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第二百一十八章 玉佩(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雞腳芝士字數:3325更新時間:24/06/27 12:09:17
    英平看着這塊玉佩,眼神忽然愣了起來,這塊玉佩竟是如此的眼熟,眼熟得讓他竟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腰間的荷包——當年唐帝讓先生來找自己與義父時拿着的信物,不正是這塊玉佩?後面聽義父說,這塊玉佩乃是自己母親一生相隨的貼身之物,後有了自己便將其贈與唐帝,如今怎麼會在此人的手中?

    英平碰了碰荷包,確定自己的那塊仍然靜靜地躺在那兒,便放下心來。

    他接過玉佩,狐疑地看着常小天,不禁對這位神策營將領的身份感到疑惑。

    見英平接過玉佩,眼神中滿是不解,常小天解釋道:“次玉是在下貼身之物,實不相瞞,在下乃城外神策營中將領,今日恩情無以爲報,若他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拿着此塊玉佩來營中找我便可。”

    常小天想到如今父親身份敏感,也沒有將自己的姓名報上。

    英平將玉佩握在手中,盯着常小天輕輕地說道:“那這塊玉佩本公子就收下了,咱們…就此別過!”

    “有緣再會!”常小天也不含糊,微笑着說道。

    “有緣再會!”

    英平也忽然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看着這位初次見面的神策營將領,他心中竟有些說不上味道的感覺,像是一種相見恨晚,又像是一種莫名的親近,也像是一種似曾相識。

    ……

    ……

    看着手中的兩塊玉佩,伊鴻雁陷入了迷茫,他反反覆覆地比對着這兩塊如同孿生兄弟的玉佩,一時間竟無法區分哪塊是真、哪塊是假。

    伊鴻雁疑惑地自言自語道:“這玉佩是小姐出身後老爺爲她特製的...全天下獨此一塊,怎麼會...”

    英平聽後胡亂猜測道:“會不會是我那外祖父到處留情?也給我那野生舅舅或是姨娘也做了一塊?”

    “不可能!”伊鴻雁毫不猶豫地否認道。

    “那怎麼會有兩塊一模一樣的?”

    “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有人拿着它仿造了一塊。”

    英平一怔,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畢竟對於母親的過往他瞭解得不多,除了知道這塊玉佩是母親送給唐帝的定情信物之外,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伊鴻雁努力地回憶着過往的種種,自己與小姐來到中原後所認識的人、所經歷的事一個個、一件件地在腦海中回閃,忽然一個身影出現在腦海中,他連忙問道:“給你這塊玉佩的人,他長什麼樣?”

    英平回憶了一下常小天的樣貌後大概形容了一下,可雖然常小天與其父有着幾分相似,但英平卻無法捕捉到他的關鍵點,這對伊鴻雁來說無異於盲人摸象。

    “你們是在哪兒遇到他的?”伊鴻雁試圖從其他方向切入。

    “渭水河邊,今日我與長衫在河邊...”英平將今日發生的事大概地說了出來,包括如何解救糖兒、如何遇到刑部官兵以及在府中所見所聞。直到說到最後常小天與他二人分別時,英平才想起來有個關鍵點忘了說:“這人雖沒自報姓名,但卻說來自神策營。”

    “神策營?”聽到這三個字,伊鴻雁終於有了些頭緒,一個魁梧的身軀、威嚴的面容出現在腦海中。

    難不成...真是他的兒子?

    伊鴻雁大膽地猜測着,那人對小姐的愛慕之情當時旁人是有目共睹的,作爲站在小姐與唐帝身後默默注視着二人墜入愛河的旁觀者,那人的確最有可能仿造這塊玉佩,以寄託自己不敢言明的愛慕、遺憾之情。

    就在伊鴻雁對這人的身份分析得八九不離十準備進一步詢問時,忽然伊依帶着懷疑的語氣地問道:“你倆去那地兒幹什麼?”

    英平滿腦子都在想這塊玉佩的事,並沒有對伊依的問詢感到不妥,隨口說道:“本想去蘭秋坊看看,結果就...”

    ‘蘭秋坊’三個字剛說出口,葉長衫立馬就發現了不妥,他趕忙捏了捏英平腰間的肉。

    英平一陣吃痛,表情齜牙咧嘴,正當他想回頭對葉長衫表達不滿時,他忽然回過神來——雖然伊依沒去過蘭秋坊,但蘭秋坊的大名長安城人人皆知。待英平再次面對伊依時,只見伊依表情陰沉無比,像極了一隻準備發威的小老虎——

    “你們去蘭秋坊做什麼!?”伊依嬌斥道。

    “我們...我們...”葉長衫慌到極點,本就嘴笨的他感到此時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不沒去成麼...”英平也自覺理虧,強行狡辯道。

    “沒去成?那就是說你倆原本是有想法的!?”伊依眯着眼睛犀利地訊問道。

    “不不不...沒有想法...”

    見妹妹百般刁難,英平知道自己不再說清楚恐怕事情會越攪越亂,他連忙說道:“依依你別難爲長衫了,是我想去蘭秋坊非要拉着長衫陪我的。”

    “宮裏佳麗那麼多還不夠折騰?”伊依心懷怨氣地說道,自家的長衫哥哥如此單純一少男,萬一去了煙花之地見識到了花花世界被帶壞怎麼辦?你能負責麼?

    “實不相瞞,哥哥看上一個姑娘了。”

    “你?看上一個姑娘?蘭秋坊的?”伊鴻雁也開口詢問道。

    “嗯,這姑娘你也見過,就是幾年前咱爲她打了崔青藍一拳的。”英平對着伊依繼續解釋道,生怕她不相信。

    對於知唐姑娘伊依是印象極深的,不僅僅是因爲那次衝突,更是因爲那日哥哥對知唐的念念不忘。

    聽英平如此解釋,伊依這才放棄步步緊逼的態度。但片刻之後,她仍覺得這位不靠譜的哥哥不會讓人省心,追問道:“那...下次你們還會去?”

    葉長衫站在一邊不敢吱聲,他眼巴巴地看着英平,哀求這位坑叔的別再說錯什麼話。

    “唔......”英平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

    伊依水靈的大眼睛盯着英平,對於自己的哥哥她可太瞭解了,若是沒有他的慫恿,就算給葉長衫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踏入那種地方半步,萬惡之源皆在這位花心的哥哥身上。可如果哥哥說的是真的,那想讓他不去蘭秋坊亦是不可能的。

    那該怎麼辦呢?伊依有樣學樣地轉動了一下烏黑的眼珠,而後狡黠地說道——

    “你們要去那兒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除非什麼?”英平像是忽然捕捉道一線生機,興奮地問道。

    “除非下次你們也帶我去。”

    ……

    屋子裏一陣沉默,只見英平與葉長衫驚訝地張着嘴,而伊依卻一臉笑意。

    “胡鬧!”伊鴻雁再也受不了這些小輩們的兒戲之言,拿出昔日長輩的威嚴呵斥道。

    “對!胡鬧!”英平接着義父的話,對着伊依數落道。

    “你也一樣!還有臉說你妹妹!”看着英平狐假虎威,伊鴻雁更是又好氣又好笑。

    “哥哥去得,我怎麼就去不得…”伊依嘟着嘴說道。

    “都別說了,此事以後再說。”伊鴻雁頭疼不已,現在這幾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已經很難再像原來那樣去約束他們。

    “對對對!以後再說!”英平如蒙大赦,附和着說道。

    伊依看着哥哥逃過一劫的模樣,她毫不示弱地舉了舉秀氣的拳頭,示意不會放過他倆。

    葉長衫站在一旁屏住呼吸,恨不得自己此時就是透明人。

    悲哀!悲哀啊!

    英平看着葉長衫的熊樣內心暗暗搖頭,心想這將來的妹夫恐怕會是個實打實的妻管嚴,這還沒確定關係呢就怕成這樣,這要成了親還得了?

    “哼——”

    伊依同樣注意到了長衫哥哥‘卑微’‘拘謹’的模樣,對於這樣的反應,伊依倒是很滿意,她不屑地輕哼一聲,隨後傲嬌地仰着腦袋回自己閨房中去。

    見伊依離開,英平與葉長衫同時鬆了口氣。

    看着義子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伊鴻雁無奈至極,可如今義子已貴爲天子,他又不好像昔日那樣嚴加管教。

    “平兒,現在你已不是小孩子了,一切事情由你自己定奪…望你好自爲之。”

    英平一怔,看着這幾年已初露老態的義父,他內心突然有些不忍。隨後,他直了直腰桿,將右掌用力地搭在義父肩上,眼神也逐漸明亮起來,將這一兩年頹廢的狀態一掃,像舊衣換新裳一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嶄新、積極的面貌,彷彿一片荒蕪已久的龜裂黃土中抽出的滿地新芽。

    看着義子突如其來的一下,伊鴻雁恍惚間像是看到了昔日一般,尤其是英平雙眼中透出的堅定與笑容中露出的親和,讓他竟產生小姐重新回到人世間的錯覺。

    不得不說,英平的面相確實能給人一種莫名的安慰感。

    伊鴻雁使勁眨了眨眼,待他確定眼前這位是已經比自己還高小半個頭的義子時,他又欣慰地嘆了口氣。

    他拍了拍義子的胳膊,而後慢慢地轉身,向着屋中走去。

    ……

    屋中燭光通亮,桌上擺着幾盤水果,再往上,英平母親的畫像赫然懸於牆面。

    這幅畫像被英平從小樓裏取了出來,因爲他覺得,只有伊鴻雁這座不大不小的院子中才算真正的‘家’,皇宮雖大,但那裏總是冷冰冰的,況且與逼死自己的人共處一地,想來母親在天也難以安息吧?

    乾淨的屋子可謂一塵不染,其整潔程度堪比七郎打掃過的地方。

    伊鴻雁每日都會來此屋將這裏打理一番,可此時他並沒有像往日那樣忙前忙後,只不過站在畫像面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着畫像中曾經熟悉的面龐,他微笑着說道——

    “小姐啊,你的骨肉如今長大啦——”

    此時屋中只有他一人,但伊鴻雁卻像是真正地在和畫中人對話一般,只不過看他的神態、聽他的語氣,像是完成了一種託付、一種使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