫溢。本欲常伴山林間不被紅塵所擾,奈何世亂時危不敢忘恩師之訓。如今大敵當前、前途未卜,反倒將二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捅破,也算了卻二人一樁心願。

    璧人成雙成對,情人終成眷屬。

    幸也?不幸也?只怕只有老天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