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第四十一章 文君臣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雞腳芝士字數:3715更新時間:24/06/26 19:31:53
    陋室中。

    葉長衫和英平正躺在牀上呼呼大睡,此刻他倆是真的睡着了,還是睡得很甜很香的那種。

    進屋後,中年書生讓他倆喝了口茶就讓他們先躺在牀上休息一番,也不知怎的,那牀雖很簡陋,但躺上去卻無比的柔軟舒適,棕席的清涼傳入背部,兩人躺在牀上不一會兒就睡得呼呼作響,像是三天三夜未閤眼一般。

    那茶有安神定心的功效,此次他倆未做一丁點夢,睡得死死的,竟不知時間已過去一天一夜,直到日上三竿,葉長衫與英平兩人才迷迷糊糊地醒來。

    好久沒有睡得如此踏實了,葉長衫心想,這一覺睡得,把這幾日的疲勞一揮而去。他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睜開朦朧的睡眼,綿軟無力的手強行將身子撐起,此刻半隻手臂已經麻木不堪。

    “你們終於醒了?”

    忽然,一個溫和親切的聲音傳入兩人耳中,雖然這聲音聽起來十分的隨和,但依舊將他倆嚇了一跳——他倆此時才想起來,這睡覺歇息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天下寒子所敬仰、嚮往的地方。

    葉長衫趕忙揉了揉眼睛,看見中年書生站在桌旁,一本書磕在桌面上,顯然是剛剛才將此書放下。

    至於英平,他則一臉好奇地打量着中年書生,在一番深思熟慮後,他心中用力地點了點頭,肯定道——

    這個人是他!這個人一定是他!這氣質、這打扮,一定是他!

    此刻,英平有股強烈的衝動,就是將自己的疑問脫口問出,但他依舊沒有這麼做。向來沒心沒肺的他,竟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吧。”

    中年書生微笑着,從旁邊端出一個盤子,盤子上裝着幾塊麪餅,在陽光的照耀下,可以看見麪餅還冒着些許熱氣。

    葉長衫看着這麪餅,覺得分外眼熟,不自覺地摸向懷裏,將昨日爲英平準備的麪餅拿了出來。

    “這是昨天烙的,已經涼了,別吃了。”

    說罷,不等葉長衫反應過來,手中涼得已經有些發硬的餅子就被中年書生拿走,而後,那盤還熱乎的麪餅被端到他倆面前。

    “吃吧,趁熱。”

    的確是昨天那股熟悉的香氣,聞到這油餅子的味道,葉長衫的肚子不自覺咕咕叫了起來。

    英平看到這麪餅,可是忍不住了,昨日本想吃些東西再睡,可架不住喝完茶後極其睏乏,便吃也沒吃倒頭就睡,是以連續一日兩夜沒進食了。此時見着這熱乎乎的餅子,他哪還顧得了這麼多,伸手就抓起一塊往嘴裏送。

    葉長衫也不再客氣,拿起一塊大口大口地啃起。

    “慢着些,別噎着了。”

    中年書生見兩位少年狼吞虎嚥,不禁有些疼惜,倒了兩杯茶水遞於牀前。看着二人吃得如此忘我,中年書生無奈搖搖頭,隨後,拿起手中那塊葉長衫帶來的冷餅子,毫不在意的吃了起來。

    葉長衫注意到了中年書生,將熱餅子留給他倆,自己卻吃梆硬的餅子,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又有些感動,拍了拍英平。英平正不遺餘力地將最後一小塊餅子塞進嘴裏,見葉長衫拍了拍自己,一臉懵的看着葉長衫,只見葉長衫指了指中年書生,便知曉其意,一時間,兩人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一旁。

    中年書生感覺到二人已停下,便放下手中的餅,轉身看着二人,說道:“你倆可知我是誰。”

    聽到這句話,葉長衫思索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而英平卻是先搖了搖頭,隨後看着這位中年書生,又不敢肯定一般的點了點頭。

    中年書生盯着英平,似乎童心大發,想逗一逗這兩位少年,便隨和地問道:“那你說說,我是誰。”

    英平看了看葉長衫,又看了看中年書生,鼓起勇氣,小聲地、略帶疑問地說道:“你......你是文君臣文先生?”

    中年書生也不說話,只是繼續盯着英平上下打量他,眉目間有着一絲慈愛,但眼神中又有着一些想一探究竟的銳利,彷彿像是一位長者在看自己的孫輩,又像一位匠師在細細觀摩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片刻之後,中年書生點了點頭,會心地笑了起來。

    “不錯,是我。”

    雖說英平心中早已猜出個大概,但此刻聽他親口承認,依舊有着不小的衝擊,這個聞名中原的書生、這個爲自己親筆書信的書生、這個甚至和自己有着更親近關係的書生…...就這麼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了!?他雖然假象過很多次,甚至可以說在腦海中演練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景,但真的到了這一刻,平日裏想好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一旁的葉長衫也震驚不已,雖說能初入陋室之人必然身份不凡,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寒門的大師兄、先生的得意門生文君臣文先生竟會親自在此等待,似乎…...還親手做了吃食迎接他倆。

    文君臣看着倆人目瞪口呆地坐在牀上,打趣地說道:“我又不是怪物,你們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二人訕訕一笑,而後,葉長衫率先問道:“文先生......不知文先生在此等待我倆...是爲了什麼...”

    “爲了什麼?小師弟你千里迢迢跑到千牛山下,歷經重重考覈後來此陋室,竟不知自己所爲何來?”

    “我......?不是……不是英平他……怎麼……”

    葉長衫從“夢魘”之中掙脫之後,一路行至陋室,而後便睡了個一天一夜,醒來之後又得知面前這書生竟是中原讀書人心中文曲,一時間竟忘記自己所爲何來,直到文君臣反問他,才想起一切

    “文先生,你、你是說......是、是我…...?”

    葉長衫支支吾吾,‘是我’二字不停重複,‘通過寒試’這四個簡單而又沉甸甸的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

    “小師弟!?文先生剛纔你喚我什麼?小師弟!?”

    葉長衫忽然捕捉到了什麼,從牀上彈了起來蹦得老高,難以相信方纔文君臣口中對自己的稱呼。

    “什麼!?長衫!?你你你......你真的通過了複試?”

    英平也反應過來,一時間不敢相信所聽到的一切。從前日到今日,一切都恍恍惚惚,他未曾有時間思考這一切,而現在忽然得知,自己的好兄弟竟然通過了寒試?那豈不是說…...要在這千牛山下繼續做好兄弟了?

    瞬間喜悅涌上心頭,英平也從牀上彈了起來,雙手扶着葉長衫的雙臂,喊道——

    “真的?長衫?你通過複試了!?”

    葉長衫回憶了昨日的場景,似乎...確實是自己第一個到達這草屋的人?便輕輕地點了點頭,但依舊不敢十分肯定。

    英平見狀,哪管得了這麼多,現在他吃飽喝足,有了力氣,一把將葉長衫攬入懷中,用力的抱着他,大笑起來:

    “哈哈哈,好呀好呀,咱們這兄弟可沒白做,能一直做下去了!”

    說罷,抱着葉長衫又是蹦又是跳,葉長衫被他感染,也有些開心地忘乎所以,也跟着一邊傻笑、蹦跳起來。看樣子他倆已經忘記,踩在他們腳下的可是那個人睡了大半輩子的牀榻——能在先生的牀榻上如此放肆的,這倆算是開天闢地頭一對。

    文君臣看着兩位少年歡快地跳着,旁若無人一般,一時間不知如何打斷他倆,只好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葉長衫與英平兩人此刻方纔反應過來,不禁大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文君臣。

    “你倆先下來。”

    文君臣口氣中滿是無奈,葉長衫與英平聽後趕緊從牀上跳下。

    二人本以爲文君臣會呵斥他們兩句,可卻見文君臣並未理會他倆,只是小心翼翼地將被他倆弄亂的棕席與牀墊整理一番,不一會兒,牀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整。

    “你別激動得太早,你二人拜師禮未成,還不算門下弟子呢。”將牀整理好後,文君臣轉身對着葉長衫說道。

    葉長衫對拜師這一塊還真是有些不太清楚,不經神色茫然。

    文君臣看着葉長衫一臉茫然的樣子,解釋道:“寒門雖不拘泥世俗,但基本的禮儀還是需要的,你向着老師敬一盞茶便算禮成。”

    ‘向着老師敬一盞茶’?文先生是寒門大弟子,他的老師自然是......難道......馬上就能見到先生了?想到這裏,葉長衫不禁激動、緊張起來。

    英平也意識到了這句話的中的含義,千等萬等......終於要見着那位傳說中的人了?他激動地問道:“我們...要向先生敬茶麼...?”

    可還未等兩人興奮多久,一潑冷水就澆滅了他們希望的小火苗。

    “老師這幾日不在山上,所以此次拜師,我代師收徒。”

    “啊?先生不在這兒?”

    見文君臣點了點頭,方纔還有些情難自已的兩人,此刻卻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

    “小師弟莫急,想見老師總有機會的,來,先把這茶敬了吧”文君臣寬慰了二人幾句,便重新將主題扯了回來。

    葉長衫感到文先生似乎很執着於這盞茶,也不再打岔,懵裏懵懂地接過茶盞。可接過茶盞後,他仍舊不明所以,只能小白一樣地望着文君臣。

    “跪下!”

    文君臣語氣忽然嚴肅起來,葉長衫聽聞,本能地就跪了下來。

    文君臣將那副簡陋的桌椅擺正,指着說道:“諾,對着老師桌椅,將茶盞舉高。”

    葉長衫照着他說的話做,將茶盞舉於額頭之上。

    “跟着我說:‘老師在上,受弟子一拜’”

    “哦”,葉長衫聽清了文君臣所說,恭恭敬敬地說道“老師在上,受弟子一拜!”

    文君臣站在一旁,將茶盞接過後小心地放於桌上,又說道:“再磕三個頭就完事兒了”

    “邦——邦——邦——”

    葉長衫虔誠地磕了三個頭,這是他第一次行拜師禮,生怕自己誠意不夠,額頭都紅了。

    文君臣滿意地看着葉長衫,見拜師禮畢,走上前去將他扶起。

    見文君臣將自己扶起,葉長衫不解地問到:“文先生,這禮...行完了...?”

    文君臣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小師弟呀,‘拜師禮’都行完了,怎麼還叫我文先生?”

    聽聞這句,葉長衫先是一呆,隨後身子有些難以自抑地顫動起來,心臟此刻劇烈跳動着,好似下一刻便要跳出嗓子,他看着眼前這位這個名滿天下的書生親切的稱呼自己爲‘小師弟’,那就是說......自己已經正式的...入寒門了?這一切也太...太不可思議了吧?

    “大...大師兄!”

    葉長衫宛若夢幻一般,激動而又小心地將這三個字喊出,心裏一陣緊張,而後又一陣興奮,隨後渾身一陣舒暢,隱隱感到一陣飄然。

    自己竟然成了寒門弟子了?葉長衫鼻頭一酸,眼眶竟有些紅,如果爹孃若在天有靈,一定會替我感到開心吧?

    此刻,葉長衫百感交集,他望向自己的大師兄文君臣,正準備接受這位師兄的教誨,可他忽然發現,有一種難以言明的複雜之情從文君臣臉上劃過,雖然就那麼短短一瞬,但葉長衫依舊敏銳地察覺到了。

    難道自己有什麼不妥麼?