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枝可依 第三百三十四章 子夜再難(下)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雞腳芝士字數:3611更新時間:24/06/27 12:09:17
御道之上,任憑擋在前面的禁軍再多,都無法阻止戚琅前進的腳步,只不過此次他手中的八方知卻剋制許多,始終未露刀鋒。
戚琅並不知道王少驚的到底在哪兒,但憑着直覺,他徑直地向着魏宮中的某一處隱祕之地走去——祕宮。當年他還是皇太孫的時候,父王曾帶他去過那個隱祕的宮殿,當年伯清波殺入魏宮時瘋狂尋找而不得的,同樣是那個宮殿。憑着兒時的記憶以及這麼多年來日復一日地繪畫,戚琅閉着眼睛也能走到那座宮殿門口。
黑夜中,禁軍侍衛源源不斷地向戚琅撲過來,與對待先前那幾名守門的禁軍不同,此時戚琅不過是揮舞着巨劍將這些禁軍驅趕開,衝在最前面的大多被巨劍震傷,但也不至於經脈斷裂、丹田盡毀,有些甚至還能爬起繼續向戚琅發起攻擊。
漸漸地,侍衛們將戚琅團團圍住包成一個厚厚的圈,不過到了這時候卻沒人敢貿然上前,因爲縱使戚琅一直未露劍鋒,但天璣強者的威懾力仍讓他們有所忌憚。
而一直隱忍着的戚琅同樣到了一個瀕臨爆發的邊緣,不停的戰鬥刺激着他,這座給他帶來太多回憶與噩夢的皇宮同樣也在不停地刺激着他!兒時與父王母后共處的那些美好回憶,父王與母后對自己無微不至的呵護,父王被人誣陷造反作亂那一夜的血腥恐怖……一時間,他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不斷在回憶與現實之間來回切換,以至於他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的名字是戚琅還是七郎、自己的身份是北魏皇太孫還是寒門老七。
戚琅的眼神漸漸渙散、視線也慢慢模糊,他的身體開始搖晃、步伐也越來越亂,此時的他不過是通過潛意識在操控自己的身體,而他的思緒早已不知飄到過去的何時、宮中的何處……
忽然,一個修爲極高的人出現在禁軍之中,戚琅敏銳地感知到了這一點,可還未等他尋找到那人到底是誰時,一個聲音從人羣中傳來——
“蕭大人——”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像一道閃電一樣擊中戚琅的身體,他頓感心頭一緊、胸口一悶,整個人像是失了力道一般的跪倒在地,若非右手撐着劍柄,只怕他已癱倒在地。
所有的禁軍很自覺地讓出一條道路,不一會兒蕭靖的身影便出現在戚琅跟前。
三十三年前,戚琅年歲尚幼,而三十三年後的今日,戚琅已年近不惑。面對外形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少主,蕭靖一時間有些恍惚,若非凜冽的寒風不斷地刺激着自己,他當真會以爲自己身處夢境,因爲少主的身形樣貌竟然如此神似太子殿下。蕭靖深吸一口氣,他迅速穩定心神,面無表情地呵斥道:“你是何人?爲何假冒皇太孫?”
戚琅仍單膝跪在地上手扶胸口,口中艱難地喘息着。
看着戚琅掙扎的模樣,蕭靖繼續說道:“三十三年前太子戚明禛作亂意欲弒君弒父,若非先帝及時制止恐怕災禍已生,而當年東宮一門皆在那場叛亂中伏法,包括年歲尚幼的皇太孫,而你卻說你是太子戚明禛的遺孤……哼!只怕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因爲當年太子、太子妃以及皇太孫是本官親眼看着他們一家服下毒藥自盡的!”
‘咔嚓——’
地面的青磚被巨劍撐出一條條裂縫,戚琅緊緊攥住劍柄,渾身顫抖不止。
“你若束手就擒且將來此目的告訴本官,本官或許會網開一面留你全屍,否則,哼——”
天空忽然開始飄雪,不一會兒青磚上便有了一層薄薄的雪。戚琅將手從胸口移開放於地面之上,隨後撥開積雪輕輕地撫摸起來,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一切又是如此的陌生,戚琅像是在與這片青磚進行無聲的對話,因爲也只有長存於此的它們才見證過當年發生的一切,也只有它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只有他們才知道東宮一門到底是忠是奸、是善是惡!呵呵,不過這都不重要了,老師曾說過,只有放下過去才能面對未來,過去的都讓他過去吧,自己就算再糾結也無法讓逝去的親人復生,自己始終只是這座深宮的過客、只是那場人禍中的倖存者……
戚琅抓起一把潔白無暇的雪在臉頰上搓了搓,隨後他緩緩站起身,右手順勢將八方知從地磚中拔出。
‘唰——唰——’
禁軍們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一步,就連蕭靖的身軀也不自覺地微微向後仰了仰。
“交出王少驚,見到他我便離開此處。”戚琅淡淡地說道。
蕭靖表情微微一怔,而後冷笑道:“笑話!我堂堂北魏皇宮禁地,豈是由你個冒牌貨胡來?”
“給不給?”戚琅話依然不多。
“哼!本官倒是想看看,若是不給你當如何?”
“那我只能自己去找了……”
“找?你當我宮中十萬禁軍是吃素的?”
‘嗡——’
隨着一陣厚重的錚鳴聲響起,戚琅用力一抖將裹在八方知劍身上的黑金色布給震碎,一併巨劍出現在蕭靖與禁軍侍衛們的眼前。震耳的嗡嗡之聲久久不息,像是三十三年前那天夜裏的劍下亡魂的吶喊與警示,又像是沉寂多年的八方知故地重遊的傲然與狂躁。
禁軍侍衛們兩兩背靠着,手中的長槍握得更緊,大雪紛飛的凜冬寒夜,他們的手心、頸背竟然滲出汗滴!
蕭靖知道惡戰不可避免,他後退兩步回到屬下們的護衛圈中,隨後擺了擺手,呵斥道:“將他拿下!”
戚琅默默閉上雙眼,仰天長嘆道:“老師……徒兒要違背誓言了……”
隨後,戚琅猛地睜開雙眼,與先前的低沉、淡然截然不同,一股騰騰的殺氣迅速充斥着他的全身,這股殺氣比寒冬臘月中最凜冽的風還要寒冷、比炎炎酷暑中最熾熱的陽還要炎熱!
“擒殺此人者,尚銀萬兩、官封五品!”
“殺——”
在重賞的利誘下,侍衛們左右相視一眼,隨後高喊着便向戚琅殺去!
感受着如潮水般涌向自己的禁軍侍衛,戚琅沒有絲毫慌張,他將巨劍掄起在頭頂上方的空中劃出一道圓弧,隨後向着前方重重落下——
‘轟——’
隨着一聲巨響,八方知指着的方向地面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痕!而裂痕兩邊則是東倒西歪被劍氣所傷的侍衛!
竹鞭震枯葉,抽刀斷水流!
戚琅手中的八方知勢如千軍萬馬、氣可毀天滅地!而從劍鋒中綻放出來的劍氣更是浩瀚兇猛不可言!揚劍指蒼穹可劃天劈星,落劍於厚土能吞山滅河!
未等侍衛們從恐懼中回過神,戚琅持劍高高躍起,隨後整個人與重劍化爲一體向着正前方猛然一刺!劍氣所過之處皆是鮮血白骨、哀聲連天,這些侍衛或身首異處、或攔腰一斷、或四肢分離,殷紅的鮮血灑在皚皚白雪之上顯得分外耀眼奪目。
殺氣穿萬里,劍芒逼皇城,上震凌霄宮,下懾閻羅殿!
遙想當年,伯瘋子因愛生恨,衝冠一怒屠魏宮,而如今災殃重現,子時又是一片血光沖天!
在蕭靖的威逼以及重賞的利誘之下,禁軍侍衛們前仆後繼地衝向戚琅,也有那麼一兩名不懼生死的侍衛能近戚琅的身給他帶來傷害,可戚琅這數十年苦練的是什麼?是當年伯清波所創的‘璀錯劍法’!此劍法講究的就是一個‘勢’!一股勇往直前、無所顧忌的氣勢!甚至連劍法的步伐只有向前沒有後退!而此時的戚琅也很好的詮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劍法精髓,縱然身上傷痕增多、縱然鮮血染紅舊襖,可這些又有何懼哉?這些疼痛與自己曾經受過的創傷相比又算得了什麼?這些皮肉之痛並不能阻擋戚琅的殺伐,它只會不斷地刺激戚琅的神經!讓他越戰越勇、越殺越狂!
戚琅越戰越勇,縱然遍體鱗傷也渾然不在意——
有人近身,殺!
有人阻擋,殺!
有人逃跑,殺!
大步流星、劍起劍落!神擋殺神、佛擋屠佛!每一劍下去必見血光、每一步走過必有人命!被大雪覆蓋的魏宮、噴灑在空中的鮮血以及一往無前的戚琅交相輝映,勾畫出一副繁盛絢麗而又血腥可怖的景象。
戚琅的劍法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八方知重劍在他的揮舞下大殺四方,威風不減當年!戚琅也一如那天夜裏的伯清波那般勢不可擋!
瘋了!徹底殺瘋了!越來越多的禁軍侍衛倒下,而戚琅依然屹立不倒!原本禁軍仗着人數的優勢還能阻擋住戚琅的腳步,可現在看來這些禁軍無異於飛蛾撲火。蕭靖面色越來越難看,他知道這麼下去肯定不行,如今他能做的只能是‘拖’——拖到韓單與劍葉石到來的那一刻!
就在蕭靖站在一旁隔岸觀火時,戚琅忽然將目光鎖定在他的身上!此刻戚琅渾身是血,就連眼白也沾染成了紅色,在夜色的襯托下猶如一隻嗜血的狂獸,而蕭靖此時則成爲了這只狂獸的目標!
縱使蕭靖修爲極高、縱使戚琅傷痕累累,但蕭靖依然感到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懼。他向後退了幾步,隨後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戚琅見狀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如同猛獸追捕獵物一般,而那些沿路上試圖阻擋他的禁軍依然不能倖免遇難。
跟隨着蕭靖逃跑的身影,戚琅一路殺、一路追,殺戮已經讓他忘記了一切,他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來此的目的、忘了當初做出的承諾,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殺戮!殺死那個逃跑的男人、殺光這些侍衛,甚至將整座皇宮殺個乾乾淨淨!
漸漸的,阻擋戚琅的禁軍侍衛越來越少,不知什麼時候便只剩下逃跑與追逐的二人。
蕭靖逃呀逃,眼看着戚琅與他的距離越來越近,就在此時他一個閃身進入了一座靜謐冷清的宮殿。
天色黑暗,戚琅一時未能捕捉到蕭靖的去向,可就在他左右爲難之際,忽然前方出現了一名手執掃帚的老者。
“他去哪了?”
戚琅沒有過多琢磨這名奇怪而又突兀的老者,而是直接詢問蕭靖去向。
老者鬚髮花白,帶着一絲散亂,面對渾身是血的戚琅,他不過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戚琅手中的巨劍,隨後伸手指了指蕭靖逃跑的方向,最後又低頭清掃,不再理會。
戚琅向着老者點頭致意,隨後便跑向老者所指的方向。他原本想一鼓作氣衝進去直接將蕭靖擊殺,可當他一晃眼看到這座宮殿的門匾時,他卻忽然停下了腳,記憶中僅剩的那份美好就在這一刻全數涌上心頭。
戚琅緩緩擡起頭,只見‘信陽宮’三個大字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